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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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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名门正派不易做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14节

眼见韩大娘带来的手下俱被打退,阮娘直冲上前,摸着宋青书额角的瘀青心疼地说不出话来。宋青书见阮娘这般忧心他,亦是心下一暖,只是嗫嚅了半天终究吐不出一个字。

却是秀娘受了惊吓,极是不满地道:“以为有多大本事,还不是一看人多就吓傻了?”

此言一出,宋青书尚未如何,阮娘已气地面色青白,当即厉声喝问:“你又偷了客人什么东西?”

秀娘的眼神一闪,不肯承认。“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拿客人的东西了?”

阮娘冷哼一声,抬腿便往秀娘的卧室冲去。秀娘面色一变,刚要跟上阻止,宋青书却忽然出手扯住了她。他还是不吭声,看都不看她一眼,却只是死死锁着她的手腕,不令她离开。

只听房间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不多时,阮娘便捧着一方色泽温润的玉佩走了出来。“这是什么?”她将这方玉佩举在手里问秀娘。

“还给我!”秀娘大叫一声,顿时要扑上来抢夺。“这是客人送我的!”

阮娘被秀娘扑地一个踉跄,下意识地一扬手,这方玉佩竟自她手中飞了出去,磕在石阶上摔成了两截。两个女子都呆住了,宋青书却只冷漠地扫了一眼,心道:普通货色,摔了就摔了吧!

片刻后,秀娘一声惨叫,抓着那两截玉佩恨声道:“这是钱啊!钱啊!你赔我!”

阮娘哪里赔得起,隔了一会,她才想起一个理由,忙道:“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你偷东西连累我阿弟,还敢要我赔?”

“什么阿弟?叫这么亲热,他认吗?”秀娘捧着那两截玉佩好似捧着碎了的心,“他若不是落魄了,会瞧得上你我?”她含恨指着宋青书又道,“你问问他!你问问他!他若是有地方可去,会不会呆在这?还不是跟我们一样身为下贱?偏你还把他当块宝!真以为自己是公子哥呢?我呸!”

无辜受累的宋青书面色一变,只扔下一句:“我赔!”这便扬长而去。

阮娘找到宋青书时,已是月上中天,小雪如柳絮般漫天飞舞,清冷的月光映地地上的积雪化作了一片碧幽的浅蓝。宋青书一动不动地立在西湖畔,如孤松独立。阮娘见到他,心下便是一松,悄悄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竹伞缓缓地移到他的头顶。

宋青书转头望了她一眼又慢慢转回去,许久才道:“不用撑了,早就已经脏了。”

阮娘的眼眶一热,忽然哽咽。“宋公子,走吧!离开这里!这里不该你待的地方,你走吧,别再折磨自己了!”

宋青书却只微微摇头,低声道:“我与你们,原就没有分别!”

阮娘没有再说话,只在他身后静默地望着他。

雪花仍在静静飘落,将这世上所有的痛苦与不堪尽数掩了去,只剩下一天一地的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中二病和文艺范,这两样大概是“伤春悲秋公子哥”的标配!

青书:我是真的很伤心很伤心!

导演:理解!理解!我家侄女丢了一个洋娃娃也很伤心的!

青书:…………

第83章香消玉殒有人怜

宋青书没有离开,翌日一早,他仍旧乖乖劈柴。秀娘隔着窗户望了一会,暗自撇嘴,很是遗憾宋青书不曾带回什么值钱的物事赔她。然而即便如此,秀娘还是很快倒了一杯茶送到宋青书面前,略显尴尬地唤了一声:“小乙哥……”

宋青书沉静地望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便接过去一饮而尽。上一世,宋青书的人生可说是高开低走,他又心高气傲,顺风顺水时听过的的恭维赞誉未必全能记住,落魄潦倒时吃到的冷言冷语却是字字刻骨。相比之下,秀娘那几句话又算得了什么?秀娘见宋青书毫无芥蒂,亦不禁松了口气,此事便算揭过。

这日宋青书仍旧劈柴至深夜,阮娘见他不如前几日一般心无旁骛地劈柴,反而常常握着柴刀反复嗟叹,便知他心中定有疑虑未解,便不去打搅他。直至夜深,他忽然拿起一块柴火轻轻抛起,随即一刀挥出,但见眼见刀光交织,那块柴火竟是被切成了筷子粗细的十数条纷纷落地。阮娘惊诧地瞪大了眼,宋青书却只皱着眉微微摇头。片刻后,他又拿起一块柴火抛起,这一块比上一块又抛高了数分,宋青书没有急于出手,而是顺着柴火下坠的轨迹踏出半步,此时风声停驻、万籁俱静,他深吸一口气,使惊鸿刀法第一招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招“大江似练”一刀斩下。

惊鸿刀法原是战阵之中的杀人之技,战场之上,性命相搏,生死只在数息之间便分胜负,容不得半分花哨拖沓。这一招“大江似练”乃是惊鸿刀法的精髓所在,气势刚猛大气磅礴,由易天海使来,一刀斩下便是洪流也要驻一驻脚。

月夜下,宋青书这干脆利落的一刀挥落,非但半空中的柴火即刻斩成两段,向两旁疾飞而去,便是庭院前那颗不知长了多少年的银杏树的树干上竟也裂开了一道缝隙。宋青书的这一刀已是倾尽全力,丹田中的内息瞬间被耗之一空。他又是大病初愈体力不济,不但微微有些脱力连同头颅两侧都在突突跳痛。是以,这一刀落下,他的脚下竟是一个踉跄,全赖手中柴刀的支撑才能不倒下。

“阿弟!”阮娘急忙飞奔上前,扶住宋青书。

宋青书却只望着眼前的那颗银杏树,勉力压制住低咳,喘息着道:“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学刀时易天海见宋青书的刀法学的似模似样,偏偏有形无神,也曾反复提起惊鸿刀法的要点,其中说的最简单的一句便是:惊鸿刀法是拼命的刀法。宋青书今夜终于明白,什么是拼。宋青书两世为人,身上却总少了这点“拼”,也无怪乎两世都不是张无忌的对手。

却在此时,秀娘忽然尖叫着从房里冲了出来,只见她的手中捏着半块柴火,怒气冲冲地道:“宋小乙,让你劈柴,你杀人呢?”原来方才宋青书一刀斩下,有半块柴火受他内力相激,竟是砸穿了秀娘的窗户,直接撞进了她的卧房,将正在梳洗的秀娘吓了一跳。

宋青书虽说也曾见惯风月,可这辈子却是分外老实,此时见到秀娘衣衫半遮地跑来兴师问罪,不由微咳两声,将头转向了别处。

秀娘并未有所觉,见宋青书不做声便当他是理亏,正欲再骂两句,她庭院中的篱笆竟忽然裂了两半倒了下去,原来这篱笆受宋青书这一刀的刀风所逼也被劈了开来。秀娘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当即高叫一声:“宋小乙!”

宋青书趁秀娘不察,只微微皱眉,心中暗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为堵她的嘴,便急忙打断她道:“我修!”

待把柴火劈完又修好篱笆,天色已是微明,宋青书望着早已困到伏在一旁打盹的阮娘一会,上前为她拢了拢披在肩头的外衣。

阮娘一惊,顿时醒了过来,她忧心宋青书放不下昨日之事,故而陪了一整夜,此时看着宋青书立在她身前,她的面上毫无怨怼之色,只笑道:“忙完了,饿吗?”

“忙完了。不饿。”宋青书老老实实地道。

阮娘见连柴刀都被宋青书扔在了一旁,便又多问了一句:“不继续劈柴了?”

“不劈了。总不能把全城的柴火全劈完了。”说到此处,宋青书微蹙眉头,不由略带不满地低声加了一句。“十文钱,未免也太贱卖了!”原来宋青书这些天日日劈柴,秀娘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阮娘与宋青书相距太近,竟是将这一句全数听在耳中。她见宋青书不但知道秀娘用他的劳力做的买卖,更加知道秀娘作价几何并对此表示不满,她不禁上下打量了宋青书一番,噗嗤一笑。

宋青书眉尖微涌似要微笑,而然笑意未达眼底又缓缓散去,只道:“此地品流复杂实非久留之地……”

宋青书话未说完,阮娘已了然道:“你要走了?”

宋青书微微点头,这些年武当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商户的招牌上但凡有八卦图的便多半与武当脱不了干系。杭州本是南宋故都原就富庶,是以武当在此地的关系更是深厚,更有不少布商茶商与宋青书交情匪浅,他若在杭州久留早晚给人认了出来,平白招惹麻烦。

宋青书独自离开河间府,虽说那时只是一时冲动便做下的决定,只是这段时日流浪江湖,竟也是渐渐心灰意冷。他原就头脑灵活,没多久便已想透那日张无忌要挟他的话本是无凭无据,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当真向长辈们提起的。只是张无忌这般有恃无恐不怕得罪他,所依仗者除了自身实力,剩下的便是自太师父以将所有长辈对他的宠爱了。张无忌这般才干又事事占理,他若是争便是枉做小人,若是不争,只那种嘲弄的眼神就让人恨怒欲狂了。可若是为了这意气之争另投他门,岂非又走了上一世的老路?既然进不得退不得,不如就此隐姓埋名,武林也罢、武当也罢,都与他再无干系。想到此处,他不由轻叹一声,缓缓道:“若非姑娘相救,宋某早已命赴黄泉。若是姑娘不弃,在下愿与姑娘结为异姓姐弟,弟弟虽说不才,但照顾阿姐一生衣食无忧不受人欺辱,还是可以的。”

阮娘全然不曾料到宋青书居然会有这个提议,全不在意她的身份,她欢喜地眼泪都掉了下来,哽咽道:“你……你当真……”竟是连话也说不出了。

宋青书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们离开此地,让我奉养阿姐余生,不好吗?”说着,他不由一叹。他此时不过是双十年华,原本正是力争上游出人头地的时候,怎知他的眼中竟已染上了倦怠。“我知阿姐与秀娘姐妹情深,秀娘若是愿意,我亦视秀娘为阿姐一般奉养。只是粗茶淡饭,也不知她肯不肯?”

宋青书为她这般思量周全,阮娘只泪流满面,连声道:“我去与她说,她愿意的!她愿意的!”

宋青书与阮娘既有此决定,便是事不宜迟。只待天一明,宋青书便取了银子匆匆赶赴集市挑选骡马代步,阮娘与秀娘则留在了家中收拾值钱的细软。此地原是私窠子,清白人家全都不屑一顾,房子也不值几个钱,便干脆托付给邻居处置。

阮娘与秀娘俱是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万般无奈才堕了风尘。阮娘天性温和与世无争,秀娘却是锱铢必较的性子,总想着多攒些体己钱,不至将来坟茔荒凉。怎知这次脱离苦海,两人竟都转了性。收拾细软时,不爱钱财的阮娘什么都要带走,爱财如命的秀娘却什么都要扔。阮娘说:“阿弟辛苦,不要使他为难,且攒些钱将来还要娶媳妇。”

秀娘却笑道:“小乙哥这么能打,定不会挨穷。东西带多了,这一路上还不是小乙哥辛苦?”

两人正收拾说笑,突然“砰”地一声,房门竟被人一脚踢开。赖三带着半张瘀肿的脸和三个手下背着手走上前,拉长声道:“阮娘、秀娘,什么事这么高兴?说来让三爷也听听?”只见他的眼角带着几分笑意,神情却是阴狠不已。

若是宋青书一人在外,自然是以马匹代步,只是这一回还要带上两名女子,他思来想去便买了辆马车回来。哪知他驾着马车刚返回阮娘所居的巷口,巷子内竟是传来了一声秀娘撕心裂肺的哭叫:“赖三,你不得好死!”

宋青书面色一变,马车也顾不上了,即刻飞身而起,运起梯云纵轻功,几个转折起落便冲进了巷子里。但见三名乞丐摁住了秀娘殴打调戏,赖三则跨坐在阮娘身上,右手抓着一柄匕首,上面已沾上了血迹。宋青书不暇多想,当即运起内劲,一掌打向赖三背心。这一掌乃是武当震山掌武功,掌力惊人,赖三不但被打飞出去,喷出的血沫中竟还有几块内脏的碎肉。三名乞丐眼见赖三被打飞,当即松开秀娘向宋青书围上,怎知还不及出手,宋青书连出三掌,将他们一起振飞了出去,与赖三跌作一团。这三人自知不敌,这便扶起半昏迷的赖三忙不迭地向巷外逃去。

宋青书阴着脸还想上前取他们性命,秀娘却在此时哭叫道:“阮娘!阮娘!小乙哥!”宋青书急忙转头回顾,只见阮娘的胸口竟被刺了一刀,此时鲜血直如泉涌般汩汩而出,眼看着是不好了。

宋青书的面色瞬间惨白,不禁低喊一声:“阿姐!”,急忙上前疾点阮娘胸前几处大穴止血,又撕下衣服下摆将她的伤口紧紧捆住。做完这些,他扶起阮娘抱在怀里,一手托着她的身体,一手抵着她的背心将一身内力全数输入她的体内护住心脉,运起梯云纵轻功,向城中医馆疾驰而去。

阮娘受此重伤原已昏迷,如今受宋青书不要命似得将一身内力输入她脏腑,她纵使不懂内功竟也被这股在体内不住流转的暖流催回了一口气。宋青书见阮娘的双睫颤动,当下连声叫道:“阿姐!阿姐!就快就到医馆了!快到了!”

阮娘听到宋青书的声音,微微睁开双眼,满是迷茫地望着他,仿佛是在看他又仿佛在透过他看别人,口中不住唤道:“阿弟,你来了!你来接我了……”

“是!我来了!我来接你了!”宋青书连声大叫,似要将阮娘的神智叫醒。“我来接你回家,不用再挨苦了!阿姐,你坚持住啊!”

阮娘已是气若游丝,面色已从方才的惨白转为晕红,显是回光返照。听到宋青书说“回家”,她不禁问道:“家?我的家在哪呢?”

“在武当!在武当山上!那里什么都有,阿姐什么都用操心!我给阿姐找两个丫鬟服侍你,日后每日都有新衣穿,出门有车坐,好不好?”

“好!好!”阮娘的眼角溢出泪来,只喃喃道,“阿弟,你的剑,让我卖了……”

“不要紧!阿姐若是喜欢,我再送给阿姐十柄、二十柄!阿姐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你帮我……照顾秀娘,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怪她……人要脸树要皮,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做妓呢?”说完这一句,她的手臂从身体一侧滑了下去,闭目而逝了。

宋青书仍抱着阮娘,渐渐地停下了脚步,双膝一软,竟是直直地跪倒在了街上。“阿姐?”他仿如被丢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地摸摸阮娘的脸颊,直至阮娘的身体渐冷,他忽而怔怔地又叫了一声:“阿姐!”终是失声痛哭。

阮娘的尸骸在三日后下葬,坟茔造地极是讲究,只是她无亲无故,待断了祭祀,终究是个孤魂野鬼。秀娘与宋青书一同为阮娘连守了三日,神色已极是憔悴不堪。待回到私窠,秀娘见宋青书这几日不眠不休,面白如纸,形同幽魂,不禁劝道:“小乙哥,阮娘已经去了,你要珍重啊!”

怎知宋青书轻声一笑,忽而道:“阿姐已经去了,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秀娘猛然一惊,还未及说话,忽而身子一僵竟是再吐不出半个字了。

宋青书面色如常地扶着秀娘走入屋内,将她放在床上,轻声道:“别怕,我点了你的穴,再过两个时辰便解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摆在她手边,“我们相识已久,我却从未通报姓名,这是我的不是。我是武当三代首徒,宋青书,武当七侠之首宋远桥是我亲父。”说到此处,宋青书的面上无半分得色,只微微苦笑,心中暗道:我这一生所拥有的全来自武当,想不到最后所能依仗的退路竟仍是武当。这般无能,也难怪默之说我没出息。“待你行动自如,你便带着这封书信去城中最大的锦绣布庄找杜老板,他看了这封书信便会派人护送你去武当,我爹爹定会照顾你。”

武当派这些年来声势极壮,平民百姓亦有所耳闻,心知这乱世之中唯有武当才是世外桃源。怎知秀娘竟连眼角也不撇一撇那书信,只焦急地望着宋青书喉间喝喝有声,眼底满是担忧与哀求。

宋青书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又道:“阿姐既是为人所害,我这个当弟弟的自然要为她报仇雪恨!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若非阿姐也活不到今时今日,便是拿这条命还了她又如何?却是你……我既然答应了阿姐要照顾你,便决不能再将你也连累了。等你穴道一解,你当速速离开此地,不得迟疑!”

秀娘眼底的哀求更盛,热泪滚滚而落。她虽不懂武功却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这丐帮在杭州城势力极大,宋青书如何能是对手?他今日一去,不过是徒自送死而已!

宋青书轻轻一笑,伸手为她拭去泪珠,只低声叹道:“我是不详之人,但凡与我有关的人,不是为我所害便是为我所累!你如今摆脱了我,当欢喜才是,哭什么呢?”他仰头望了一会屋顶,续道,“你若见了我爹爹,便替我转告他一声,就说……就说,孩儿不孝,可这一世终究没有堕了武当威名,全了侠义二字!”说罢,他再不望秀娘一眼,只起身转去柴房取了那把生锈的柴刀。

出得门来,风雪又起,宋青书长啸一声,迎着这风刀雪剑大步向丐帮杭州分舵行去。

第84章风雪夜闯丐帮

宋时曾是丐帮的鼎盛时期,那时丐帮自洪七公以将三代帮主全都一心为国矢志抗元。待南宋灭亡,丐帮亦是人才凋零实力大减。丐帮虽说早已式微,可烂船还有三斤钉,他们在杭州却仍颇有势力。然而这些年来丐帮帮主史火龙下落不明,丐帮群龙无首,人心浮动,帮中弟子竟多有劣行。宋青书既然铁了心去丐帮寻仇,自是早已着手打听消息。丐帮帮众每月都回来到杭州城郊的某处大宅召开分舵大会,丐帮弟子尽数列席,今夜正是最适合的时机。

宋青书来到这处大宅时,但见宅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宅外更有两名手拿竹棒的丐帮弟子把守。那二人见宋青书身穿短衣手提柴刀出现在此,肩头被大雪淋地半湿,只当是乡民因大雪迷路至此,便扬起手中竹棒将他隔开,口中喝道:“哪里来的村汉,也敢乱走,不要命了?”

宋青书扬起头来望了他二人一眼,英俊的面庞上布满阴郁之色,只沉声道:“无名小卒也有这等威势,丐帮果然是江河日下!”

那两名弟子听闻此言立时大怒,叫道:“小子,你找死!”两人手持竹棒一左一右同时向他袭来。

宋青书侧身一闪,身体直切入两人之间。只听“咔咔”两声,也不知他如何出手,那两名丐帮弟子的手中竹棒俱被一柄柴刀敲成了两截。

丐帮中人手中竹棒便是他们的身份,纵使贵为一帮之主,手中所持的亦是一根绿竹棒。宋青书虽未伤他二人分毫,可敲断两人竹棒便已是大大得罪了他们。这二人见竹棒被断俱是惊怒不已,右边的那一人望着宋青书略显迟疑,左边的那一人却大喝一声一拳向宋青书砸来。宋青书身体全然不动,只举起左臂稳稳地接下了这一拳,手指紧紧地扣住那人的右拳慢慢向外一拧。又是“喀啦”一声脆响,那条手臂竟是是被生生拧折。断骨之痛令那人惨叫出声,顿时跪了下来。

宋青书望都不望他一眼,只看着剩下的那名神色惴惴的丐帮弟子道:“叫你们主事的长老出来见我!”

不用宋青书催促第二句,那名丐帮弟子即刻推开大门往里跑去,口中大叫:“传功长老,有人闯帮!有人闯帮!”宋青书跟在他后面,一脚踹开大门,也走了进去。

丐帮如今的传功长老姓徐,是个白须白发的老丐,空着双手,一身气势却俨然。站在他身侧的八袋长老姓葛,是这杭州分舵的主事之人,手中长棒乃精铁所铸色泽乌黑,看着极是沉重。听到弟子惊慌大叫,他的面上略有异色,这便走到大厅门口向外一望,只见在他丐帮弟子的身后,有一名一身白衣的少年跟在那名弟子身后缓步而来。此时大雪已下了半夜,厅外泥泞不堪,然而他这一步步走来,脚下竟不沾半点污泥。徐长老见他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功力心下便是一惊,扬声道:“何方朋友,深夜探访本帮?”

宋青书慢慢走上前,凝声回道:“是敌非友,寻仇之人!”宋青书这一句话音不重,气息却是极之悠长,不一会便传遍了整个大厅,众丐无论年纪老幼武功高低,俱听地一清二楚。众丐顿时哗然,破口大骂。丐帮弟子俱是市井中人,这骂人的话比平日交谈还顺溜些,怎知他们还未及骂上三句,这原在十步开外的少年已然登堂入室。

大厅内灯火通明,直将整间大厅照地如白昼一般,徐长老这才看清这少年并非穿了一身白衣而是浑身缟素。众丐见宋青书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纵然粗服乱头亦难掩风采,不由暗在心中喝了声彩。徐长老老成持重,见宋青书一介少年孤身闯入,显露的身手却是极为不俗,不欲妄起争端,这便问道:“未知本帮与朋友有何仇怨?”

宋青书目光如刀狠狠地在厅内扫了一圈,待确定这厅中并无赖三与那三名乞丐的身影,方才回道:“赖三何在?叫他出来受死!”

立在一旁的葛长老见宋青书这般无礼已是暗中生恨,他将手中铁棒在地上用力一顿,石板即刻裂开几道缝隙。“小子,你当丐帮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撒野?”

“什么地方?”宋青书轻蔑地重复了一遍,冷声道,“敲诈勒索、坑蒙拐骗、无恶不作的腌脏之地!”

“放肆!”葛长老生性暴烈,听到宋青书这一句如何还耐得住怒火,手中铁棒携凌厉风声向宋青书头上砸去。这根铁棒足有七八十斤重,葛长老一身内力亦是不俗,这一棒砸下足有百来斤的分量,若是砸实了,老虎也给打死了。

哪知宋青书不闪不避,连眉梢都不动一下,抬手便向葛长老一刀斩下。两人对面出招,葛长老又是出手在先,可宋青书这一刀却是后发先至,直接逼向葛长老的面门。眼见自己要被宋青书一刀劈为两片,葛长老急忙收棒挡隔。宋青书这一刀“大江似练”即刻落在了他手中铁棒上。刀棒相交好似刀切豆腐,葛长老手中这根精铁所铸的长棒竟毫无声息地被一柄生锈的柴刀削成了两截。葛长老面露惊骇之色,未及他反应,宋青书的又一招“大浪淘沙”已紧随而至。

眼见葛长老要被这小子一刀斩为两段,徐长老急忙上前一步,左掌拍向宋青书的刀背,右拳直击向宋青书胸口,这一招“敲门问询”乃是丐帮“逍遥拳”的拳路。丐帮三大绝学“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逍遥拳”百年前在武林之中立下赫赫威名,可随着身负奇功的丐帮前辈一一战死,丐帮如今的武功绝学已大为不全。徐长老一生浸淫拳法,这一招“敲门问询”使来极是老辣,当下便将宋青书的攻势化去,紧接着又是两招“沿门托钵”、“见人伸手”连绵而上,要将宋青书擒下。宋青书见徐长老这几招来势汹汹,刀锋一转,使一招“沧波万顷”直削徐长老右臂。徐长老以一招“四海遨游”拍开柴刀,带着葛长老向后一跃,朗声道:“这位朋友,你一身孝服独闯本帮,喊打喊杀,难道当真不怕死吗?”

宋青书垂下刀锋,一字一顿地道:“赖三害死我阿姐,我要他偿命!丐帮纵容赖三欺凌妇女杀人行凶,同样罪不可赦!”

徐长老眉心一跳,问道:“敢问令姐是?”

“古阳巷,阮娘!”

杭州古阳巷乃是私窠聚集之地,此事杭州城中人尽皆知。故而宋青书话音刚落,只听嘿嘿哈哈的笑声此起彼伏,“原来是婊子的弟弟!”、“婊子的弟弟岂不是小倌?”等讥讽一时不绝于耳。

宋青书冷哼一声,只道:“丐帮以勒索女妓的皮肉钱为生,你们该笑的原是自己!”他这一句蕴含无穷内力,厅中上百名乞丐为他威势所逼,一时鸦雀无声。

唯有徐长老闻言顿时面色大变,厉声喝道:“一派胡言!”武林之中无论正邪善恶,最教人瞧不起的便是欺凌妇女之人,简直是人人得而辱之人人得而诛之。若是教人得知丐帮弟子勒索妓女的皮肉钱,丐帮百余年的威名顿成流水。之前宋青书再如何不逊徐长老也能容他三分,可宋青书这话一出口,无论此事是真是假,也绝不能令他活着离开!“此贼胡言乱语,欺我帮太甚!众弟子听令,结打狗阵!”

他话音一落,这厅中东南西北四面的丐帮帮众之中,每一处都奔出十余人、二十余人不等,各持兵刃,将宋青书团团围住。各人手持竹棒兵刃一同顿地,口中不断叫道:“大爷、大娘,行行好,赏一口吧!啊哟哎唷哟……”不一会,这敲击声与乞讨声愈发整齐,每一声都好似重重的一锤,击在宋青书的心脉之上,引得他血气翻涌。

宋青书阅历不俗,心知这乃是以上层内功牵引的之术,能迷得对方走火入魔血尽而亡。然而他今日敢来早将生死置诸度外,此时见丐帮顷刻间布成阵势杀气腾腾,竟也毫不惊慌,只举起手中柴刀柔声道:“今夜,为我阿姐,血洗丐帮!”说罢,再使一招“刀山火海”横扫出去。围着他最里层一圈的众丐手中竹棒兵刃顿被截为两段,众丐手中所持的半截兵刃重重地打在地上,即刻便将方才所起的讨饭调打乱,这之术顿时被破。

领头的王长老面色一变,又长声唱道:“东面弟兄来讨饭哟,啊哟哎唷哟……”他这次唱的讨饭调实则是进攻的号令,东面的乞丐听他歌声一落,立时便涌上,长枪短锏竹棒等兵刃同时向宋青书招呼而来。

丐帮这打狗阵极是难缠,一旦发动,四面帮众便此上彼下,非将敌人杀死杀伤,决不止歇。此刻,便显出了惊鸿刀法的厉害,宋青书见十余名乞丐手持兵刃同时向他攻上,当下运起惊鸿刀法,刷刷刷连进三招,招招皆是取人性命的狠辣招式,众丐但见刀光连绵,闪烁不定,只在眨眼之间那些率先攻上的乞丐不是被断了兵刃便是肢体损伤,竟是被杀了个人仰马翻。

王长老心知对手了得,不敢怠慢,又连起歌声令其余三个方向的乞丐一同进攻。宋青书见丐帮弟子这般源源不绝地攻上来,心知若被缠住围攻必死无疑,当下又出一招“大海无量”劈翻了东面率先进攻而来的两丐,运起轻功踏上第三名乞丐的肩头,试图借力跃出包围。

怎知他才跃上半空,王长老又长声唱道:“大爷行行好,停一停吧!”随着他的歌声,最外圈拿着竹棒的乞丐竟同时跃上,手中竹棒铺天盖地地向宋青书打来。

宋青书心思灵便,竟是以手中柴刀使一招武当拳法“横架金梁”将这十七八根竹棒架住,他虽未受伤,然则身在半空无处受力,又被砸下包围圈。围在里圈的众丐早等着宋青书,见他落下竟同时将手中兵刃向他攒刺。宋青书见下面同样是刀枪林立,即刻将手中柴刀向下一转,这一次使的竟是太极剑招,柴刀绕着那些兵刃微一转圈,却似放出了一条无形的蚕丝,将那些兵刃缠在一处。只见长枪撞着短锏,竹棒又打着身边弟兄,众丐一时竟乱作一团。

趁此良机,宋青书左掌挥出,即刻向地面打出一掌,身体借力反弹而上,直冲上了房顶。只见他双足勾住房梁,手中柴刀反插入房顶用力一扯,铺在房顶的瓦片顿时掉了十七八片下来。宋青书左掌再出,掌风所至只听砰砰数声连响,那些碎瓦登时被击成了数十片。宋青书左掌既出,右掌紧随而上,那些碎瓦在他的掌力的推送下便如飞刀一般,厅中的众丐中足有十数人受伤,顿时喝骂声、惊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

在旁观战的葛长老再按捺不住,夺过一名丐帮弟子手中双镰,左足点在一旁的一张太师椅上,整个人腾空跃上,双镰齐出,钩住了宋青书手中柴刀。他臂力了得,竟是将宋青书手中柴刀生生拉开了数分。葛长老见状嘴角不禁微微勾起,正要双镰一合,折断这把柴刀。怎料宋青书手腕一翻,那把柴刀便好似游鱼一般从宋青书的右手游入了左手。葛长老此招落空,尚不及反应,宋青书的左足飞踢正中他胸口,将他踹下了房顶。

眼见宋青书的身形一动,犹如一片游云般飘向房梁另一侧,如法炮制再毁房顶,徐长老将双手探入衣襟,取出八颗铁蒺藜向房顶上的宋青书射去。这八颗铁蒺藜方飞到半途,徐长老已再扔八颗,后面那八颗后发先至正撞在前面的那批铁蒺藜之上,顷刻加重了前八颗铁蒺藜的力道,同时又改变了它们的行进路线。而在第二批的八颗铁蒺藜之后,仍有第三批,如此循环往复的连环三次出手共计二十四颗铁蒺藜,同时取宋青书身上二十四处大穴,徐长老此招名为“满城风雨”,乃是他的成名绝技。徐长老自出道以来,能在此招下讨得好去的不足十人,死在此招之下的更是不可记数。

宋青书以两招惊鸿刀法劈开了第一批的八颗铁蒺藜,未及收势,第二批与第三批的十六颗铁蒺藜已扑面而至。他将手中柴刀速旋,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又有十三颗铁蒺藜分别被他扫向人群与房顶,人群中警告声四起,房顶上也多了几个破洞。至于剩下的三颗,一颗刺中了宋青书左腿“梁丘穴”、一颗扎进了他右肩“肩贞穴”,最后一颗却是打断了那柄生锈的柴刀。宋青书眼见柴刀已断,便随手将刀柄扔向一旁,取出身上所中的两颗铁蒺藜,自房顶跃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立在大厅中的一张长桌上。

徐长老见宋青书方才挡铁蒺藜时所用招式十分熟悉,心中隐隐怀疑他是武当弟子,只是见他用的是刀法一时不敢确定,这便沉声问道:“小子,你究竟师承何门何派?你小小年纪不知好歹,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我丐帮闹事?”

宋青书见丐帮众人不但不问孰是孰非布下打狗阵要杀他灭口,更加连观战的长老也不顾身份地以车轮战向他出手,心中对丐帮大为不屑,只冷嘲地道:“我原以为丐帮只懂见人伸手,哪知这看人下菜碟的本领也不差劲!我师承何门何派与你何干?你不问是非纵容弟子杀人灭口,今夜我与丐帮,不死不休!一起上吧!”说罢,他将内力灌注双足之上,登时将一张花梨木的长桌震地粉碎,方一落地,双掌便向上扬起,掌风所至只听砰砰数声,又有数丐身中掌力口吐鲜血向后跌飞。

宋青书左足一勾,挑了一根不知哪个丐帮弟子丢下的竹棒在手。双手一折,这根竹棒登时被折成两段。他手持其中一段,运起剑法一路拼杀。此时宋青书已自入打狗阵中,王长老连连发号施令,要将其扑杀。怎知宋青书已存了拼死之心,愈发是出手如狂,剑影如虹,势不可当。若要伤他一刀,他必然还你十刀,这般势如疯虎般地拼杀,真可谓三步伤一人,五步杀一双。众丐但见鲜血飞溅,肢体横飞,双耳中灌满了帮中弟子临死时的惨叫之声,心中竟隐隐存了些畏惧之意。

正所谓气可鼓不可泄,宋青书这般舍生忘死,势如破竹,不多时便冲到了在远处观战的徐长老的面前。徐长老见他神情狠戾杀气腾腾,一身缟素此时已是半身血红,直如血海里杀出来的浴血罗刹一般,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多些还是丐帮弟子的血多些,一时竟有些骇然。他深知今日生死只在一线,当下以“逍遥拳”应对。这“逍遥拳”原以灵巧见长,练到极精时,周身都是拳影,难分虚实水泼不进。而宋青书所使剑法却可称缓慢笨拙,来去不过绕着他的双拳划圈这一招,可由他用来竟是以拙御巧,招招都封住了他的拳路,好似春蚕吐丝一般将他的双臂裹入厚茧之中。两人再拆得数招,徐长老显落下风,眼见宋青书手中那半根竹棒要向他的右臂斩下,徐长老已绝望地闭上了双目。正要受死,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宋少侠!请手下留情!”

宋青书听这一声手下便是一顿,即刻循声望去,只见大厅外竟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年约三十的青年,神情剽悍,满面堆笑,一身丐服洗得干干净净,教人不由心生好感。而在他的身侧,还捆缚着四人跪在他脚下,正是行凶的赖三与跟在他身边的三名丐帮弟子。宋青书心下一沉,面色数变,许久之后方轻声说了一句:“陈、友、谅!”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宋少侠,你上辈子的好基友出场了哦!oo

七叔:哼!

青书:七叔!七叔!我什么都没做啊!七叔!

第85章殷夫人深夜教夫

武当山上今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杭州锦绣布庄的杜老板。武当派这些年来的海运生意越做越大,主要涉及茶叶、瓷器、丝绸三项买卖,杜老板与宋青书相识于四年前,之后便一直与武当派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听闻他到访,宋远桥带同几位师弟在紫霄殿与他会面。这般郑重其事,只因杜老板亲口言道他此行是特地带来了已失踪两月之久的宋青书的消息。

待与武当诸侠见过礼、由知客道童奉上茶水,杜老板给宋远桥送上了一柄长剑。“此剑原是小人无意之中在杭州运来当铺中见到,那运来当铺的王老板是小人的挚友,我见此剑像是一位知交的旧物便向王老板赎了来。宋大侠且看一眼,此剑可是令郎之物?”

宋远桥方才一见杜老板送上这柄剑便知是爱子宋青书的随身佩剑,见到剑柄上镂着的“含光”二字更无存疑,只捧着这柄长剑凄然道:“的确是青书的佩剑!”“含光”乃是青书十四岁生辰时自己铸来给他的,想到青书居然当了这柄剑,宋远桥的心中又是愤怒又是伤心。

宋青书失踪两月之久,宋远桥哪里还隐瞒得住,早将两人的一番争执向几位师弟和盘托出。武当诸侠听闻宋青书是为了与张无忌争权之事才失的踪,心中各有况味。只是寻人要紧,一时也无暇分析对错,如今见到宋青书居然当了“含光”,众人各个惊怒交加。莫声谷原是最后一个与宋青书见面交谈之人,自己粗心大意不曾发觉师侄的心事丢了师侄正是恼火自责,听闻他居然当了父亲亲赐宝剑这般决绝,他勃然大怒不由霍然而起,逼视着杜老板连声喝问:“他居然当了含光?他居然敢当了含光?”

杜老板是商人,商人逐利,手头凑紧时便是当了老婆也是平常,实不明为何当一把剑也值得莫声谷这般恼火?他被莫声谷的怒火唬地一跳,当下便有些坐立不安。

宋远桥急忙喝住莫声谷,向杜老板歉然道:“杜先生勿怪,我这七弟是有些冲动了。”说道此处,他的心又是一酸,黯然续道,“杜先生有所不知,这柄剑……这柄剑原是在下赠予青书,是他的随身佩剑,除非他死,否则是万万不会离身的。如今他当了这柄剑,这,这哪里是当了一柄剑?他是当了我武当派的威名,是当了他三代首座的前程,是当了我跟他的父子之情啊!”说到此处,他更是伤心难忍,猛然拔剑在手向自己颈项抹去。

诸位师弟赶忙拦住他,七嘴八舌地劝道:“大哥!大哥,息怒啊!青书年纪尚幼,思量不周,何至于此啊?”

杜老板见状更是惊吓不已,赶忙扬声道:“宋大侠,当这柄剑的人不是宋少侠啊!”

“你说什么?”武当诸侠同时对他怒目而视。

杜老板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当下来了个竹筒倒豆子。“运来当铺的掌柜说,这柄剑是死当,只当了五两银子,当时带这柄剑来当铺的是名女子,根本不清楚此剑的价值!”

含光剑铸造时曾加入玄铁,价值连城。若是青书要当,他不会不清楚含光真正的价值。可若是当了含光并非青书所愿,那……思量至此,武当诸侠愈发惊疑不定。

杜老板说完这些也明白了过来,忙不迭起身叫道:“既然这把剑宋少侠平素从不离身,如今他可还安好?”杜老板自从与武当合作,这几年的家业愈发壮大,已是杭州城中最大的布庄老板。半个月前,武当传来消息,这处置与他锦绣布庄的买卖的人手要换成武当派的另一名张姓弟子已让杜老板十分不安。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杜老板当初走的是宋青书的门路,如今武当派内部的权利更迭,谁知会对他这种买卖人有何影响?这才借着送剑的机会,亲上武当打探消息。想不到竟是这种结果,杜老板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生死关头,却是武当派的众人更为镇定些。宋远桥用力握紧爱子的含光剑,扬声道:“七弟,诸位师弟中唯有你最熟悉青书的习性……”

莫声谷再无半点迟疑,即刻回道:“大哥放心,我明日便启程去杭州把青书带回来!”

宋远桥点点头,把剑交到莫声谷手中,沉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说完这句,他的眼眶又是一热,却强自忍耐了。宋青书与张无忌,他手心手背都是肉。若说谁更亲一些,当然是自己的儿子更亲!可也正是因为更亲青书,他才更希望青书能够平安。万安寺内与王保保几度交锋已让他这个当爹的惊了心,无忌既有宏图壮志又武艺高强,何不令青书退一步,留在自己身边好好当个武当掌门?只是想不到青书的反应居然这般激烈,如今消息全无生死不知,宋远桥心中真是又恨又急。

有这番变故,杜老板打探消息的话便再说不出口。殷梨亭听宋远桥吩咐,安排他在武当山上住下,便闷闷不乐地回了房。回去时已是深夜,房中却仍点着灯,殷梨亭见这昏黄温暖的灯光自房中透出来,心下便是一热。推门进屋,便见着殷夫人正由丫鬟扶着在卧房内慢慢转圈。殷夫人如今已有八个多月的身孕,房间内的半枝残烛照得她肤如琥珀,浑身上下透出澹然宁和的光芒。殷梨亭见了她,便是再多不快也淡了,当下快步上前扶住妻子,关切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早些歇息?”

丫鬟原是殷夫人的同乡,殷夫人有孕,武当山上都是男人多有不便才上来帮忙。她早知殷梨亭与妻子鹣鲽情深,见殷梨亭这般关心妻子,她抿着嘴望着他们夫妻俩轻轻一笑,自下去休息了。殷夫人记挂丈夫,宝贝儿子又在肚子里练拳脚,闹得她不能安睡,心里正有气,听殷梨亭有此一问,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抱怨道:“你儿子醉心武学,非要拉着我这个为娘的作陪!我还怎么睡?”

殷梨亭被殷夫人这含怨似嗔的一眼瞪地骨头都酥了半边,只傻乎乎地嘿嘿笑,伸手摸了摸殷夫人的肚子,柔声道:“儿子乖,别闹你娘!小心她不给你饭吃!”眼见走得差不多了,殷梨亭将妻子扶到床沿坐下,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听了一会动静,低声道:“睡了,睡了……”殷夫人见他这般专注的神情,心下一柔,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隔了一会,只听得殷梨亭叹着气低声道:“将来他长大成人,做错事惹我生气,还要离家出走,我又下不了手揍他可怎么办?”

紫霄殿内的消息,早有明湛给殷夫人通风报信,听到丈夫有此一问,殷夫人只道:“可有青书的消息了?”

殷梨亭闻言又是一叹,困惑地道:“青书以往做事总有交代,怎得这回这般任性?大哥听到他当了剑伤心地要自尽,后来又知含光并非青书所当又怕他出事,急着交代七弟下山寻人。我自幼由大哥带大,大哥从来沉稳,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如今见他这般伤心,我心里,我……”说着,他又拧起眉恶狠狠地瞪着妻子的肚子,仿佛在说:小子,你将来要是不省心,你就别出来了!

殷夫人闻言,亦是轻声一叹,低声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殷梨亭刚要附和两句,怎知殷夫人口风一转,又道,“然而这一回却是大哥错了!我知他心疼无忌,可即便是要贴补师侄,又哪有拿自己的儿子做人情的道理?”宋青书在武当深孚众望,宋远桥无故夺了他的权,师徒名分已定,众弟子虽说敢怒不敢言,却不代表他们会被动挨打。近日张无忌几度提议要改革武当佃户、行商的制度,俱被方振武与唐剑麟给推了回去,武当山下收容的灾民感念宋青书的活命之恩也不愿配合。如今武当山下正闹地鸡飞狗跳,爹爹程立言担心再闹下去早晚演变成四分五裂,早已上山来探望过她。

殷梨亭听不入耳,当即起身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他们是兄弟,何分你我?”

殷夫人急忙伸手扯住他的手腕,柔声道:“这不过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闺房闲话,你若不爱听,我不说便是。”说着,委委屈屈地望了他一眼,别过脸去用帕子蒙住了脸。

殷梨亭早知孕妇心情多变不可捉摸,顿时手足无措,忙不迭地解释道:“我不是气你,他们,他,青书……你,你还有孕……”竟是颠三倒四地连话也说不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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