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练功就是练这一口气,练这一颗心。在我们汉人里,练静坐功的人可是很多。”王阳明解释道。
“这个我知道,那些和尚就练静坐功。”阿列普到过贵阳,知道寺庙里的出家人都要静坐练功。
“对。其实这功法多是从他们那里传出来的。”王阳明。
“练这个功后有什么好处?先生。”
“没有好处,那些出家人真出了家后,心情平复不下来,就用静坐的方法来练习修行,才能使心皈依佛门。”王阳明。
“佛门怎么皈依法?”
“真心诚意的按佛门的规矩做事行事。”王阳明更进一步的解释。
“这样讲我就知道了。先生,你这草屋昨晚一定漏雨很厉害。”阿列普进来后就一直在观察王阳明的结草庵。结草庵这个名字阿列普并不知道,所以一直叫它草屋。小院基本收拾利索,而草屋却是经历了一场风雨后的狼狈不堪之像。话,终于回到主题:“难怪玛阿坎担心。先生你这草屋的屋顶太平了,不便沥水。大雨天,肯定漏得厉害。”
“有什么办法补救一下?”王阳明知道当初搭草屋时,吴老者就说过这个问题。昨夜的大雨终于让一切问题突显出来。
“玛阿坎说多盖两层草排,看来都不顶事。要解决好就只有将靠在岩石上的那头升高,搭在树木的这头在降低,沥水就会好了。这样做没有一天时日是完不了事的。就现在这样,在加上三层草叶不管用。真到雨季,无论如何是不行的。”阿列普好像在回答王阳明,也像在自言自语。来到草屋门口,草帘是掀开的,阿列普观察屋内的情形。结草庵内一堆不大的柴火燃得正旺,整个屋里变成橘红色的。
“gz的雨季大致是什么时候到来?”王阳明问。
“先生昨晚可是遭罪了。端午前后就会是雨季。”
王阳明掐着手指算了算:“还早嘛,还有个把来月。等雨季真来了再想办法,也不迟?先忙春播。”话,说的轻松,表情,也很轻松,但王阳明的心头却一点不轻松。
“寨老阿公他们这几天,正在商量办‘布吐’的事情,说是还想给先生找一间房子住下,结果龙场没有一家腾得出空房子。他们几个阿公还在商量,我正好把这事给他们说一说。看如何解决?”阿列普说。
“‘布吐’还是要办?”王阳明明知故问。
“已经定下来了。这两天,几位阿公会来找先生说这事的。”阿列普还是简单回答。
“阿列普,我这草屋漏雨的事可不能给蔡寨老说,办‘布吐’是大事,我这点小事,可不能给寨老添麻烦。等‘布吐’开办起来,上了路。到雨季再说也不迟。车道山前必有路。记住啊,阿列普,这事不要对蔡寨老说。”王阳明说出自己的想法,坚持要阿列普也这样做。
“好的,这件事依先生的。草屋里很潮湿,这两天都得点着火。也得小心草屋着火,先生。”阿列普。
“这是自然。”王阳明。
“先生,‘布吐’真办起来,你会很忙。租田种粮的事就算了吧,先生想学农耕,有时间我叫上你来帮我的忙就是,也不耽误。”
“哎,那可不行,阿列普。已经定了的事哪里能改变?今日我去找你,就是想让你把准备租给我的田定下来,我也好跟着你学,着手准备。什么事情?自己不亲身经历,都是一知半解。所以阿列普,这事不能变。”王阳明肯定的回答阿列普。
“先生,我发现你是一个很固执的人。”阿列普。
“自古俊才多倔犟。我虽不才,可是已经想好要办的事,绝不会半途而废。”王阳明的话无意间引经据典起来,阿列普不一定完全明白,但是王阳明知道这些话,至少向阿列普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先生,我们该去看网到小鱼没有了?”阿列普不想在强调什么,反正王阳明的心意已决。
“阿列普大叔,你和先生在网小鱼,我要去?”为当听到网鱼就来了劲头。
“我也要去。”希渊跟着为当,也说出自己的想法。
“行,都去吧。反正就在洗脚塘边,只是要把结草庵里的明火撤了,你俩再来。”希渊、为当得到王阳明同意,马上行动起来。
王阳明本打算跟着阿列普先离开,想了想,停下脚步:“阿列普你先去,我随两个孩子来。”王阳明是担心,从屋里撤出明火时,两个孩子不小心引着了稻草。
“先生,刚才你称这个草屋叫什么名字?”阿列普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结草庵。”
“像个庙的名字。”小院里只留下阿列普的声音。
燃烧的柴禾被移出结草庵后,希渊、为当一溜烟的向洗脚塘跑去,王阳明留在后面,确认结草庵里没有了危险才离开。
“我这里可没有人来敬香,确住着三个出家人。”王阳明在心里回答了阿列普。
来到洗脚塘边,阿列普正在用长竹竿在水里抖动、搅动着水下,竹竿上的铁环发出沉闷的声音。随着竹竿的抖动,正好安放在流水的下方的鱼笆篓入口处,搅起一片浑水,王阳明知道那是躲藏在水草里的小鱼被惊扰后,逃窜留下的痕迹,这一网应该收获不错,在心里王阳明暗自思量着。长竹竿抖动到网鱼笆篓的前面,用竹竿套着鱼笆篓的起环,阿列普将鱼笆篓起到岸上。早已等待不及的为当、希渊即刻跑到刚起上来鱼笆篓处,王阳明也过来。在鱼笆篓的肚腹里,各种小鱼在其中蹦跶,小白点一闪而过,隔着密织的竹签,王阳明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这一网收获应该不错。阿列普过来,将鱼笆篓立起,从上到下的拍打一阵子。鱼笆篓还带上一些水草与稀泥,随着阿列普的拍打,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落到出口处。阿列普利索的将罩子取下,罩子里满满小鱼就呈现在几人的面前。最后才掉下一尾两三寸长的鱼,王阳明认得,这是鲫鱼。鲫鱼在地上蹦跶,小鱼在罩子里蹦跶,有的蹦出了罩子。
“为当,以前抓过小鱼吗?”阿列普问。
“抓过。”
“那好,你把小鱼分出来。”阿列普把罩子里的小鱼倒在地上。
“哎。”为当满口答应。受到惊扰的小鱼又是一阵蹦跳,露出白白的肚子。
阿列普又将鱼笆篓安放在歪脖子柳树的下面,做好第二网的准备。被网上来的小鱼们终于蹦跶累了,躺在地上,小嘴一张一合的拼命的做出汲水的动作,可它们哪里知道?就在它们跑进鱼笆篓的那一刻,它们的命运就注定是这个结果。
“阿列普大叔,‘红脸妹’要不要?”为当开始挑选起小鱼来。
“不要,那鱼苦。”
“为当,这些小鱼你认识吗?”希渊插话。
“这是‘红脸妹’。这鱼不好吃,苦。”为当手里还拿着准备丢掉的小鱼,给希渊介绍道。“这是‘麻杆桩’,这是‘缸秋’,这是‘爬地小黄鱼’,‘鲫壳鱼’,‘虾米’,‘白条’。这些都好吃。”为当把小鱼放进小竹篓。
‘红脸妹’王阳明其实很喜欢,这种小鱼的腮帮下泛着一片明显的红,也许正因为这一点红晕而得名,‘红脸妹’被为当丢得一地都是,王阳明见了怪是可惜的,但这些小鱼毕竟是很有经验的阿列普与为当认为不该要的。丢在水里的‘红脸妹’很快翻着白肚飘在水面上。而为当所说的‘鲫壳鱼’、‘缸鳅’、‘虾米’王阳明在家时见过,就是‘鲫鱼’、‘泥鳅’与‘河虾’,其它的王阳明从没有见过,很是好奇。希渊在知道哪些小鱼要留下?哪些小鱼不要后?开始动起手来。阿列普这时又拿过鱼笆篓来,卸下罩子。两人很快动手分选,尽管一手泥淋,王阳明看得出网小鱼这件事情本生,就让希渊、为当两人感到新奇、好玩与快乐。
又起了几笆篓,收获都不大,倒是有几条稍大一些的鲫鱼。阿列普说道:“先生,看来我们还得到马官河去网一些小鱼,网到的这些,熬汤都不够。”
“那我们现在就动身。”王阳明附合着。
“先生,别说话。”阿列普突然把嗓门提高,提醒着几人。
“布谷、布谷。”几人静下来后,王阳明终于听清楚布谷鸟的叫声。布谷鸟鸣叫的声音那样的婉转,悠扬,深沉,在山野间回荡,在天地间飘扬,在每一个龙场人的心中回响。阿列普相信,全村人都听到了布谷鸟的鸣叫声。
“布谷鸟终于叫了,先生听到没有?”阿列普一脸的惊喜,到显得有些激动的样子。
“听到了。这布谷鸟的叫声有特别的意义吗?”王阳明并不十分清楚阿列普激动原因。
“明天,明天,春播就正是开始了。先生,这餐饭咱们吃得正是时候。”阿列普没有回答王阳明的问题。接着说:“为当,你和希渊留下,把网到的小鱼收拾好,在家等玛阿坎大娘,一会儿她们就过来。今天就在你们这里吃饭,玛阿坎说免得先生还要留一个人看家,锣齐鼓不齐的。先生,我们走。”
就在阿列普拿起网小鱼的笆篓时,为当问:“阿列普大叔,鱼肚子要剖吗?”
“挤一下就行了,洗干净,等玛阿坎大娘来熬汤。把大鱼留下。”
通过阿列普的话语,王阳明知道玛阿坎对阿列普有多重要,来捕小鱼,看自己的草屋,又在一起吃饭,这一切都是玛阿坎安排好的。阿列普今天所做的一切背后都能找到玛阿坎的身影。而玛阿坎对自己的那份细不可或缺的关心,无时不在的关切,恰如其分的相处,既让王阳明感到温馨,内心又有一丝不安。这一切阿列普尚未觉察,王阳明也不能说。
前往马官河边去的路上,阿列普遇到同村的几个人,彼此用他们的语言叽里咕噜的说几句王阳明听不懂的话,算是打招呼。阿列普告诉王阳明,他们都在问是否听到布谷鸟的叫声。王阳明心中的疑问更重,不清楚龙场的人为什么对布谷鸟的叫声如此看重?如此上心?在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份独有的喜悦。
“先生,我们今天得多网些鱼,明天就有鱼汤喝。”阿列普好像看出王阳明的疑惑。
“明天还要吃你们的饭菜?”王阳明更加疑惑。
“我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先生,明天你参加一次你就清楚了。明天一大早我就来叫你们,为当、希渊也得参加。”
“是有一个什么仪式?要所有的龙场人都参加吗?”王阳明又问。
“春祭春播仪式,还要祭祖祭神。村里所有参男人都得参加。”
“如此这般隆重。我到是要见识,见识。”王阳明的心里很高兴,此时阿列普,显然已经把王阳明三人完全看着龙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