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汪兴被打重伤,何牧人就像被砍了左膀右臂,回到公司见群龙无首一团糟,心里像火烧油煎,难受得极。他紧急召集公司员工开会,说了一二三四,安排调度,众人都自觉领命,忙各的去了。接着,他又召集几个中层干将,到办公室磋商对策,对克力克洋的围剿做了精密的突围计划。小会开完,众人散去,他如一只困兽坐立不安,走到窗台,隔着窗棂望着对街的洋行,久久沉默,一脸沉寂。
世上没有回头的箭,一山不容两虎。那就拼了吧,何牧人心里暗暗捏了一把劲。
这天,何牧人带着琼州远洋公司数名员工,来到南门大街,望着正在兴建中的展南市场。耽搁了数天施工的菜市场,像一头雄伟受伤的野兽,昂头向天,骄傲地俯视着本城众生。这时,工人们陆续到来,见何牧人到场,在员工们的鼓励下,都壮胆鼓足干劲干活去了。
冬天的风有些诡异,从海田河上卷着腥臊之味,席扫全城,天上现着苍白的太阳,像墨鱼的肚皮,也透出腥腻。何牧人站在南门街显眼处,鼻子朝天,嗅了嗅,仿佛嗅到了不良气息,紧邹着眉头,冷若冰霜,等待着什么的到来。果然,日上半空,一行人就风尘滚滚地从北门街向南门街扑来。带头的是王阿六,数十人紧跟其后,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琼州远洋公司的几名员工,远看王阿六又来闹事,命令工人捡铁拾块,准备开打。工人们受了气,有何大老板撑腰,全都停下来操起家伙,等待着他们到来。
何牧人像门神秦琼,气势威武,高山仰止,骄傲地望着王阿六。王阿六被他那沉着冷静的气场震住了,在数尺外开处立住,王阿六不敢乱动,招工馆那帮烂仔也不敢动,莫名的跟何牧人对立僵持着。
良久,王阿六走到何牧人面前,得意地咧嘴说道:“何老板,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何牧人只觉王阿六声音嗡嗡,像只找不到北的苍蝇,他瞳孔迸发的怒光,像一把燃烧的火,只须一挥,那该死的苍蝇立即灰飞烟灭。但是他不动,等待着这个小丑,到底要给他表演一场什么丑剧。
王阿六见何牧人不出声,围着他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对着他说道:“何老板,同住一城下,相煎何太急,你那么急着要打掉克力克,到底为什么,是不是想一人独吞海口港,做你的船王梦呀?”
何牧人胸气难平,他倒抽了一口气,望着王阿六,虎视眈眈地说道:“你要帮克力克,就捅到我展南市场这里来了是吧?”
王阿六仰天哈哈大笑,喷出一嘴腥臭的死鱼般的气味,叫道:“还是俗话说得好呀,我敬你三尺,你敬我一丈。可是何老板,这数年来,我王阿六也敬你不止数丈了吧,你他娘的,连请我喝碗茶都没有,太不厚道了吧。”
何牧人也冷冷长笑:“狗腿子永远都是狗腿子,我有必要请一条疯狗喝茶吗?”
王阿六脸色顿沉,叫嚣道:“何牧人,你他娘的以为捅过我一刀,老子就怕你了吗。以前老子没有动你,是忌惮刘财来老板,现在刘老板都不鸟你了,老子还怕你个鸟。”
何牧人又冷笑道:“哟,本城最大黑社会头子,傍了上本城首富大腿了?”
王阿六啪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黄痰,叫道:“何牧人,老子少跟你说废话,南门街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你没给我上敬茶敬烟,老子今天就要拆你的菜市场。”
王阿六恶态毕出,朝后挥挥手,吼道:“兄弟们,上,拆了这狗日的菜市场。”
王阿六话语刚落,只听见头顶响起数声枪声,震得他头皮发麻,两眼发愣。他还不明了是怎么回事,何牧人一跃而起,一枪金光闪闪的左轮手枪,已经顶上他秃顶的脑壳上。
何牧人一手持枪顶着王阿六脑门,另外一只手神奇的又挥出一枪,朝招工馆的烂仔们的脚下扣了两枪,并对他们大声怒叫道:“上呀,你们上呀。”
招工馆一帮黑衣烂仔,像脑袋上也各顶了一把短枪,顿然寂寞无声,愣愣地望着何牧人。
王阿六死猪一般,望着何牧人,嘴角挂着冷笑,叫道:“何牧人,你他娘的吓唬谁,老子拿枪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尿裤湿呢。有种你就开枪呀,老子一条烂命,赔上你这条南洋巨子的命,也认了。”
何牧人斜头望着王阿六,冷笑道:“王阿六,你别嚣张,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狗样。你知道陈麻子是怎么死的吗?哦,我忘了,陈麻子没有告诉你。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他就是死在我顶你的这杆枪底下的。”
王阿六一听,眼里又惊又恐,叫道:“狗日的,你把陈麻子做了?”
何牧人冷笑道:“你相不相信我也把你做了。”
王阿六跺脚,叫道:“你这个疯子,敢惹我,算你有种。”
何牧人又叫道:“你算哪门子的东西,老子为什么不敢惹你。老子连洋人都不怕,还怕你这数典忘祖的狗东西!”
何牧人说得激动,崩的一声,在王阿六脚下打了一枪。王阿六吓得一蹦三跳高,又惊又怕,又羞又恼,叫道:“何牧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何牧人冷笑道:“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你怎么问到我头上来了。你们把我的汪经理打得不省人事,砸我的菜市场,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你的兄弟,路过工地被石头砸了是吧,好,那我赔你钱,你打伤我的人,要不要赔?”
王阿六喉咙像被扎了一根鱼骨,痛得他说不出话。招工馆那帮烂仔,气嚣顿消,又见王阿六被何牧人劫持着,只得瞪眼跺脚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