地面的灵流轰击越来越强,三人组御剑落地就身陷一片飞沙走石,郭春山落地没注意,差点被石头碎片砸个满头包,幸而展秋柏抬手挡住了。
谢了。他别扭地道了个谢,抬头时去看到展秋柏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看得小混血发怵,便抬手挡住了他的视线凶巴巴道:看啥看哪。
之前一直很识趣地隔着距离的面瘫师哥忽然拽下他的手,低头而来一句:你护着别人,但只有我护着你。
郭春山懵了片刻,展秋柏已经松开手上前去拉住理智飞了的陈定。
陈定那厮不管轰击不停的灵流,运转着他那磕碜的灵力做防护盾前行,在一片混乱的硝烟里传声大喊:潜离!你们在哪儿!
展秋柏也撑开防护结界,环顾四周后说了声邪门,另一手顺势拉住了郭春山的剑鞘,头也不回地叮嘱:小心。
山间突然爆发出一阵狂暴的灵流,展秋柏最先感觉到,一把将陈定拽到后面去,他下意识把郭春山拉进怀里护住,运法在面前凝造了抵御阵。
*
无涯珠相击,本是同出一源的神物,却因为混沌的性质而导致如今衍生出了正邪。兄弟涉深渊,也该由兄弟拯救或者制裁。
潜离被那爆发出的光芒刺得眼睛灼痛,立即铸起防护阵守住。他转身粗鲁地把周刻拽近怀里紧紧地抱住,扣着他的后脑勺将人捂在自己锁骨上。
别看,别看小道士。
周刻紧紧闭上眼,下一刻,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环住他,他的听觉暂时被屏蔽。
潜离竭尽所能地抱紧他,听着背后狂乱里的嘶吼,还有那只白兔逐渐微弱的道谢:谢谢你们啦
混乱里有破碎声响彻,他咬着牙把周刻抱得更紧。无涯珠碎裂导致的灵力外溢涌过来,他们像是浪潮里两块浮木,互相攀扯着,天地再无别物的依靠。
灵潮扑来,周刻灵脉震荡,识海里一片翻天倒海,明明什么都听不到,无涯珠碎裂的声音却奇怪地在识海里回荡。
等到灵流弱下来,周围草木一片狼藉,潜离累极地抱着小道士瘫下,抬手揉揉他脑阔施了道安神诀:乖,先睡一会吧。
周刻本就撑不住,在他安抚下意识越发模糊,埋在他怀里陷入了昏迷。
潜离抱着他环顾四周的惨烈,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潜离!
大哥!
远处传来他人的呼唤,潜离楞了一愣,轻叹后低头吧唧了沉睡的小道士一口:天亮了,我带你走。这一遭我来得不早不晚,往后我都牵着你的手。
周刻听得见。
*
三百年前,狐妖以为那个人已经消散在人世间,浑浑噩噩滞留郑都二十年后,漫无目的地出来游历。
来到吴国山间,挂在树上饮酒时,忽然看见一对凡人蹒跚往山野来。
那累世债的转世者,背着腿折的少年一步一步而来,注定一般地逃不离。
他自然急切地想去到他面前,那人却背着人转身逃跑,停下也是守卫在他人身前。
狐妖为这失而复得陷入痴狂,只顾着上前确认对方的神魂,确认他跳动的脉搏和心跳,却忽略了他握着刀迸发出的警惕和杀意。
停下,不准过来!贺如弦哑声低喝着。
他却只顾充耳不闻上前:你
半句话卡在喉间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狐妖怔怔地低头,看见刀锋埋在自己的腰腹间,红色从白衣上蔓延开来。
他一向讨厌疼痛的。
贺如弦顿了顿,像是没有预料到对方连躲都没躲。他收刀后退,转身背起贺如钰继续仓惶地逃亡。
狐妖茫然地捂住腰间,痛觉慢慢涌上来,随即听到背后远处响起了秩序井然的脚步声:足迹还是新的,他们绝对逃不远,走,天黑以前抓捕他们归案!
他看向那隐没入草木的凡人,低头将他们的足迹改成了反方向,施法治愈腰上的伤后悄悄尾随那对凡人。
狐妖静悄悄地跟了几天,就这么不远不近地注视着,看着他照顾着那紫衣少年,从他们二人互动和称谓里,才逐渐摸清了他这一世的身份。
一个尽力保护着小主人的倒霉蛋。
天黑,贺如弦点了一小团火,守到贺如钰安睡过去,而后抬头轻声说:你出来吧,我早发现你了。
他发了会呆,从黑暗里显身而出,离在他五步之外坐下,轻声问:你怎么发现的?
贺如弦安静地拨了会火,抬手把腰间刀解下往身后丢去,低声答:我猜的。
他默默无语,沉默了一会忍不住抬眼望去,望着火光映照里几世不变的眉目,依然瞧得入神。
贺如弦看向他腰间:你的伤口
无碍。他垂眼摸着腰间挂着的酒葫芦,我不是凡人是一只妖怪,你伤不了我的。
一阵寂静,他疑心贺如弦是被吓着了,抬眼看去时却发现他熄了火。黑夜里,那双眼睛比月光亮。
狐妖,是么。贺如弦看着他说,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
狐妖又发起了呆,久久没有回答。
我曾梦见过一只狐妖,一次而已。贺如弦低头简短解释,拿着火折子想要再点燃火,却怎么也点不上。他在弯腰鼓捣间忽然毫无征兆地对他说:对不起。
狐妖听见后在黑暗里哽了许久:该说对不起的应是我。
火依然没有点燃:为什么?
我又来晚了。
贺如弦拨过火折子,小火点起,低声再问:为什么还有个又字?
狐妖拎起酒葫芦灌,随后咳起来。贺如钰在睡梦中呢喃了什么,他便捂住嘴转头,眼眶干涩:抱歉,我胡言乱语的。
过后的时间里,狐妖与他们同行。贺如钰好骗得很,他说自己是路过此地的流浪游客,这少年便相信了,一脸愧疚地为自家哥哥捅了他一刀而不停地道歉。
狐妖避过这事,问他:你们准备去哪里呢?
去郑国。贺如钰摸着还没好的断腿哽咽,我们得活下去,以后才能为为家里人翻案。
他这样回答时,狐妖侧首悄悄看去,贺如弦在一边处理野果,手上动作不停,眼神却发空。
待到小公子睡过去,他问贺如弦:那些人在追捕你们,你们家犯了什么错?
贺如弦在夜里安静了许久,向他伸手:借我喝一口你的酒。
狐妖解下酒葫芦给他,贺如弦一口喝了许久,估计是想喝完,但没有想到狐妖佩戴的东西是个法宝,压根就喝不完。他放下酒葫芦时神情不变,灌了这样多烈酒依然没有半分醉意。
不是错,是罪。他把着酒葫芦没还,历代高门显贵之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掌权半生后,蒙蔽了双眼触犯的叛国罪。贺家有罪者,尽在烈火里偿还了。
狐妖也安静了半晌:你们正在逃亡的路上,和你们无关,是么?
贺如弦轻轻笑起来,而后拿起酒葫芦再饮烈酒。
那吞咽声听得他只觉得喉间也艰涩。
那封叛国的书信是我送出去的。贺如弦放下酒葫芦,看着自己发抖的手低声,我们所有人都为贺氏那只庞大的怪物办过差。大人待我如父,他犯下这万古唾骂的罪,可他对公子,对我们无愧。
公子无辜。
有罪者我。
第5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