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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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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听听我的演奏。”她抬头灿笑。

薛子轩冷漠的瞥她一眼,走到窗边将窗帘全部拉开。

薛瑞及时收起暴怒的表情,勉强扯了扯嘴角,“静依,好好弹给你哥哥听。今天抓紧时间再练几次,明天爸爸陪你去国会大厅彩排。”

“好。”薛静依点头。这段时间,她一直活在周允晟的阴影中,白天看他比赛,晚上就梦见自己变成他穿着燕尾服登台,她几乎化为周允晟的影子,幻想着能拥有本体的才华和荣耀,又加之不断翻看一些移植心脏后性格大变的报道,渐渐迷失了心智,形成一种极为偏执的心态。在周允晟面前,她会展现出影子一般的脆弱和自卑,而周允晟不在的时候,她又会以为自己能取代他。

她早已经踏入周允晟一早为她布置好的陷阱,变得越来越疯癫偏执,这使得她无法正确的判断自己和他人。她活在虚幻中,却认为虚幻才是真实。过去的她,绝不会头脑发热的认为自己能完美弹奏《我的帝国》,并代表华国在那么多元首面前表演。

薛子轩双手插兜,用嘲讽的目光盯着信心满满的父女两。他们疯了。

薛李丹妮推掉工作匆忙赶回来,因为同事告诉她薛瑞已经接受了外交部的邀请,明天就会带薛静依去彩排,他们的乐团负责给薛静依伴奏,到时也要一起去。薛静依要当着各国首脑的面儿演奏《我的帝国》?开什么玩笑!她当时差点晕过去。

当她回到家时,薛静依已经弹奏到第三小节,她盯着曲谱,表情非常认真,这次没有按错一个音符,旋律也很连贯。薛瑞听得摇头晃脑,陶醉不已,在他看来,只要是连贯的钢琴曲就是好的,足以登上国际大舞台。

但薛子轩和薛李丹妮的心情却只能用‘荒谬’二字来形容。

没有忍耐到一曲结束,薛子轩走过去用力压下琴盖。薛静依双手差点被碾断,发出凄厉的惨嚎,眼眶里瞬间充满泪水,用不敢置信又恐惧不安的表情看向他。薛瑞和薛李丹妮从惊骇中回神,连忙走过去将他拉开,质问道,“你干什么要这样伤害你妹妹?疯了?”

“我疯了?是你们疯了才对!这样的水平也想进入国会大厅表演,你们是不是以为别人都是聋子?”他慢条斯理的脱掉手套,冷声开口,“你让开,我给你弹一遍。”

薛静依吓得心脏都在抽痛,连忙捂着红肿的指尖缩进薛李丹妮怀里,眼睛一眨,啪嗒啪嗒掉下许多泪珠。薛李丹妮原本也想责备她异想天开,看见她狼狈可怜的模样,顿时心软了。

薛瑞被儿子连气了两回,早已经不耐烦了,但表演是大事,马虎不得,既然儿子说不行,他留下来听听也无妨,即便他认为女儿的演奏已经非常完美。

薛子轩深吸口气,用力压下琴键。他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回到当初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努力去理解处于危难中的国人奋起反抗保卫家园的心情,但还是失败了。这是他唯一无法演绎的一首曲目,即便已经练习了五年之久,依然不敢在公开场合演奏。

但他的水平放在那里,再如何也比薛静依高出无数个层次。他的琴音非常坚定,更包含着一股不屈的力量,再没有鉴赏力的人也能轻易辨别出他和薛静依的不同。他的琴音像石头,能用来叩击人心,薛静依的琴音却像软糖,甜腻有余,坚定不足。但《我的帝国》原本就不是什么浪漫而甜腻的圆舞曲,而是悲壮的嘶吼和呐喊。

如此一来,薛静依之前的表演倒像是一个笑话。

薛李丹妮有感于丈夫的无知,用手机搜索出《我的帝国》的资料,递给他看,无声的摇头叹息。她也用委婉的方式告诉丈夫,女儿不行。

薛瑞不以为然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等儿子弹完,太阳穴开始一抽一抽的疼。原来弹钢琴不是只要流畅就行的。

薛子轩沉默片刻,将手机摆放在谱架上,淡淡开口,“听出我和薛静依的区别了吗?现在我再让你听听小怡和这首曲子的原作者是怎么弹的。不懂音乐没关系,只要你不是聋子,应该能听出优劣。”

他讽刺的扬了扬嘴角,这才点击播放键。这是列文帝国某位网友自己剪辑的小短片。他把伊万诺夫当年在战壕里演奏的视频跟周允晟在决赛上演奏的视频剪辑在一起,两人各演奏两个小节,一三、二四的交错,合在一起却没有任何违和感。激昂壮烈的琴音将头顶的水晶灯都震得簌簌作响,如果说薛子轩的演奏像石头,这两人的演奏便是血与火、钢铁与熔岩、生命与死亡的交响乐,那种摧枯拉朽的强大力量能把人的耳膜刺穿,灵魂撼动,血液点燃。

在此之前,薛瑞从来没看过周允晟的表演,不知道坐在钢琴前的他竟然是这种状态,仿佛坚不可摧,仿佛无所不能。他走到沙发边坐下,表情慢慢变得扭曲狰狞。

原来这就是列文帝国首脑指明让周允晟表演的原因,他终于知道了。幸好儿子阻止了他,否则让女儿冒冒失失去国会大厅彩排,他还有什么脸在帝都混?连他这个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都能听出三种,不,严格来说是四种琴音的不同,更何况别人。

薛静依躲在薛李丹妮怀里,用红肿的双手捂住脸颊,不敢去看父亲的表情。视频刚一播放,就像一个巴掌用力扇过来,将她从自我膨胀中打醒。现在的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为什么之前一定要代替黄怡?简直着了魔!

“静依,你不是说自己一定可以吗?我要是明天带你去了国会大厅,我就成了全帝都的笑话!你还有没有一点脑子,啊?这种事是能随便答应的吗?”薛瑞气急败坏的质问。

“她一直生病,哪儿来的时间练琴。你那么大声干什么?让她代替黄怡去表演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吗?怎么这会儿全赖到她头上?你赶紧打电话回绝外交部,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薛李丹妮将瑟瑟发抖的女儿护在身后。

薛瑞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指着沆瀣一气的母女两老半天说不出话。

薛子轩关上琴盖冷冷开口,“薛静依,今后再碰钢琴我就把你的手打断。”

“你说什么?你敢这样威胁你妹妹!现在弹不好不代表她以后也弹不好,你当所有人都像你和黄怡,生下来就能弹琴?”薛李丹妮对付完老公又开始教训儿子。

“她永远都弹不好,她对音乐的执着已经没有了,只剩下肮脏的私欲。你有听见她刚才的琴声,应该也很清楚她现在的状态,她之前还算有点灵气,现在却唯余戾气。”薛子轩徐徐开口。

薛静依脸上的血色刹那间消退的一干二净,用力搂住薛李丹妮的腰才没让自己晕倒。薛李丹妮张张嘴,终是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她也是音乐家,听得出一段演奏的好坏。没有娴熟的技巧并无所谓,却不能没有对音乐的执着和热爱,少了这两样东西,演奏出来的旋律就缺少了灵魂,永远无法打动人心。如果女儿不能调整回原来的心态,她这辈子不会取得任何成就。

但她能调整回来吗?有一个黄怡作对比,对她而言难于登天。她似乎习惯了坐享黄怡为她带来的好处和荣誉,早已经失了本心,再也找不回来了。薛李丹妮反手搂住女儿,心里万分懊悔。预赛之后就把黄怡带回来,现在薛家也不会摊上这种事。

薛瑞烦躁的走了两圈,指着儿子说道,“子轩,你能不能代替静依去表演?”

“你以为上头点名要的人是你张张嘴就能换掉的?你是谁?总统?”薛子轩受够了这样的家人,拿上手机自顾离开。

薛瑞僵立了一会儿,不得不拿起手机与外交部的工作人员交涉。

“换掉?不,不能换,上面只要薛小姐,不考虑其他人。不,薛先生也不行,我们只要最好的。”

“病发了?严不严重?如果不严重的话你们可以调理一阵再来彩排。峰会将在两个月之后举行,还有时间。我们打算用3d技术再现伊万诺夫先生当年在卫国战争时的演奏,薛小姐届时将与这位音乐巨匠同台竞技。领导很喜欢这种时光回溯的创意,已经指定这档节目做晚会的压轴,如果薛小姐无法上台,我们会很难做,所以请务必出席。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负责帮薛小姐调理身体,请放心,我们有最好的医疗技术。”

“不不不,不用麻烦了,静依这是老毛病,不严重,休息几天就好。我是担心她身体状况不稳定,到了台上会发生意外。”

“她来了我们自然会负责她的身体健康,排练场二十四小时都有医务人员值班,你们不用担心。薛小姐在维也纳的表现非常精彩,能把《我的帝国》完美演绎出来的人,必定像伊万诺夫先生那样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我们对她很有信心。”

工作人员越是对周允晟推崇备至,薛瑞就越是额冒冷汗,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干笑着挂断电话。

“怪不得要让黄怡替你比赛,原来是自己没本事。没本事就回房待着,别出来添乱。我要是真被你糊弄住,脸都丢到国外去了。”转身面对妻女,他恶声恶气的呵斥。

薛静依把脸贴在薛李丹妮背上默默流泪,父亲从未用如此厌憎的语气跟她说话。

薛李丹妮瞪了丈夫一眼,却也知道女儿理亏,赶紧搂着她离开。

“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动手术?”走得远了,薛静依才小声的询问薛李丹妮。如果移植了黄怡的心脏,她什么高难度的钢琴曲弹不出来?这种病态的执念已经占据了她全部心神。

“现在不行。”薛李丹妮眸色微暗,沉吟道,“至少还要再等两个月。”现在老公肯定会火急火燎的去找黄怡,等到十国峰会结束薛家才能动他,否则谁上台表演?

见女儿露出失望的神色,她连忙安慰,“明天妈妈带你去体检,这两个月你好好调养身体也不错,别的事不用操心。”

薛静依点头,勉强压下焦躁的心情。

薛瑞刚换好西装,就见儿子站在门口,“去接小怡?”他挑眉,眼里满是嘲讽和笃定。

“是啊。”薛瑞面色铁青。现在除了把黄怡哄回来,没有任何办法。

“我跟你一起去。”薛子轩戴上雪白的手套,率先下楼。

父子二人连夜拜访了薛宅,被佣人引到客厅等待。

薛阎听见敲门声刚坐起来,就被浑身赤裸的少年紧紧缠住,嘴里迷迷糊糊的嘀咕,“去哪儿?”

“薛瑞来了,我下去见一见,你继续睡,我马上回来。”

“给你十分钟。”周允晟睁开一只眼睛瞄床头柜上的闹钟。

“好,十分钟之内一定回来。”薛阎低笑着调闹钟,然后吻了吻少年圆润可爱的肩膀。少年一刻也离不开他,特别是晚上。薛阎记得有一回自己半夜起来喝水,在厨房多待了几分钟,少年就什么都不穿的跑出来找,那惊慌失措的表情、满是绝望的眼神、流淌在脸颊上的两行泪水,现在回想起来还能让薛阎心痛不已。他盘问他许久才知道是因为一个噩梦,顿时又哭笑不得。

“你怎么这么粘人?”薛阎嘴上抱怨,其实恨不得少年二十四小时都粘着自己才好。

周允晟不满的哼了哼,似想起什么挣扎着坐起来,揉着眼睛说道,“我抱你下床。”

“我自己能行,你继续睡。之前没遇见你的时候,洗澡、换衣服、上下床这些事都是我自己干,你别真把我惯成废人了。”薛阎笑得无奈,用强壮的手臂撑起身体,慢慢挪到摆放在床边的轮椅上,然后披上睡袍,系好腰带。

“阎爷(叔公)。”薛瑞和薛子轩双双站起来。

“坐吧,这么晚来找我有事?”薛阎示意佣人帮他点一支雪茄。

“我们是来接小怡的。”薛子轩开门见山的道。

“接他回去干什么?挖了心脏换给薛静依?”薛阎用力吸一口雪茄,暗红的火光猛烈燃烧一下,更衬得他脸色阴森可怖。

薛瑞顿时汗如雨下,薛子轩握了握拳,冷静开口,“这件事小怡知道吗?”

“我不会拿这种事污染他的耳朵。你们最好趁早收手,否则我把你们一家子的心脏都挖出来抵命。我薛阎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们很清楚。”

薛瑞连连点头,太清楚薛阎心狠手辣的程度,他早该想到的,整个薛氏宗族对薛阎而言没有秘密,他想知道什么,最详实的资料不出一小时就会送到他手边。薛子轩即便再讨厌薛阎,这会儿也不得不感谢他维护小怡的行为。他抬眼看他,然后僵住了。

薛阎只穿着一件丝质睡袍,衣襟大敞着,露出强壮的胸肌,一片暧昧不已的红痕从胸肌向上蔓延到脖颈,有几枚甚至能看见清晰的牙印,可见留下它的人是多么热情如火。

然而薛阎身边并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只有小怡。

薛子轩像掉进了冰窟窿,身心寒凉无比的同时更感到绝望迷茫。他慢慢移开目光,看见一沓请柬散乱摆放在桌上,最上面一张用龙飞凤舞的文字写道:送呈薛照瀚先生台启,公历2013年10月1日,谨订于(星期一)农历2013年8月16日,为薛阎先生和黄怡先生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恭请光临,薛阎敬邀。地点:龙泉山薛宅。

为薛阎先生和黄怡先生举行婚礼?他们竟然要结婚了?两个男人!?

随着儿子惊骇的目光,薛瑞也看见了请柬,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第154章1414

薛瑞实在是想不明白黄怡究竟跟哪儿来那么大魅力,把薛阎迷得昏头转向,这才认识多久?见过几回?竟然就要结婚了!盯着薛阎胸膛上的吻痕,他几次张嘴都没法说出话来。

薛阎什么时候知道黄怡是男人的?他打算怎么对付薛家?会不会为黄怡报仇?不不不,薛家现在什么都没对黄怡做过,今后也不会做,薛阎要是想让宗族的人尽快接受黄怡,应该还有用得上薛家的地方。

薛瑞思来想去,终于憋出一句恭喜。

“我不同意。”薛子轩的嗓音在发颤,似乎正极力隐忍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你们薛家是他什么人?别跟我说他是你们的养子,你们接他回来为的是什么自己心知肚明。我要是把真相告诉小怡,你看看他会怎么说。”薛阎悠闲的吐出一口烟圈。

“不,不能告诉他。”薛子轩的脸色比之前更差。薛阎显然抓住了他的软肋,他最不敢面对的未来就是有一天小怡会知道他接他回来的真相。他会憎恨他,厌弃他,从此再也不想见他。

薛阎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薛瑞低声下气的开口,“阎爷,您放心,我们保证以后会好好对待小怡,静依的心脏我们重新再找,这件事就当从来没发生过。我们把他接回去,办好收养手续,族人要知道他也是有来历的,应该不会太过反对,您觉得呢?”

薛阎盯着薛瑞看了一会儿,直把对方的冷汗都盯下来了才杵灭雪茄说道,“明天我送小怡回去。薛瑞,你尽快处理好小怡的身份,我要他堂堂正正的活着,不是他妈的谁的供体。你家里那个要活就活,要死就死,跟小怡没关系,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薛瑞一边擦冷汗一边点头。

薛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耐烦的挥手,“滚吧。”

等两人走了,他坐电梯回到卧室,把之前调好的闹钟关掉。等会儿要是忽然响了,少年一定会像个弹簧一样跳起来,光着脚丫子满屋子寻找自己。他太缺乏安全感了。

“他们走了?”周允晟感觉到身边的床位塌陷下去,迷迷瞪瞪的询问。

“走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回薛家?你想干什么?”薛阎将他抱进怀里,用胡渣子磨蹭他颈窝。

周允晟触电般抖了两小,双腿往他腰上一缠,边磨蹭边哼哼,“回去算账。你以为我真能这么便宜放过他们?被算计了还跑回去帮他们挣脸,想得美。我要让他们家破人亡。”

“真狠。”薛阎低笑着撞进他身体。

薛瑞为了发泄怒气,把车开得飞快。他要是早知道薛阎喜欢男人,而且那方面根本没有问题,一定不会把黄怡送过去,真是弄巧成拙了。如今女儿的心脏没了,还要想办法帮黄怡弄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必定又会招惹许多麻烦。黄怡现在可不是籍籍无名的小子,相反,他太有名了,他顶着那张脸往外面一站,几乎全世界的人都认识。他要是弹起钢琴,那更好,简直比身份证还有辨识度,薛家立马得摊上大事。

薛瑞咬牙切齿的思忖了一会儿,扭曲的表情竟又变得放松了。黄怡比女儿能耐,他现在是瑰宝级的钢琴演奏家,是国家重点培养的对象,借着他这股东风,他还能搭上几艘大船,跨上更高的台阶,比攀附薛阎那种喜怒无常的人稳妥的多。他要是死了,女儿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只要一弹钢琴就露陷,他不但什么好处都得不到,还得想尽办法扫尾。

黄怡那么出名,明里暗里盯着他的人不知凡几,扫尾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要是被谁捅出去,薛家就完了。

薛瑞越想越觉得黄怡还是活着好,活着既能笼络薛阎,稳固自己在宗族里的地位,又能往上头牵线搭桥,为薛家争名争利,简直百利而无一害。他要是死了,种种麻烦纷沓而至,而且还都是他没有能力收拾的麻烦,薛家必定得伤筋动骨一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栽了。

薛瑞拍打方向盘,终于想通了。至于女儿需要移植的心脏,现在只能继续找,找得到是她命好,找不到也就算了,收养她十六年,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跟前堆,也不算亏待她。

说穿了,薛瑞其实是个相当市侩的人,非常善于审时度势,没妨碍到他利益的时候他是个善良温和的好人,一旦与他的利益产生冲突,他比薛阎还六亲不认。他没空搭理失魂落魄的儿子,回到家就把薛李丹妮叫到书房商量。薛李丹妮自然不愿意放弃挽救女儿的机会,跟他大吵了一架,但是迫于现实压力,不得不选择妥协。薛阎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他们要真动了黄怡,他一准儿能把他们全家的心脏都掏出来。

他统共十几个兄弟,除了以往从未刁难过他的老九,其他人要么死了,要么残了,要么失踪了,还都找不出原因。但是全族的人都知道这是薛阎的手笔,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薛李丹妮离开书房后去找儿子帮忙,却没料儿子坐在床上一声不吭,等她哭得快断气了才一字一句开口,“妈,你要救静依?可以,我给你我的心脏,你放过小怡。”他走到厨房,找了一把水果刀就往自己胸口插,要不是薛李丹妮阻止及时,当真能把心脏刺穿。

薛李丹妮吓坏了,再不敢提换心脏的事,好声好气的哄儿子回房睡觉。薛子轩却睡不着,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一夜,第二天起来眼睛布满了赤红的血丝。

薛静依发现父母和兄长的态度有点奇怪,母亲对她呵护备至,父亲则敷衍了事,兄长干脆连个正眼也不给,听见她下楼的脚步声就离开了。她心里非常委屈,许久没动静的心脏开始一抽一抽的疼,好在薛李丹妮说要带她去体检才转移了注意力。

体检结果非常乐观,各项指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好,甚至已经接近了正常人的水平。

“那我能做心脏移植手术了吗?”薛静依迫不及待的追问。

薛李丹妮事先给张医生打过电话,让他忘了之前找到心脏供体的事。虽说是为了救人,却也要平白无故的去杀害另一个人,哪怕薛家给的钱再多,张医生心里也背负了沉重的压力。现在人不用杀了,钱照样给,他当然很高兴。不过在薛静依面前,他装作为难的开口,“抱歉薛小姐,之前给你安排好的心脏已经给别人用了,你还要再等等。我们找到合适的供体会给你打电话的。”

“怎么可能?!”薛静依尖锐的嘶喊。黄怡还活得好好的,怎么能说他的心脏给了别人?

“像你这种需要移植器官的病人,我们医院事先会为你们评估等级,病情危重程度比你高的人等级就高,能先于你获得供体。所有医院都是这种制度,我们也没有办法。”张医生边解释边观察薛李丹妮的表情,见她神色黯然却没发怒,顿时放心了。

“不可能,你骗我!妈妈,你不是说两个月后我就能动手术了吗?”薛静依焦急的去拉扯薛李丹妮的衣袖。

“静依,你听妈妈说,你的血型太特殊,心脏不好找。我们回去慢慢等,总还会有合适的。”薛李丹妮连忙将女儿搂进怀里安慰。

薛静依却推开她,厉声质问,“黄怡的心脏不就是最合适的吗?要不然你们找他回来干嘛?你们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打算救我了?”

张医生傻了,薛李丹妮也傻了,万万没料到她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然而这么久以来,她却装作一无所知,还能亲昵自然的跟黄怡相处,她冷酷的心性让薛李丹妮难以接受。她是个艺术家,即便再冷酷自私,也有崇尚真善美的一面。从女儿来到她身边那天开始,她就想着一定要把她培养成世界上最优雅,最善良,最完美的淑女。人就是这么奇怪,自己做不到的,总想让子女帮自己做到。她不愿意女儿沾染一点点污秽,所以什么事都瞒着她,将她保护在象牙塔里。

然而现在,她却猛然间发现,女儿并不优雅也并不善良,她早就深陷在污秽中难以自拔。难怪她坚持让黄怡替她比赛,难怪她的琴声中充满戾气,因为她什么都知道,甚至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黄怡的心脏。当她笑着面对黄怡时,意念却恨不得穿透他的胸膛,将他跳动的心脏血淋漓的挖出来。

不能怪薛李丹妮多想,薛静依现在的表情就充满了杀气,她扭曲的五官让她看上去像一只恶鬼。

之前薛李丹妮还担心女儿会对使用同胞兄弟的心脏产生抗拒,但现在看来她对此根本没有抗拒,恰恰相反,她已经等不及了。他们一直把她视为柔弱的,需要家人保护的玻璃娃娃,却原来她比他们更心狠一万倍。这个认知瞬间消磨掉了薛李丹妮对薛静依的怜惜,进而产生了毛骨悚然的不安感。要知道黄怡是她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且来到她身边后事事顺着她,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当她发病时黄怡整夜整夜守在床边,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这些事薛李丹妮也知道一二,心里不是不感慨,当时还想着他们感情那么要好,等动完手术一定要编一个好点的理由,让女儿知道黄怡在别处过得很好,她无需担心。

现在看来,她的种种顾虑简直就是个笑话。她哪里会担心?她一时一刻都不想让黄怡活了,所以黄怡从维也纳回来,她才会一遍又一遍的催他们帮她安排手术。这些事,薛李丹妮自己来做不觉得如何,但原本以为纯真善良的女儿来做,她只需想想就觉得心寒。

她捂着女儿的嘴匆匆离开医院,将她推进副驾驶座,关紧车门,这才开口,“你什么都知道?”

“我要黄怡的心脏!妈妈,我要他的心脏。”薛静依一再重复,并做了一个挖心的动作。

薛李丹妮被吓住了,这个恶鬼一般的人绝不是她心目中乖巧善良,富有灵气的女儿。她狠狠一巴掌扇过去,警告道,“以后不准再提移植黄怡心脏的事。我们薛家动不了他。”喘了口气,她迟疑开口,“他是你的同胞兄弟,你忍心吗?”

“有什么忍不忍心?你们找他回来不就是为了救我?在我心里他只是一个容器,什么都不是。”薛静依捂着脸颊,神经质的冷笑一声。

薛李丹妮颓然趴伏在方向盘上,欲哭无泪。她知道他们把女儿毁了,就算得到黄怡的心脏,她的灵魂已经被恶魔同化,背负着杀害胞兄的罪孽,她弹不出动人心扉的音乐,也无法再过正常人的生活,掠夺和伤害会成为她的天性,或早或晚让她做出更偏激的事。

薛李丹妮原本想让女儿无忧无虑的活下去,永远保持纯真善良,然而现在的一切都跟她的预想背道而驰。

她直视女儿浑浊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你父亲打算正式收养黄怡,从今以后他是你的亲人,不是容器。你要心脏我们帮你找,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你要是不听话,我会把你送到瑞士去疗养,你自己看着办吧。”对眼前这个满脸阴森鬼气的女儿,她实在怜惜不起来。她需要时间去接受她巨大的改变。

薛静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在车里又叫又闹不肯消停,薛李丹妮至始至终都没再搭理她。

周允晟吃完晚饭才被薛阎送回薛家,薛瑞对他很热络,为了劝说他去国会大厅表演,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周允晟给他开了一张空头支票,回到房间立即打开电脑查看这些天的监控视频。

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薛子轩跟他预想的一样,打脸打的很给力,他甚至像前世对付他那般,差点碾碎薛静依的手指。看见这一幕周允晟笑倒在床上,觉得非常解气。对付薛静依不用任何人出手,唯有薛子轩才会对她造成最大的伤害,现在的她估计快要疯了。

薛静依确实快疯了,她躲在楼梯拐角偷听父亲和黄怡的谈话,这才确定母亲说得都是真的,他们打算正式收养黄怡。反过来说,他们决定放弃她,让她自生自灭。她心神恍惚的朝自己房间走去,却见薛子轩正背抵着黄怡的房门,脸上没有表情,双眼却流出两行泪水。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发现是她,深邃的眼里流泻出一丝憎恨。

“哥哥。”她心痛如绞,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他却避开了,头也不回的上了三楼。

薛静依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似想到什么,打开电脑联系一位最近很聊得来的网友。

“如何得到一个人的心脏?”她用阴森的表情打出这行字。

同一时间,周允晟在滴滴声中收到了这条信息,他抿唇笑了笑,回复道,“杀了他。”

杀了他?对,杀了他!只要他死了,一切就能回到正轨。薛静依神经质的点着鼠标,好半天才把qq关掉,然后打开百度查找资料。周允晟看见屏幕上不断跳出来的页面,已然明白薛静依打算干什么,她想迷晕他,再亲手把他的心脏掏出来,为此她搜索了有关于麻醉剂的资料,还网购了冷冻箱,手术刀等器具,并下载了一段手术教学视频。

“我果然没有小看你,薛静依。”周允晟心满意足的呢喃。薛静依是他辛苦培育出来的剧毒花朵,一旦盛开就会让身边的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的行动力如此强悍让他对最后一场游戏充满了期待。

半个月后,薛瑞和薛李丹妮相携去参加一个酒会,薛子轩去学院授课,家里只剩下薛静依和周允晟。薛静依煮了一壶奶茶,亲手端到餐桌上哄着周允晟喝了,等他昏迷过去,便在管家的帮助下将他抬到车库。车库里一应医疗器械俱全,她网购的那些工具倒用不上了。

“小姐,还是我来吧。”见薛静依的指尖在瑟瑟发抖,管家主动请缨。薛瑞夫妇工作忙碌,薛静依可以说是他亲手带大的,他比薛家任何人都要疼爱她,怎么忍心看着她去死?只要取出黄怡的心脏,这件事就无可改变,薛瑞夫妇回来了还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女儿去坐牢?他们承受不了这样的丑闻,只会尽力帮她掩盖。这心脏自然还是会移植到她身上。

薛静依摆手,“不,我不是害怕,我是太激动了。”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拿起手术刀在少年胸膛上比划。刀刃非常锋利,只轻轻一碰就划开一条血痕,无影灯将这一切照射的纤毫毕现,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

大量血液从伤口里冒出来,吓了薛静依一跳。她咬咬牙,还要下刀,却见少年忽然醒过来,用力将她推开。

“你想干什么?”他捂着伤口质问,因为服食了麻醉剂,身子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晕倒。

薛静依见他如此虚弱,并不怕他跑了,指着放在手术台上的电脑说道,“摘除你的心脏。”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摘除心脏手术的视频,薛静依行动力惊人,在找不到医生协助的情况下竟准备亲自动手。她要赶在父母和兄长回来前将人杀死,又不能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好在家里设备齐全,连心脏保存液都有,免了她许多麻烦。

“为什么?”周允晟挣扎着从手术台上跳下来,不小心打翻了放置手术器械的托盘,手术刀和手术钳等物掉了一地。

“因为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只有你的心脏能救我。你真以为我们把你从乡下找回来是打算收养你?别做梦了。福伯,帮我压住他。”

管家答应一声,走过去想把少年摁在手术台上,却没料他袖子里藏了一把手术刀,狠狠朝他腹部扎去,还用力搅了几下。管家惨叫一声瘫软在地上,周允晟踉踉跄跄朝门口跑去。他之前用福伯的手机给薛子轩发了短信,诱他回来,他现在应该到了。

果然,还未跑到门口,薛子轩就几脚踹开房门跑进来,看见只穿着一条牛仔裤,浑身浴血的少年,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又见妹妹挥舞着手术刀袭来,想也不想就把少年拉到自己身后。

他险险握住刀刃,咬牙质问,“你想干什么?”

“干你们一早就想干的事,挖他的心脏。哥哥,你带他回来不就是为了救我吗?难道你忘了?”薛静依神态疯狂。

薛子轩十指钻心一般疼,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手,转回头大声吼道,“小怡快跑。”

周允晟深深看他一眼,捂着还在滴血的伤口一步一晃的跑了,跑进客厅便恢复了正常步态,慢条斯理的拿起座机拨打110。

“救命,有人要杀我!”惊慌失措的声音跟嬉笑的脸庞形成强烈的反差。

“不要慌,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们会尽快派人去救援。”

第4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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