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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感恩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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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马上明白,为当的心思非常简单,先生到哪里他就到哪里,他始终忠实于詹府的派遣,就为当现在所面对的现实,他哪里知道王阳明艰难的处境与前路的艰辛?其实王阳明见到为当后,就一直在观察为当,詹家给他寻下的此人,关乎自己在龙场的生死隐忧,王阳明不得不重视。

“为当,街上你的那些小伙伴都来自哪里?说的话都一样吗?”王阳明。

“哪里的都有?都说本族的话。”为当。

“你都能听懂?都会说吗?”王阳明的进入正题。

“都能听懂,有少数的不会说。”为当还是简短的回答。

看来詹惠为找到为当还是费了不少心思,刚见到为当时王阳明的心下对为当并不十分满意,可回想起自己家不也只能叫希渊跟随自己贬谪龙场吗?心中也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为当的年龄毕竟还小,自己今后得多操一些心吧了。加上为当,王阳明身边实际上就有两个孩子,哪一天果瓦如果再来到王阳明身边?就是三个小孩。

“你们以前吃什么东西充饥?”王阳明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要得到饭,就吃,要不到饭,就只有挨饿。山上有野菜野果也吃,冬天最难过,不但挨饿,还要挨冻。”为当还小,并不忌讳这个问题。

不想为当除了有凄惨的身世和经历,小小年纪却练就了属于他自有的生存之道。也许为当身上的这些生存技能日后还能在龙场派上用场,王阳明心中闪过这一个念头。

郑富力这时正好插话:“先生,贵阳本地的话,很有意思。‘街道’说成‘该到’,‘一丁点’说成‘滴滴个’,话说快了我们根本听不懂。”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贵阳人要是到我们余姚,不也同样听不懂我们的一些方言,这很自然。我泱泱大明,正因为有不同的民族习俗,不同的人种渊缘,不同的语言发音,不同的地域文化,才显得如此多姿多彩啊。”王阳明的话是对几个人说的。

“先生说的是。”希渊也许是第一次出远门,感受更强烈一些。

几人闲聊间,詹惠已扶着母亲走进堂屋。坐着的几人礼节式的站起来,迎接詹母。为当一溜烟出了堂屋门,也许与生人相处让他不自在,招呼也没打。在为当身上自由散漫的习性还有。

“哪一个是王阳明先生——?”詹母说的是本族方言,发音很特别,但是‘王阳明先生’几个字,还是让人能听懂。

王阳明赶紧上前一步:“晚辈正是王阳明,给詹母问安。”说完,给詹母行作揖礼。

“没客气——,没客气——。先生请坐。”詹母凝视王阳明片刻,说话拖着长长的尾音,移步落座在圈椅上。

王阳明几人也随着詹母坐下。

“母亲说的是越人方言,先生不一定听得懂,不懂得地方,问我,我给先生解释。”詹惠发现这个问题,对王阳明说。

“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只是有一些话不全明白,需要想一想。”王阳明解释。

“惠儿,阳明先生听没懂鹅(我)的话——?”詹母向着詹惠问。

“没事的,母亲,有我呢?”詹惠。

詹母一身越人的着装,凭王阳明的判断,应该与陈实的妻子是一个民族的,只是詹母的服装的面料是丝质的,做工更精细考究。天蓝色的上衣,镶嵌着青色的绒布边,母亲装的开襟,被几颗做工别致的布结与布扣连接着,丈青色的绒布裤,裤脚边绣着花卉与枝莲的图案,脚上穿着一双绣花布鞋,褐色丝质的头帕规整的缠在头上,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依稀可见几根白发,在后脑处的头帕上打起一个发髻,最耀眼的莫过于穿在胸前的围腰,王阳明之所以用‘穿’字来描述,因为它已经不再是干活时的用具,而演变成最美丽的装饰。围腰上用尽各种艳丽的丝线,对称有序的绣着各种各样的花草,祥瑞的图案。穿着这样的服装,让詹母显得慈祥,端庄,亲切,温婉。在一瞬间,王阳明多希望自己的母亲也能穿上这样一身衣服。可惜母亲去世得早,对母亲的着装王阳明只存有模糊的记忆。

“阳明先生还年轻,讲说是—,你父母咋个舍得把你放这么远奶(来)——?”詹母。

王阳明没有完全明白詹母的话,看着詹惠。

“哦,母亲说‘先生还年轻,你父母怎么舍得让你gz这样远的地方来’。”詹惠解释。

“老人家不必叫我先生,叫王阳明或阳明就是。其实我父亲也不愿我来,但有朝廷的任命,圣命难为啊。”王阳明回话。

詹母倒是听懂了王阳明的话,但仍然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恩儿要是还在,与先生能在贵阳相见,该咋个好法——?……。”詹母的话没有说完,表情已经凝重起来。

“母亲,阳明先生到家里来,是高兴的事,应该高兴。”詹惠急忙安慰母亲。詹惠知道说话间提到大哥詹恩,又触及到母亲心中那一根敏感的神经。

“老人家,保重身体。我王阳明早年丧母,不想中年遭贬谪龙场之罪,能在贵阳得到詹母的爱怜,心下倍感慈祥,亲切,温暖,真是上天有所序,厚土有所载啊。家虽在千里外,今犹如回家面母,进门续兄弟情宜的感觉。请詹母高堂,万万保重身体,解我孝亲悌爱之念,万万保重。”王阳明也跟着说话安慰詹母。

詹母没有完全明白王阳明的表述,转脸看着詹惠。詹惠马上明白过来,解释道:“阳明先生说‘他早年丧母,今天见到母亲,就如同见到自己的母亲一样,请母亲多多保重身体,阳明先生日后还会常来看你老人家的’。”

“讲说是,先生就是先生,能说会道——,知书达礼啊——。在贵阳有哪样事?尽管给惠儿说,他会帮你的办的,阳明先生,没要客气——?”詹母明白后夸奖王阳明。

“这几日多亏詹惠的帮忙,在贵阳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件琐事不打紧,在街上就能办成。完事后,我想尽早前往龙场。”王阳明回詹母的话,也说明自己的安排。

这时詹惠的妹妹詹芳与妹夫走进堂屋,詹惠给王阳明做介绍。詹母见自己女儿甚是亲切,王阳明心下宽慰许多。不一会儿,詹惠的堂兄表弟也来了,堂屋里满满的坐着人,很是热闹,詹芳站在母亲的身边欢悦的与母亲说着话。看来詹家对王阳明的到来,很是重视。

“惠儿,你带先生去吃饭喝酒——,我与芳儿说说话——。好好招待先生,记住,阳明先生的事,现在要办,以后也要办——。”詹母很清楚明白的吩咐詹惠。

“放心吧,母亲。”詹惠很肯定的回答母亲。

詹母说完,在詹芳的搀扶下起身回屋。看见此幕,王阳明知道詹母心中除了存有失子之痛以外,其实也享尽天伦之乐。

在酒桌上,王阳明的脸红红的,他心中有事,没敢多喝,希渊很快就晕头达脑,郑富力满口豪言壮语,梁时运更加沉默不着声。詹家上下的热情款待,让王阳明的心中感到暖暖的,也被填的得满满的。

詹惠请王阳明借一步说话,与王阳明两人来到书房。书房已掌上灯,詹惠的媳妇很快就送来一个包袱,放在书案上,又给两人倒茶,离去。在酒桌上王阳明已见过詹惠的妻子。

“先生,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贵阳?”詹惠问。

“明天还要办两件事,后天可以动身。”王阳明想了片刻后回答道。

“先生,还有哪两件事要办?”詹惠追问。

“一是想称几斤食盐带上,到龙场用;二是想买一把蔡家做的弓箭,听说贵阳蔡家做的机弩、弓箭最好。”王阳明道明实情。

“gz的盐都是sc的井盐运来的,也有好坏差别,我家店里有,给先生备下就是,四五斤够吗?。蔡家弓箭在gz确实有名,只是我不懂,先生自己去选。蔡家,就在蔡家街,离驿馆不远,一问便知。只是先生我觉得还需准备一把砍刀,真到龙场,生火砍柴都离不开。”詹惠想得更细:“砍柴刀我店里也有。”

“詹惠,真是麻烦你,我都不知如何言谢?”王阳明。

“先生言重。与先生相处两日,我才知道我大哥为何如此看重先生,在先生身上有一种真实而又真诚的吸引力,与先生相处两日,我的心也被先生吸引。先生买弓箭,是想打猎?”詹惠说出自己的感受,接着又问。

“不瞒詹惠说,我此去龙场是凶?是吉?是祸?是福?还未可知,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解决到龙场后生存之道才有后话,我们兄弟也才有后会之期。打猎,也在我的考虑范畴之列,只是从来都没有尝试过。”王阳明的话说得很沉重。

“先生说的是,像先生如此有大韬略的人,也要想得如此细致周到才行,gz原本就多是发配之地,凭着先生的智慧,保全下来并不是太难之事。实在不行,先生就到贵阳来,有我詹惠吃的,就饿不着先生。先生对为当还满意吗?”詹惠。

“詹惠给寻下的人,哪有不满意之理?只是跟着我到龙场,倒是不用穿着得像公子哥儿似的,为当,最好还是本地是着装。”

“先生,这个容易。”詹惠爽快答道。又说:“吴老者以前跑过马帮,我安排他送先生到龙场,这一段路他走过。如果先生备下的物资多,得备两匹马?……。”

“詹惠,不用两匹,一匹马足够。”詹惠的话没说完,王阳明就给出准确的答复:“在gz没有马匹,我不也一路走来。何况还有马匹,还多了两个人。”

“行。这两天我叫吴老者备下马,随时跟着先生到龙场,也算却了先生的心愿。此去龙场还有一天的路程。”

也就只剩下一天的路程,龙场(今gzxw县一个对王阳明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地方,一个他生命中绕不开的地方,一个对自己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后天,也许王阳明生命中的归属地,神秘而陌生的依托地,就将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就将融入到他生命的每一个时辰,成为王阳明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凶吉未可知的历程。

“先生,先生。”詹惠叫两声。

王阳明走了神,詹惠刚才最后的一句话让他走神。这一路走来,每一个景象就如流水一般,川流不息,逝者如斯。所经历的一切,就像一个符号,深深的嵌在王阳明的生命里,他感到自己心里被塞得满满的,或许是一位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或许是马帮留下的马蹄声,或许是一缕给过他温暖的阳光,一片随风飘落的树叶,一滴浸湿衣服的细雨,一只慌张逃窜的野兔,一位给过饮水的村妇,……。可是,王阳明又觉得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自己的内心又被掏得空空的,余姚老家远在千里之外,祖母在千里之外,父亲在千里之外,妻子在千里之外,他的书籍在千里之外,笔墨纸在千里之外,立志成圣的心志在千里之外,……。王阳明哪里知道?这些经历正在让他的生命发生着质蜕变。

“对不起,詹惠。刚才你说的一句话触动我的思绪,让我想了很多。”王阳明给詹惠解释道。

“没关系,先生。像你这样的大户人家之人,父亲又身居高官,先生也免不了贬谪gz的劫难,换了我,也受不了。我能理解。”詹惠说着,把放在书案上的包袱推向王阳明,说:“先生,这是你要的五十两银子。”

王阳明想插话,詹惠用手止住:“先生,听我说完。”稍停,接着道:“你父亲当时写信委托我们詹家为你寻找为当之事,随信寄来五十两银票。先生赴任龙场之际,正是需要花钱之时。我与母亲商量过,这银子我们詹家一个大子都不能花,必须如数奉还先生,先生如写信回家,也请代为向令尊说明。”詹惠说完取出一张银票放在王阳明面前。

王阳明端详着银票,这银票是父亲对自己的如山的挚爱,是父亲为保全千里贬谪龙场的儿子所能想到的万全之策。但他马上回过身来,说:“詹惠,我父亲写信拜托詹府寻人之事我知道,是我与父亲商量定下的,但父亲随信寄来银票之事,当时我已经回老家余姚看望祖母,也是自老家余姚出发的,这事我并不知情。”王阳明停了停,接着说:“詹惠不必谦让了。我看这事这样处理,即是家父相托之事,就各事各项,各事各了。这银票请詹惠收好。”王阳明把银票放回詹惠面前。

詹惠想说话推让,王阳明抢先道:“詹惠,请听我说。我还有事要拜托詹惠,万望不要推辞。从余姚上路时,祖母给我备下资费,这一路使过来,也还有余。难得祖母心细,考虑到我到龙场后的难处,还为我准备了两张银票。”说着王阳明取出两张银票:“五十两银子一张,共计一百两。这些银两我收下,这一张银票。”王阳明取出一张银票展平,放在刚才那张银票上面。由于长时间折叠着存放在身上,银票很快又重新打折起来,翘在另一张银票上面:“请詹惠到府库兑换冲抵。另外这一张我也把它存放在詹惠处,此去龙场何处兑换?留在身上也不方便,也烦请詹惠代为保管。日后我在龙场有何需要?也烦请詹惠帮着给办理,从这五十两中支取就是。相信詹惠不会推辞,把话往远里说,即使这五十两银子用完,凭着我与詹恩的故交,凭着我与詹惠一见如故的兄弟情,相信詹惠也会接济我王阳明的。是吧,詹惠?”

“先生,放心。还是那一句话,有我詹惠吃的,先生就饿不着。”詹惠认真的听着王阳明的话,答道。

“詹府仁厚,詹母仁爱,詹惠仁德。这一点今日我都看见了。我完全放心,詹惠。”

“另外,”王阳明看着书案上的包袱,接着说:“这五十两银子啊,我带二十两到龙场,应该够用。剩余的三十两,十二俩必须留下,两位脚夫大哥,他们从龙场回来后,我叫他们到詹府来取,算是给他们回程的资费。余下的银子,就用着买盐、砍刀等开支。只是还要请詹惠给兑下些散钱,方便两位大哥路上使用”

“先生想得真细心,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为自己考虑。先生初到龙场,人生地不熟的,二十两文银肯定不够。先生听我的,带三十两到龙场,说不定在龙场先生用把稻草都得花钱?多备些没有坏处,只是小心一些就是。余下十两留给两位大哥做回余姚的盘缠,足够,这一路我走过。买盐的钱,还得先生出吗?看来先生还是没有把詹惠当兄弟看?”詹惠知道刚才王阳明说话的分量,他更愿意为先生着想。詹惠这番话一说,也就默许了王阳明刚才的安排。

“詹惠,你得给我笔、墨、纸用一下,我给家里人写封信,两位大哥凭此信,他们才能拿到当脚夫的银钱。到了龙场,不一定能否找到笔墨?”王阳明紧凑的安排着他离开贵阳后的事宜。

詹惠一边准备,一边说道:“像先生这样为人师之人,哪里离得开笔墨纸?我给先生备下些就是。”

准备妥当,王阳明没有马上回詹惠的话,而是提起笔,调匀墨,在一张宣纸上写下:

“祖母在上:

见信如见孙儿。

不孝孙儿阳明,千里贬谪,不能膝下尽孝。尽管路途遥远,见到此信时,孙儿已于正德三年正月初八安全顺利到达龙场,一切安好勿念。

龙场此地距贵阳还有一天的路程,地处黔北,驿道相通,物资尚可。不失为本地人的乐土之地,请祖母放心,孙儿会照顾好自己的,遥念祖母保重身体,待孙儿回来后再行侍奉。

另请转告父亲,詹府仁厚,詹母仁爱,詹惠仁德,已为孙儿寻找到汉话与蛮夷话相通之本地人为当,与希渊两人随侍龙场,两人体贴能干。敬请父亲放心勿挂。

所请两位脚夫大哥,一路尽心尽力,自龙场返程,特附此信。

孙儿:守仁拜上

正德三年正月初十二己申”

写完,王阳明重新看一遍。詹惠又递上信封,王阳明落笔写上“祖母亲启”几个字。

“笔、墨、纸就不必要了,过一段时间,需要时,在请詹惠给捎带下去。”王阳明放下笔说道。

“这样也好,需要再说。”其实詹惠明白王阳明说的‘过一段时间’的意思,就是等他在龙场立稳脚跟再说,詹惠没有把话说破:“先生。在龙场有什么事?可请到贵阳的路人给我捎信就行,驿道上的行人也不少,叫他们把信交给布政司的门人即可。事后给他们两文钱喝口小酒,他们就会很高兴为,这些事我来安排,先生不必管,只管请他们捎信就是。此外,给我家商铺收山货的那朵蒙,是一个蛮子,忠厚可靠,与我有多年的交情,办事牢靠。也常经过往六广、龙场到贵阳。一两个月就要送货一次,下次来贵阳我叫他给先生带一封信去,借此先生与他相识,今后先生所需东西由他相送,最为妥当。只是此人嗜酒,办完事,先生打一壶酒给他就行。”

“行,我都记下了。詹惠,今日时辰不早了,詹母那里我就不去辞行,以免打扰老人家休息,请詹惠代为转达感谢之意。我出去与你的兄弟妹妹们辞行。詹惠,大恩不言谢,詹府,詹母,詹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王阳明今生今世没齿难忘。”

“先生,稍等。”詹惠从抽屉里取出信件,递给王阳明:“先生,这是你父亲的给大哥詹恩的信,你最好读一读。”

接过信件,王阳明认真的读起来。信不长,在字里行间流淌着父亲对自己的关爱与呵护,父爱如山,大爱无疆。在信中父亲委托詹府办理的事情,此刻已成现实。王阳明当然知道父亲安排这一切的真实用意,如果说王阳明从余姚出发之时还是一个想法,是一个可能达成的用意,那么此时,就是王阳明需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承载,用自己的心去体验的真实行知。

王阳明把父亲的信还给詹惠,又封好给祖母写的信。詹惠也忙着从包袱取出二十两银子,又将包袱系紧扎好,王阳明接过包袱,把写给祖母的信递给詹惠,强调道:“詹惠,切记,信和银俩一起给两位大哥,否则我家里即会担心,又不会付给他们银子的。”

“放心吧,先生,银子与信我把它们放在一起,误不了事。”詹惠肯定的回答王阳明。

灭了灯,两人各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书房。

“先生,后天如果上路,詹惠为先生送行。”

回到堂屋,王阳明与其他人打过招呼后,带着希渊、郑富力、梁时运离开詹府。

这两天由于詹惠的安排紧凑,王阳明经历很多事情,但他始终铭记着詹府给他温暖,詹母給他爱怜,詹惠给他莫大的帮助。上天是公平的,无情的夺走了故友詹恩,又把詹惠恩赐给王阳明。詹惠以及詹惠所代表的詹家,成了王阳明勇敢踏上贬谪之路的心里支撑点,给予他力量、信心与希望。

詹惠是一个体贴周到的人,第二天又叫为当到驿馆来,带王阳明去买弓箭。王阳明知道詹惠的心思,他是想借此让为当多与自己相处,增加彼此的了解与适应。蔡家街就在东门,因为名声在外,整条街上买弓箭的店铺很多。弓,有木制的、竹制的,最好的是铜铁制作的。王阳明最终选了一把竹制的弓,大小适合,软硬适中,力度恰当,容易上手。王阳明像一个老手一样,备下一些弓弦,对一把好弓来说,它需要材质好,做工好,弓弦既要承载弓箭弯曲形变后所产生的弹力,又要将这种弹力在一瞬间传递到箭杆上,推动箭杆快速的往前飞行。所以弓弦就是整过弓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要结实,粗细均匀,长短适宜,富有柔性,不易断裂,真正好的弓弦多用牛筋牛皮通过专门处理加工而成;还选了一些箭竿,多买了些箭头。王阳明年轻时练过射箭,他知道只要有箭头,自己就可以想办法把箭杆弄出来。店铺的伙计说一些王阳明听不懂的本地话语,有为当及时的解说,倒也还顺利。看来年纪不大的为当真能成为王阳明得力的帮手。

“先生买弓箭,真是要打猎吗?”希渊好奇的问道。他在余姚时就听说王阳明的箭射得好。

王阳明只笑不答,专心的挑选着要买的弓弦与箭头。为当倒是很喜欢,东摸摸,西瞧瞧,拉了两下弓箭,显得很吃力。两位大哥跟着看热闹。

“为当,这把弓箭,路上就归你带着。到了龙场先生教你射箭,怎样?”王阳明对为当说。

“好的,先生。”为当欢喜的答应。

其实买这把弓箭的真是目的,只有王阳明自己清楚。他已经做好长期打算,在龙场,王阳明必须把自己变成自食其力者,最大可能的不再依靠别人,麻烦别人,买弓箭,他真是打算要学着打猎,这也不失为王阳明的一个生存选项。但同时,王阳明也知道,由一名箭手变成一名猎手绝非一日之功,谈何容易啊?所以,希渊的问话他没有回答,王阳明并没有责怪希渊,凭希渊的年龄和生活阅历,希渊还想不透这些问题。

希渊因为没有得到先生的回话,有些闹情绪,也许是因为多了一个为当,先生更稀罕为当,而轻视自己。希渊脸上的冻疮基本好了,在脸颊上留下一处深色痕迹,此时,腮帮子鼓得高高的。

王阳明没有在意这些,年轻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情才会懂事,“事上磨砺”讲的就是这个意思。对王阳明而言,这是轻松的一天,买下这一把弓箭,在贵阳要办的事情基本办完,心下无事务之累。认识实诚能干的詹惠,该托付的事都已托付给他,王阳明知道自己的前路有了一丝温暖的希望,尽管王阳明想做一个自食其力者,不想给詹惠添过多的麻烦,但此时的心境已完全不同;有了为当,与本地人的交流容易许多,尽管为当的解说王阳明有时尚不能完全明白,可毕竟有了汉话、蛮夷语言相通之人伴随,横亘在王阳明面前的最大障碍找到解决之法。只要希渊与为当,能像希渊与果瓦那样相处成为无话不说,形影不离的好伙伴,问题也就迎刃而解。王阳明此时的际遇正在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生转变;还有一天的路程,就将到达龙场,千里贬谪之路将宣告结束,就不用在承受路途跋涉之苦,两位大哥也将离开,踏上回程,尽管他俩是家人为王阳明请下的脚夫,可毕竟也是余姚人,自己身处千里之外,有他们在,王阳明身边就多一份乡音,王阳明及希望早些到达龙场,好让两位大哥早一些踏上归途,心中又有一份难舍。此时的天空,有一些积云,阳光不时的透过云朵的间隙,撒在贵阳的大街小巷上。

回到驿馆,吴老者已等着王阳明。

“你们咋个才回来?鹅(我)等好久喽——。”

吴老者一开口,王阳明就发现他说话的母语发音与詹母很像,王阳明并没有完全听明白,好在吴老者是对着为当说的。

“先生带我们去买弓箭了。”为当说着,把跨在自己身上的弓起下来。

“有事啊?吴老者。”王阳明问道。

吴老者也意识到,王阳明不完全听得明白自己的说话,马上改用生硬的贵阳话说:“二爷,今早出门时吩咐,叫我先到先生这里,把要打包的东西拿到詹家,等办的东西到齐后,下午打包,明天好早些出门。”

“詹惠想得周到。”王阳明随口答,转身安排希渊与两位大哥回房收拾好东西,交给吴老者。

“先生,明天要赶到龙场的话?非要一大早出门才行呕。”吴老者强调道。

“吴老者,依你看,明天有雨吗?”因担心明天的天气,王阳明问吴老者。

“早晨我看过嘞,明天应该没有雨,先生。”说着,吴老者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应该没有雨。”吴老者显得很有经验,谁都不希望在雨天赶路。

“好,就明天一大早出门。为当,你也跟吴老者回去,也好给他帮个手。”王阳明更加肯定回答。

“哎。”两天与王阳明相处下来,为当也没有那么拘谨,随口答道。

“弓箭你不用带走,留下我在琢磨琢磨,明天再给你。”王阳明。

“哎。”为当把弓箭递给王阳明。

吴老者、为当走后,詹惠又到驿馆来过,问王阳明还有什么事需要办?王阳明告知一切准备妥当。詹惠要请王阳明吃饭,王阳明坚持不受,并告知詹惠,驿馆的饭菜自上次詹惠来过后,强多了,所以不用在费心了,早些回家休息。在回家的路上,詹惠突然想起一件东西,要送给王阳明,在龙场阳明先生一定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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