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拢过她耳边的碎发,一下一下的摩.挲。
那便等事情安定下来再说,我知夫君志在平天下,天下不平,无以家为。
话语自然而然地从她的口中流露出来,没有半分做作之态,说出来的时候,她也是被自己的态度所惊到。
她想,或许是与陈子惠呆得时间长了,就连骗人的技艺也随了他,修炼得炉火纯青了。
听到这话,陈子惠方才还在抚着她发端的手顿了一下。
我在你的心里,是如此吗?
是。
一声闷闷的应答从他的怀中传来。
在她发端的手一抖,这声音飘荡在他的耳畔,回环,一点点地勾起他的回忆来。
之前,在夜里睡得最沉的时候,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会悄然潜入他的梦中,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是身披银甲耀日光的将军,是挥剑斩四海荆棘、睥睨天下的帝王,亦是在寂静的深夜里,抱着发妻的牌位与旧物的丈夫。
那个发妻,在他的心中一直是极其模糊的形象,被遗失在记忆里,被历史所掩盖,直到那日,看到了洛水畔的塑像。
记忆如浪花一样翻涌上来,她一步一步地扶持他,看着他从边地一个普通的少年,成为被天下人朝拜的帝王,每一次,她总是说,她的夫君定会平天下,为乱世中的豪杰。
她的名与韩昭昭的相同,叠了两个昭字,神态又与她如此一辙,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是相似的。
可能这便是斩而不断的缘分。
上一辈的他求而不得,曾问道于一高僧,答曰,越是强求,越是不得。
可是,她现在回来了啊。
见她的第一面,就是沉沦的开始,之后,无休无止,他以为是自己乱了心智,原来,是命运早就设计好的重逢。
唇覆上了她的额头,看她,似久别重逢的故人。
第112章也不是没有机会
◎那些秘密,暴露在她眼前◎
马车拐过几道小巷,终于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宅子门口。
敲了敲门,出来了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开了门,他的眼神不大好使,天又暗,没有认出来穿着便服的陈子惠是何种身份。
只把他当做了一个富贵人家的青年。
天色晚又寒,店铺已经打烊了,若不是陈子惠连敲了几声门,他根本不相信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到这里。
这般晚了,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取件东西,十日前派人来这里订做了一个盒子,今日来取。
一说起盒子,老者瞬间就记起来了这位客人,订购东西的方式实在是不同寻常。
大多客人都是拿个样品过来,或是以市面上常有的样式,让他们照着锻造,往瓶瓶罐罐、箱子盒子上变换些图样,独独这位客人,拿了个图纸过来,吩咐他们说,要按照这个锻造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难度大,出手倒是阔绰,从口袋里直接倒出了几锭银子,说都是给他们的报酬,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他们自然也就应下了。
要仿的样式是一个有些古旧的盒子,二三十年前,在卢奴县的街上,算是比较盛行的样式,这样式现在几乎是消失不见了。
老人猜测,客人来这里,是因为原来的那个丢了,现在要他们新打造的这个,是为了怀念祖先,再造的一个。
毕竟,客人是在大风的夜晚赶来,又是以这般虔诚的姿态。
卫国乃至中原几百几千年来的传统,都是以孝为先,最该尊重的就是先祖。
盒子已经打造好了,晾干了漆,没有了异样的味道。
老人眯缝眼睛,瞧着这个盒子,把盒子递到客人的手上,不放心,又嘱咐道:这东西刚刚做好,还不大牢靠,若是想怀念祖先,留个念想,这一路颠簸,还是小心为好。
不是怀念祖先的,是给我妻子的,她喜欢这个样式。
陈子惠微笑,说出了这句话。
本来他是可以不纠正的,由着它去的,可是提起夫人来,心思便涨起来,是一定要与别人分辨说明了的。
给您的妻子?
听了这话,老人有些诧异,旋即笑了,看向陈子惠的目光又有了几分和善,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嘱托道:这一路颠簸,您小心些。
又从屋里拿了个袋子,把盒子包了个严严实实,才又把盒子给了陈子惠。
陈子惠双手捧过,看向老人混浊的双眼,答道:您放心,一定。
送他出了院门,又在门口望了片刻,看他上了马车,身影消失在灯火的尽头,才关上了院门,心里暗道这一对夫妻的恩爱,羡慕不已。
他还隐隐约约地记起来,似乎上一个来这里,要他们在盒子上绘出这种画样的人,还是几十年前的。
那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明艳似烈火,在冬日的风雪中走来,在廊前,抖掉落在披风上的雪屑,跨入屋中,说是来取新做好的盒子,大红色的,上绘戏水鸳鸯式样的。
那时候的他,还是学徒,不大懂得制作这一物什的精湛技艺,看着父亲利索地把它包裹好,递到女子的手上,祝福她与夫君婚姻美满和乐。
几十年过去了,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他也已经老了,他的孩子已经能独当一面,撑起这个家业来了,也只在恍然的功夫,记起几十年前的事情来,不知那日见到的女子,现在是在安享晚年,还是已然辞别人世,这一生,是否如他所见的那样平安顺遂。
他能做的,也只有在现在,祝福另一对夫妻幸福和乐。
寒风呼啸,马车疾驰而过,又折回了原来的道路,不多时,便回到了府邸。
下人引路,到了正堂,灯还是亮的,便招呼退了下人,自己推开门进去了。
屋里空无一人的模样,他见一件外衣还搭在椅背上,想今日自己回来得也并不算早,她或许是倦了,已经睡熟了。
陈子惠蹑手蹑脚地走至床前,挑起帷幕,见里面无人,再一扫视屋中,确实无一人,心下顿时一惊,时候已经这般迟了,人还能往何处去?
脑海中又一次闪过不久前宴席上楚王一党人的身影,不仅是楚王的人,其中还夹杂了投靠匈奴的人。
宴席上,觥筹交错,宴席下,不知是何种的阴险狠辣。
心里有些慌乱,把盒子连带着包裹搁到妆台上,就要去唤下人,问他们可是看到韩昭昭的踪迹。
里屋,屏风一动,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陈子惠抬头望去,见一道身影,正是韩昭昭。
她刚沐浴出来,或者说,是因为他的归来,她才匆匆披上衣物,从里面出来的。
一头乌发柔顺,垂过肩头,随着她的动作,一摆一摆,柔软似绸缎。
衣裳怕是随手找来的一件,是一件夏日穿得纱衣,披在身上,轻.薄而宽大,走起路来,衣袖翻飞,撩带了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下巴上还粘着未擦净的水珠,顺着脖颈滑下,犹如一串珍珠。
饶是屋内火炉烧得旺,穿了这么薄的衣裳,也该是寒冷的,正巧,椅背上挂着一件棉衣,还厚一些,想来是她沐浴之前脱下来,挂上去的。
陈子惠拿起,走过去,把这件棉衣披到了她的肩头。
手指滑过肩膀,擦过轻.薄的纱衣。
那件薄衣裳是纯白色的,单薄而透,烛火之下,透过纱衣,能看到里面的亵.衣,浅粉的色彩,犹如含苞待放的花苞。
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上面绣着菡萏的纹路,从一众叶片中挺拔而出,迎风招展,绽开花瓣,吐出淡黄色的蕊。
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到他的手臂上,他方才回过神来,手在她的肩上,为她拢上了衣裳。
他片刻后,才道:穿得这样薄,小心着凉。
屋里热得很,穿这些,没感觉到凉。
怕她冬日受了寒,叫人把屋内的暖炉烧得很旺,温暖程度不亚于暮春时节。
她披了一件纱衣,也并没有感觉到多重的寒意,反倒是陈子惠,在外面的大氅还没脱下来,额角渗出细汗。
倒是你,穿了这么多,热不热?
有些热?
话是这么说,又何止是有些热。
还未等陈子惠反应过来,韩昭昭就靠近他身前,手指搭上了他脖颈下的扣子。
灵巧的手指一动,便把大氅解开,搭到了她方才放置衣服的那个椅子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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