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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学农事、为狩猎只为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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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在龙场要做一个农耕人。拜会蔡寨老后,王阳明时常去找阿列普,就像与玛阿坎家认识一样,王阳明也给了阿列普一包食盐,算是拜师学习农耕事宜的见面礼。阿列普带着王阳明置办了一些简单的农具,一来二往,两人相熟起来。开始王阳明称阿列普老师,阿列普那里肯受,叫他老师阿列普浑身上下不自在,坚持要王阳明叫自己的名字,王阳明依了阿列普,直接称呼他阿列普。这个名字阿列普早已习惯,听着别人叫阿列普也感到轻松。阿列普的年龄比王阳明小,以前德性很坏,咂酒难酒,打走了老婆。现在也还咂酒,但不在难酒,人一旦从酒坛子里走出来,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焕然一新,阿列普就属于此例。阿列普是一个简单朴实的人,在王阳明看来阿列普的生命活得率性本真,毫无掩饰。有时说出一句话,打得王阳明生痛,而他本人却毫不察觉,认为事情的本来面目就该如此。就这样一个人,为了生存在这块土地上抗争着,为了生活在天地之间忙活着,为了爱情用他顽强的生命坚守着。透过玛阿坎、蔡寨老、阿列普这些地道的龙场人,王阳明开始逐步了解龙场人,用他们的视野,站在他们的角度上看待这个世界,触及龙场的山山水水赋予他们特有的内心世界。王阳明还知道,要是没有那一天在蔡寨老家与阿列普相识,今天阿列普对自己还会充满敌意。足以见得,玛阿坎在阿列普心中的重要地位,为了这份爱情,玛阿坎已经成了阿列普心中的神,这是王阳明在蔡寨老家时就强烈意识到的事。玛阿坎确实是一个好女人,可她毕竟是女人,一个外来的汉子,整天去麻烦她,别人有所非议,阿列普有所警觉也是情理中的事。现在好了,阿列普的出现,化解了这一件事情背后暗藏着的某种冲突。与阿列普相处没有语言上的阻隔,王阳明也轻松,只要准备好足够的耐心与韧性,王阳明相信自己最终会成为龙场人中的一员。答应蔡寨老开办“布吐”的事,王阳明当然也没忘,他索性将它放在一边,一心跟着阿列普学习农耕,毕竟开办“布吐”的事情,在龙场这个地方,可不是王阳明说了就能定下来的。

春回大地,枯木吐新。冬天没落叶的大树依然一身绿装,新芽的嫩绿,各种山花在春风沐浴中竞相绽放,山野变得五色缤纷,绚丽多彩。陈实曾经对王阳明说过:等到了春天,你就知道gz有多美了。春天真的到来,王阳明放眼看去,满眼是春色,伸手出去,随手触及大地的春意。生活在白岩寨河与马官河边的龙场人开始忙碌起来,每一块土地里都有人在劳作,男人是丈青色的,女人则颜色鲜艳而丰富,把田野衬托得更绿,与远山交相辉映。陈实给王阳明讲述的美丽,终于在此刻真实的呈现在王阳明的眼前,王阳明醉心于眼前的美景。孟姜花总是第一个报春,第一个开放,人们总能在山野中第一个发现它。孟姜花不大,成串开放,远远的望去一簇黄色。千百年来孟姜女哭倒长城的动人传说,在龙场被演绎成一株美丽的花朵,陪伴着人们,也陪伴着龙场人对爱情的忠贞追求。现在还不是真正的春播,田土里的人只是在为真正的春播到来做着各种准备。龙场人在等待,在春播到来前,静静的等待山野间布谷鸟的啼鸣。一旦“布谷、布谷”的鸟声响起,春耕的序幕将隆重的拉开,这是龙场的祖先流传下来的“闻鸟起耕”的习俗。这些事王阳明哪里能知道?是阿列普后来告诉他的。

王阳明跟着阿列普学习的第一项农耕事项,就是铲草皮灰。各家各户在春耕前,都要铲草皮灰,主要用于育秧。将还没有反青的枯草,铲起,加上山野中的枯枝败叶,土地表层的腐殖土,聚拢成堆,点火焚烧,留下的灰烬就是草皮灰。然后再用筛子过细,撒在田里育秧。据说这项农耕技术,还是奢香夫人从汉人那里学来,回到水西后推广的。到了这个时节,各家各户都赶着上山烧草皮灰,去晚了,离田地近的山上就会被别人铲完,而不得不到更远的山上铲草皮灰。阿列普每一年都早早的上山铲草皮灰,都会叫上玛阿坎,这是多年的习惯。玛阿坎毕竟是女人,一个人在山上有时会害怕,多一个人相互照应总归是好事。两家共用草皮灰,共育秧苗。王阳明拿着自己置办的新锄头跟着阿列普、玛阿坎,从一条人行小道上了山,回头望去离村子不远,站在山腰处也能看到河边的田地。铲草皮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你就知道有多难。山头还算平整,阿列普、玛阿坎很快就选准地方,各自干起来。王阳明先看了看两人是怎么铲的?然后找一块空地准备动手。

“阳明先生,不要离我们太远,到时候不好收拢草皮。”阿列普及时的招呼着王阳明。

王阳明回到两人铲草皮的地方,紧挨着玛阿坎的身旁干起来。王阳明才发现自己干农活是这样的笨拙,锄头在手里根本不听使唤,高高的举起,直直的入土,哪里是在铲草皮灰?也不像挖土?

“先生,不用把锄头举得太高,站直腰,就在自己的脚前铲草就行,小心,别伤着脚。”见王阳明笨拙,阿列普干着活,指点着王阳明。

照着阿列普讲的做,是要容易许多。但是王阳明很快就知道其中的辛劳,说是站直腰,才干了一会儿,重复的动作让王阳明的腰部,酸胀起,两只手臂,也酸胀起来,握着锄头把的双手由于不停的被摩擦,热辣起来。握力不够,锄头不听使唤,握紧了手掌心又受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王阳明的动作越显拙劣,劳作进程也就越慢。玛阿坎时不时的看王阳明一眼,嫣然一笑。王阳明铲过草皮的地方,就像被马儿啃过的一样,无序而凌乱。

“阳明先生,累了就歇一会儿。不着急,慢慢来。”阿列普又招呼道。现在王阳明才真正的听懂阿列普‘慢慢来’的含义。干这样的农活,可比王阳明走一天的路途要累得多,更让王阳明清楚的是,当初要想把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农耕人的想法,现在看来,要走的路,很可能要比自己的千里贬谪之路还要遥远。想到这里,王阳明对自己没有了信心。而一把锄头在阿列普与玛阿坎的手里,就像一个先生手里的笔,挥洒自如,运转有序,赋予节律,只听到“窜、窜”的声音,铲下的草皮自然而然的堆积成拢。今日,上山铲草皮灰,王阳明并没有带上希渊、为当,用意就是不想让阿列普小瞧自己,要用行动向阿列普表达自己的诚意,表现自己的决心。当初的决心,早上出门前的信心,以及劳作开始前的诚意,都在肌肉酸胀,手掌炙热的真切的体会中逐渐的退色,淡去。但王阳明知道自己不能打退堂鼓,此时自己的意志与体力,只要稍稍往后退缩小小的一步,之前在龙场人心中建立起来的,自己是一个可以信任人的那一点好感,立马就会瓦解。王阳明又卖力的干起来,他也是一个雄性动物,不能在玛阿坎的面前丢人,不能让阿列普瞧不上自己。

来到中午,铲下的草皮有了两大堆。终于可以休息,王阳明瘫软的坐在地上,浑身上下就像撒了架一样,动弹不得。阿列普与玛阿坎低声嘀咕几句,很快两个草皮堆就被阿列普点上火。寥寥柴烟在山野里飘散,柴烟的味道王阳明早已经习惯。火,燃起来后,阿列普提着锄头,又去铲草皮,就在王阳明铲过的地方,这让王阳明心里很不好受,很惭愧。他想去给阿列普帮忙,阿列普却说道:“阳明先生,你歇着。草皮灰可能还差一些,我把这里收一下应该够了。粑粑烤好了就完,你坐着,别动。第一次参加劳作的滋味我知道。”阿列普所说的“这里”,其实就是王阳明铲过草皮灰的地方,此时王阳明觉得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就坐着没动。

玛阿坎在点燃的草皮堆上烤粑粑。而且把第一块烤好的粑粑递给王阳明,提过篮子来掀开盖布,一个小土碗里盛着一些乳白色的东西就放在篮子里。玛阿坎自己先拿起一块粑粑,辦下一块,微微的在土碗里粘一下,放进嘴里吃起来。示意王阳明也粘着粑粑吃。学着玛阿坎,王阳明将手里的一整块粑粑也在小碗里粘了一下,放到嘴里,他马上知道,小碗里乳白色的东西是蜂蜜。蜂蜜在龙场应该是比食盐更精贵的东西。软糯的粑粑,就着香甜蜂蜜,王阳明贪婪的咀嚼下咽。同时发现玛阿坎再也没有用粑粑粘过蜂蜜,王阳明立马明白,玛阿坎是想留下更多的蜂蜜给阿列普吃,因为整个铲草皮灰的过程,阿列普出力最多。

“阿列普,粑粑烤好了。”王阳明喊一声。刚才的发现让王阳明在一瞬间感动不已,玛阿坎,是一个知冷、知暖的好女人,值得阿列普等候,即使她的命再苦。玛阿坎见王阳明吃的高兴,用手指一指蜂蜜,又指一指阿列普,再指着自己。意思是告诉王阳明,这些蜂蜜是阿列普给自己的。王阳明也用手指一指阿列普,竖起大拇指。玛阿坎会意的一笑,显示出成熟女性的美丽动人。

与玛阿坎用手语进行交流,王阳明觉得自己刚才的劳累消退许多,也许是吃下粑粑与蜂蜜的缘故。阿列普这时走过来,拍去手上的灰尘,拿起粑粑就吃:“你们没有粘蜂蜜吃吗?”

“唉—,玛阿坎吃粑粑就没有粘蜂蜜,是想多留一些蜂蜜给你吃。”听完王阳明的这一句,阿列普一脸荡漾着幸福的神情。

草皮灰在山上燃烧着,人不用去管它,即使下雨,火,也不会被浇灭。这个时节,在龙场周边的山上,到处都冒着这样的柴烟。王阳明回到结草庵后,感到很累,为当把水壶递给王阳明:“先生,喝水。”

“你们两个在家里,都干了些什么?”王阳明接过水壶,饮下几口水,坐下便问道。大半天没有喝水,王阳明真渴极了。

“我们读了诗,写了字,练了功。”希渊答。

“先生,我们复习了以前读的,新读了《长坡岭,兰花》。”希渊回答王阳明。

“那好,为当就背诵《长坡岭,兰花》,让我听听?”王阳明想看看两人的学习用功的效果如何?

“为当,快背诵诗给先生听。”

为当,正了正座姿,背诵道:

“《长坡岭,兰花》

孔雀湖畔荒芜处,岂如松竹舞云天。

怀抱春意无人问,芬香人间娴山色。

纵寻伊人三千度?天下谁敢负芳芯?

不言卑微荆棘间,笃定青山崖下居。

不待山花烂漫时,笑迎寒风自芳菲。

山翁歇马寻觅去,香满人间不言春。

老马奋蹄识驿途,野火燃尽煮酒沸。

赴谪饮下当横刀,沁心蕨粑忘情时。

来路斩断诳希渊,蕙兰幽香敢为当。”

为当一口气把这首诗背诵完,除了还有一些语气上的问题外,对一个初学的孩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这一点王阳明心里十分清楚,看来希渊没少出力,为当没有少下功夫。

“不错。为当进步不小。这里面也有希渊的功劳。功法,练的怎样?”得到先生的表扬,两人很高兴。

“先生,我静坐时觉得天地之间完全安静下来,我好像能听到风的声音,也能听到树叶落下的声音。”为当受到鼓舞,先回答。

“还有就是,”希渊接过为当的话,补充道:“静坐的时间稍长一些,好想自己就没了,与阳光,树木,风融合为一体。这是不是先生所说的‘虚灵’的状态?”

两人的回答都让王阳明满意,但他嘴上没说。练这个功法,年龄越小,超然的体验就会越强烈。“化有为无,化无为有。无,是有的本,有,是无的体。有无本体,只是一心。这本来就是道家的起源。”王阳明并没有直接回答希渊的问题。王阳明刚才说的这些话,希渊也未必能听懂,通过先生的语气,希渊清楚,先生对自己与为当练习功法的感受是肯定的。

“先生,我们可以学习第二步了吗?”为当看着王阳明问道。

“第一天歇息铲草皮灰还真累,我想躺一下。改天再教你俩。”王阳明又喝下两口水,还是没有直接回答为当。

“干农活,也是一个辛苦的差事。先生一定累坏了,歇着吧!”希渊还是很关心王阳明,说着站起生去为先生准备床铺。为当也跟着进屋。

希渊、为当刚才对问题的回答,让王阳明非常满意。而最让王阳明高兴的是他发现为当变了,这种变化是自为当跟着自己后,王阳明希望尽早到来的。初春,在那段冰封的日子里,王阳明悄无声息的在为当的心上播种下一粒种子,随着冰冻的消融,这粒种子悄然的在为当的心上萌芽,也许为当自己没有察觉,甚至不知道。王阳明发现为当与自己说话时眼神不在恍忽,而是看着自己,与自己有了神情上的交流,也能更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王阳明自从跟着阿列普学习农耕一来,时常不在家,希渊、为当两人留在家里已让他完全放心,两人现在走得很是近乎,彼此有了很好的交流互动,而且多谈学习与练习功法方面的事,生活上完全能够自理。更让王阳明感到暗自惊喜的是当初教两人练习功法的目的,就是针对为当读书学习时心神不定问题。现在看来这个实验已经在为当心下开始生根发芽。王阳明躺上床,来不及多想,很快就睡去,今日铲草皮灰的劳作,实在让第一次参加农耕劳作的王阳明感到太累。

第二天,吃过早饭,阿列普就来到王阳明的结草庵,这是阿列普第一次走进王阳明生活的世界:“阳明先生,这个小山头,经你这样打理一番,还真像家。”阿列普扛着锄头,自进了柴门,就上下打量着结草庵的小院子。这个小山头阿列普自小就在这里玩耍,现在却变了模样,居住着阳明先生。希渊、为当叫过阿列普大叔。

“哪里是什么‘家’?勉强维持而已。”王阳明答道。他心里很高兴,阿列普可是结草庵迎接的第一位龙场人。

“这株小树,阳明先生也舍不得除弃?”小桧树在院子很是显眼,阿列普问道。

“桧树,我的家乡也有很多,舍不得砍掉,就留下。到成了我这小院的一景。”王阳明解释道。

“在这个地界,草棚也只能这样搭建了,要是当初在搭建得高一些,阳明先生住着会舒服一点。”阿列普观察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咦—,阳明先生还有一把弓箭。”阿列普发现放在石崖上的一把弓箭。走上前去取下来,握在手里比划几下。

“这是我在贵阳时买的弓箭,还没有使用过。”王阳明。

“可是一把好弓。阳明先生,还会狩猎?”阿列普问。

“以前在家学过射箭,哪里打过猎?在来龙场的路上见到野鸡、野兔,想着兴许还是一种生存之法。所以就买下这一把弓箭。”王阳明答。

“今天把弓箭带上山去,碰碰运气。阳明先生。”阿列普。

“为当,把锄头拿来。阿列普,今日干什么农活?”王阳明吩咐着为当,问着阿列普。

“不用带锄头,阳明先生。今天就去看看草皮灰烧得怎样了?没什么事?”阿列普。

“没有几支箭啊!”王阳明说道

“有几支带几支。今天不是专门打猎,去碰碰运气。”阿列普解释道。

“那好带上弓箭。走。”王阳明。听着要带弓箭上山,希渊、为当争着要跟着上山去玩。王阳明最后决定带上为当,留下希渊。为当高兴的带着弓箭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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