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怒，“就你这泼妇嘴脸，我情愿去找兔爷相公！”

魏太后头疼。想让魏安好生做番事业，魏安答，“姑妈您都是太后了，我还用那辛苦做什么。皇上每年赏我那么些东西，足够我花用了。”

魏太后的头疼了。

29、门牙

魏安其实长的表人材，他穿着湖蓝暗绣云锦面儿貂绒里的长袍，腰束墨色蟒带，脚踩鹿皮绣金靴，头戴赤金冠。桃花眼、斜飞眉、直鼻方唇，论及相貌并不比其兄承恩侯逊色。

只是这人什么时候都是副懒洋洋的模样，没个正形，在帝都又有个花花声名，古板方正之人最看不上的就是魏安这类人。

如今帝都世族大家长教训子弟时都爱说，“混帐东西，你是想做第二个魏子尧是不是？告诉你，死了这份儿心吧！”

可见魏安名声之臭。

魏安却觉得这些人都是在嫉妒，赤裸裸的嫉妒。有御史参他，他便跟凤景乾道，“臣没偷没抢，就算包个相公姘个戏子，那是臣自己的银子，臣愿怎么花怎么花。大凤律哪条说了养相公犯法了？不过是因为臣是万岁的表弟，招人嫉恨而已。”

凤景乾也拿他没辙。

魏安在门口，笑着与前来贺寿的人招呼说话，远远瞧见抬四人青昵小轿落下，然后轿身向前微倾，棉帘掀，从里走出位青衣锦带的青年，那青年四方端正脸，敛眉肃目。魏安眼睛陡然亮，大步迎上前，朝着青年猛的扑，抱在怀里，拍拍青年的脊背，脸亲热的笑道，“唉哟，大舅兄，你可来了。我想煞大舅兄了，都在这儿望了大舅兄半天呢。”

此人正是魏安的大舅子杜如方。

杜如方是棵奇葩。

他娘福昌长公主、他爹北昌侯那都是有名的八面玲珑的人物，杜如方却是人如其名，方正的不像话，言行以圣人为标准。他是真正念书念出来的两榜进士，从翰林出来便进了都察院，做了个小御史。谁的面子都不给，六亲不认，包青天再世，连妹夫魏安都给参上好几本，把他家的那些亲朋密友得罪了十成十。搞到如今北昌侯府门庭冷落，大不比从前。

由于他干活儿实在卖力，二十五岁便升至正三品副都御史，也是帝都有名的才俊。

杜如方见魏安便满心厌恶，如同见了什么脏东西，推开魏安，掸掸衣袍，径自往里走去。

魏安后脚跟上，嬉皮笑脸地，“大舅兄，你可好些日子不来了，今天我陪大舅兄好好喝几杯啊。”

杜如方向来看不上魏家，妹妹下嫁魏家后的鸡飞狗跳的生活说明了魏家的种种不堪之处。初始杜如梅刚刚大婚，三不五时的便和魏安干架，然后回娘家告状。杜如方奉父命来为妹妹出头儿，来回揍魏安回。这两年，杜如梅已经认命，不再和魏安干仗，也少向娘家哭诉，杜如方便来的少了。

杜如方沉着脸，迈着方字步，这副神情真不像来贺寿的。就听身后魏安声笑，“哟，这是四公子吧。听大哥说起过，四公子，你慢些……”

明湛穿的太，鼓鼓囊囊的怀里还抱着手炉。马车到了承恩侯府，魏安眼色伶俐，见马车是宫里的规制，又露脸儿的人，嗬，面儿生，他哥魏宁头天已经跟他讲了，凤明湛要来。魏安再忖度着年龄儿，随便猜，再细瞧，哟，你长的可真不像你爹。

这丑的。

方青何玉跳下车，摆好了马凳，准备扶明湛下车。偏明湛素来怕冷，穿的太，没以往的灵巧儿，腿伸出去竟然够不到马凳。绷直了脚尖儿，倒挨上了。

“主子，奴才抱你下来吧。”侍卫方顺道。

明湛摇头，他把年纪了，还要人抱下车，承恩侯府里人来人往，都是高官显贵，传出去他面子何在。瞧眼马凳，想着自己纵身蹿，注意平衡，踩在马凳上就行了。谁知这跳用力过猛，脚心刚挨着短凳上便翻滑了出去，整个人向前飞扑，眼瞅就要五体投地。

魏安真的只是为了表示承恩侯府的热情才上前相迎明湛，他真没想到英雄求美，唉，如果明湛真是个美人儿倒也值了。

明湛扑跌过去时，魏安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了把。哪知明湛不仅人胖，穿的也，狗熊般连带魏安块儿撞到地了上，然后，魏安声凄惨长嚎！

魏安文不成武不就，也没有太强健的体魄，被大几十斤的明湛除些砸去半条命，关键是，明湛的门牙正横嗑到魏安的下巴上，鲜血横流。

明湛头晕脑胀的被何玉方青七手八脚的扶起来，俩人脸儿都白了，叠声问，“主子，摔着没？嗑着没？可有哪儿疼？”

明湛眼泪汪汪的指了指嘴巴，咧开嘴，碎瓷般的小米粒门牙没了。

魏安跟着爬起来，往下巴上摸，不意外摸着手的血，外加两颗圆圆小小的东西。何玉眼尖，扑过去把抢来，递给明湛瞧，安慰他道，“反正早松了，也是要换的。掉就掉了吧。”摸出块儿小帕子小心翼翼的包好，揣怀里说，“等回去放在门儿后头，以后长出的牙才齐整。”

明湛点了点头，对发扬风格作肉垫的魏安作揖道谢。

魏安用帕子捂着下巴，想发火也发不出来，看明湛眼，问他，“你没摔着吧？”

明湛摇头。

魏安顿时把邪火撒到何玉方青头上，怒道，“他这么小个儿，你们倒是备个高些的马凳，摔着了你们有几条命赔！”

何玉方青都不敢说话，明湛原本心里挺感激魏安救自个儿次，听到“小个儿”俩字，顿时恼了。不过此人颇有些城府，面儿上不显，嘴上说不出来，手拉住个笑笑，示意并不怪他们。

魏安把拽过明湛往里走，捂着下巴，边走边道，“真是不叫人省心，二表哥也是，怎么就把你这么小搁帝都里来，弄这么两个着三不着两的奴才，不顶个鸟儿用。”到门口喊过魏府的管家——李明，吩咐道，“你招呼着，我先进去上药。”

李明忙问，“二老爷，可要请太医？”

“请个屁的太医，大老爷过寿，弄个太医进门，吉利么？找骂呢。”魏安带着明湛到二门外自己院儿里，命人打了水来，给明湛漱口。自己也由丫环们伺候着清洗创口，上了创伤药。

古人也没胶带、ok绷之类的东西，魏安下巴被明湛的牙戳的挺深，这裹又没法子裹，魏安摆摆手，“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勤上药就是了。”又去掰明湛的嘴，“来，我看看你的牙。”

明湛露出漏风的嘴，魏安“扑哧”就笑了，捏他的胖脸，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过几天就长出新的来了。幸亏你是赶上正换牙的时候儿，要是换好的新牙撞掉了，可没处儿换去了。”

魏安完全拿明湛当小孩儿，捏他身上棉衣，“你穿这么，热不热啊！”

明湛摇头，打掉魏安的手。

“哟，小家伙，还生气呢。”魏安想着外头正忙，也没空逗小孩儿，起身牵着明湛的手出去，将人交给管事，吩咐带着明湛去了正厅。

魏安的手很暖和，又干又暖，在许年后明湛甚至已经忘记了魏安的容貌，仍然记得他温暖的掌心。

30、堂会

魏宁在朝中人缘儿不赖，人们对外戚总是有许偏见，做到魏宁这个地步，已属难得。

宾客满座。

魏府请了帝都最有名的福喜班儿来唱堂会，凤明湛对于戏曲没什么兴趣，不过他随大溜儿，并且装出副很懂行的模样，半眯着眼，晃着脑袋，脸陶醉。若是会说话，估计还会用漏风的嘴哼唱几句。

戏台上凤眼蚕眉须苍白的关公亮嗓唱道，“蒙大夫情意厚，醉酒饱德意悠悠，常言三杯和万事，醉便能解千愁……”

“魏二平日里只爱弄些花红柳绿，不过这扮相唱腔都是极好的。”有人道。

明湛侧耳听到，细看台上扮关公者，俊眉斜飞，桃花含笑，可不正是魏安，不由抿嘴儿乐，这人倒是才艺。

“上次永宁侯家的堂会，魏二来了兴致，串了段儿《西厢》，那才是绝了……”又有人道。

“好的不学，偏往下流走。”句话，噎死数人。

明湛扭头去瞧，见是杜如方。他上次在福昌大公主寿宴上见过杜如方，不苟言笑，端庄肃穆，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此时杜如方眉心微皱出细小的褶子，眼中满是厌烦，低头抿了杯酒，别开眼时，恰好撞进明湛的眼睛里，四目相对。

杜如方微颌首致意，明湛也略点头，再看台上，折戏已致尾声，满脸油彩的鲁肃念道，“用尽千般计，仍旧场空……”

接着个清亮的嗓音道，“赏——永宁侯赏魏二公子——”

盘子亮灿灿的珠宝首饰飞上戏台兜头砸在魏安身上，魏安随手扯扮关公时戴的假须，露出被明湛嗑出两个小肉坑的下巴，跳脚指着台下骂，“好你个卫颖嘉，敢拿你大爷开涮！”

翻身跳下去，众人又是阵嬉闹罚酒。

台上重新吹起锁呐敲起小锣，倒栽桃戏妆的孙悟空连翻十几个跟头，腰身轻灵，如猫落地，叫好声迭起，渐淹没了魏安的嬉骂热闹，转眼又是出新戏开锣。

杜如方起身至明湛身畔，俯身低声道，“四公子，可有闲暇？”

明湛看了看杜如方，倒没拒绝，何玉方青自然跟随。魏府的管家李明不何从何处冒出，引着几人到处儿清静地界儿。

敞亭。

这亭子建于后园假山之上，四面透风，别提冷，明湛展眼望去，人兽不至，真是处儿好地方。李明、何玉、方青皆侯在假山下面。

明湛原本以为是北昌侯要跟他说呢，不成想竟然是杜如方出面儿。

杜如方倒是个坦荡的性子，“四公子，我那三弟屡次三番做出失礼之事，我先在这儿代他给您赔罪了。”先是深深揖。

明湛侧身坐在亭中榻板上，伸手虚扶。

杜如方直起身子，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他身为人子不忍老父在凤明湛跟前儿低头赔礼，如今要开口，望向眉眼淡定的明湛，心里却倍觉艰难。

凤明湛如此淡定，像什么都知道，又像什么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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