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一笑:“我和田先生在讨论经理的学历——豆腐,你知道咱们经理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那个绰号叫豆腐的青年把眉毛一扬:“咦?不是加州理工么?”
田子晟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豆腐和布丁看他这样,不禁哈哈大笑!
“瞧你吓得!”豆腐忍笑道,“骗你的啦!不过呢,虽不是加州理工,我听说也差不了多远。高分子物理这玩意儿,田先生您懂么?”
田子晟叹了口气:“不懂。我念的金融。”
豆腐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田子晟好奇:“为什么放心?”
“那说明你和我们经理肯定谈不到一处去。”豆腐笑眯眯道,“这么一来,我不就有希望了?”
田子晟只觉脸上发烫,他支吾着不知该怎么接。布丁看他这稚嫩的样子,也觉得好笑,但还是戳了一下豆腐的肩膀:“少开玩笑,人家还小呢。”
豆腐却一点都不介意,仍旧笑盈盈的:“没关系,经理不是常说么?不要吝啬自己的热情,在独眼杰克里,任何一点温柔都不会被浪费。”
布丁斜睨着他,脸上似笑非笑:“豆腐,你果然是经理的第一心腹,对咱们经理还真是言听计从……”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从楼梯口那儿传来嘈杂的声音,三个人都不由望过去。
原来是一伙人站在那儿,为首的,是个穿着黑色丝绒衬衣的青年,头发造型吹得十分夸张,满脸猥亵的笑。他的手,牢牢抓着一个年轻男孩的小臂,那男孩看上去和田子晟差不多大,十七八的样子。
“都答应了陪我,怎么就不能陪我出去玩?成天呆在这里头多闷啊!”
被他抓着胳膊的男孩,本来漂亮如画的眉眼,此刻写满了惊慌,脸也涨得通红,他细声细气道:“我是来陪您的,可我没答应出去呀……”
布丁转过脸来,同情地看看旁边的豆腐:“是你的人。”
豆腐搁下酒杯,犯难地揉揉眉心:“又是温蕴。这小子,你说我都带了他两个月了,怎么还这样不长进?”
旁边的田子晟却突然皱眉发话:“这不怪温蕴。那个黑衬衣我认识,是陈占魁的小儿子对不对?仗着他老子有点钱,成天欺男霸女、满世界作恶!陈家是新出炉的暴发户!那小子就是个杂种!豆腐,你该叫保安把他赶出去!”
布丁和豆腐相视苦笑,布丁叹道:“子晟你不懂,只要进来了独眼杰克,那就是客人。我们对客人必须一视同仁,这是做这一行的规矩。你可以进行道德批判,我们却不行。”
楼梯口的纠缠还在继续,那个叫陈彤的青年,脸上的笑容愈发猥琐,他顺势把温蕴拉进自己怀里,凑到他耳根子上,觍着脸腻腻道:“我那边别墅都收拾好了,你听,车的引擎都发动了,你现在又说不肯,你耍老子玩啊?”
温蕴的神色简直要哭出来,他一面挣扎,一面颤声道:“晚间外出要向我们经理报备的,陈先生,我不能就这么跟着你出去……”
“这种小事还用得着和你们经理说?”陈彤一面说,一面朝自己的几个手下使眼色,那些家伙顿时凑上来抓住温蕴,一块儿把他往外拖。
田子晟看得心头火起,他正想起身,却被布丁一把按住。
旁边的豆腐却离了座,快步走到陈彤面前,伸手拦住他。
“陈先生,您在和我家温蕴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他说这话时,脸上笑盈盈的,一点儿不生气也丝毫不胆怯,但田子晟看得见,豆腐把温蕴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陈彤一看是他,也笑起来:“哦,是你啊。正好,我打算把温蕴带出去兜兜风。可你看看他这样子,吓得好像我要吃了他。”
豆腐转过脸来,责备似的看了温蕴一眼:“多大个事儿啊!站在大厅里跟客人闹,幸好经理今晚不在家,不然肯定得罚你擦三天地板。”
说完,他又转过头来,对陈彤微笑道:“陈先生,温蕴这孩子胆小,平日里也不大爱出门玩,而且他说得没错,这儿的规矩,上班期间,外出是得和我们经理报备的,我看要不这样吧,今天我们经理不在,您改个日子,等哪天经理在这儿,让温蕴和他说一声,您再带着他出去。您看怎么样?”
陈彤却伸手在豆腐的臀部摸了一把,他的神色愈发下流:“别这儿给我打马虎眼!豆腐,你是不是怪我带温蕴出去玩,不带着你?你放心,过两天我准保也让你去开开眼!”
他说完,拉了温蕴又要往外走,豆腐却一把拦住他!
“陈先生,您这样,让我没法和我们经理交代呀!”
陈彤瞧着他,皮笑肉不笑道:“豆腐,你是你们经理手下的第一爱将,他不在,你就是撑场子的人呀!这么点儿事,你还决策不下么?”
豆腐却依然不急不躁,脸上仍旧挂着微笑:“我再撑场子,也越不过我们经理去,凡事都有个等级分寸,人不能坏了规矩——陈先生,您说是不是?”
这话就说得绵里藏针了,陈彤一时恼羞成怒,抬手竟然想去扇豆腐的耳光!
谁知他的手刚抬起来,有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
“陈少,到底是什么事情,惹得您这么大动肝火的?”
那温文尔雅的声音,引得田子晟浑身一震!
他定睛再一看,来者正是苏誉。
☆、第4章
一见是他,陈彤那张油光光的脸上,浮现出轻蔑的微笑:“哟,苏经理,真没想到,劳动了您的大驾!”
苏誉仍旧一副温和笑意:“这话该我说,温蕴他到底哪里做错了,惹得陈公子你发火?你告诉我,我来骂他。”
陈彤哼了一声,他瞅了瞅站在一边,眼里还噙着泪的温蕴:“其实,也没什么。我想带温蕴出去玩。可他偏偏推三阻四——他在别人面前都有说有笑,一到我跟前就跟哭丧似的,苏经理,你们夜总会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苏誉冷冷看了温蕴一眼:“客人说的是实情么?温蕴,独眼杰克的24条规章里,有哪一条说了,允许对客人哭丧着脸的?!”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严厉,但田子晟看见豆腐顿时噤若寒蝉,温蕴则吓得嘴唇都白了。
“并不是的!”他忍着泪小声解释,“经理,是陈先生一定要拉我去他的别墅……”
陈彤笑了笑:“苏经理,听说你们夜总会的孩子要出去玩,还得你批准?那好,我想带温蕴出去兜兜风,你同意不同意?”
苏誉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其实您用批准这个词,不准确,外出可以,只是得在我这儿做个记录,这也是为了保障双方的安全。我对此是没什么意见。前提是双方同意。”
他说完,转过脸来看着温蕴:“温蕴,你愿意今晚跟着陈公子出去兜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彤那些人就吵吵嚷嚷上前,一把抓住温蕴的手臂。
“他当然是同意的!”陈彤嬉皮笑脸道,“苏经理,你就不要这儿给我打官腔了!豆腐说要事先通知你,你看,现在我已经通知你了,我可以带温蕴走了!”
温蕴被他拉着,拼命想挣脱,又挣脱不了,他忍着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就在这时,苏誉却抓住了陈彤的手腕。
“陈少且慢。我还没听到温蕴的回答呢。”
他的声音很平稳,音量也不高,但是,四下里都安静下来了。
田子晟留意到,本来在大厅沙发上说笑的一群人,停了下来,在吧台上喝酒闲聊的人们,也把好奇的目光都转了过去,还有一群客人刚刚从楼上下来,他们看见这场面,也纷纷停住脚,彼此轻声交头接耳……大家都在观望事态的发展。
苏誉转过头来,看着温蕴,他又问了一遍:“温蕴,你愿意跟陈公子出去么?”
四下里,鸦雀无声!
田子晟握着拳,紧张万分地看着温蕴,他真害怕温蕴一时软弱,扛不住压力答应了。
被苏誉那样盯着,温蕴的脸色苍白得出奇,但是片刻后,他仿佛得到了一些勇气,挺了挺胸,颤声说:“经理,我今晚……不想出去。”
大厅的空气出现奇异的流动,仿佛所有人同时松了口气。
苏誉笑了笑,对陈彤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陈公子,真是对不住了。”
陈彤仿佛没见过苏誉那样,用一种吃惊的目光打量着他,良久,他点了点头。
“明白了。你在护着你家小子。”他冷冷笑起来,“看来,你他妈是不想做生意了。”
苏誉仍旧笑道:“陈公子,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生意归生意,规矩是规矩,不能为了生意乱了规矩……”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彤一根手指用力戳在他的胸口!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小小一个夜总会的经理,还想和老子斗?!”
他那两下,把苏誉给戳得不由倒退了两步,豆腐见状,赶紧闪身挡在了苏誉前面,就连田子晟身边,本来一直作壁上观的布丁,也跳起来冲了过去!
陈彤见他们过来,狞笑道:“怎么?想打架?!”
他这么一说,身后那些爪牙们就纷纷撸起袖子来。
苏誉一把拦住要卷袖子上前的布丁,他仍微笑道:“如陈公子您所言,区区在下,确实是个不起眼的夜总会经理。不过呢,在下想打个电话,如果电话那头的人,同意您把温蕴带走,那我二话不说,立马送你们上车!”
陈彤一听,倒笑了。
“好啊!你想打电话给谁?我还告诉你,就算你把电话打去警察局长那儿,也没人会管这趟闲事!”
苏誉却不理会他,只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仿佛是在和人聊微信,片刻后,他将手机调成免提,音量调大,然后拨通了一个手机号。
几声单调的待机铃声后,一个苍老冰冷的男人声音从手机里窜出来:“谁啊?”
陈彤一听,脸上显出愕然!
苏誉却拿起手机,朗声笑道:“请问是陈占魁陈先生么?”
那边的声音立即变得不耐烦:“你是谁?”
“鄙人姓苏。”苏誉说,“是独眼杰克夜总会的经理……”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对方大概只捕捉到了夜总会三个字,声音顿时就带上了怒气:“什么乱七八糟的!混账!谁允许你打这个号码的!你他妈是从哪儿弄到我的手机号?!”
“哦,我是从一个熟人那儿打听到的。”苏誉笑道,“那人姓顾,叫顾海生,想必陈先生您认识。”
四下里,万籁俱寂!
田子晟不由一愣,顾海生?这名字他听说过,是个大地产商,屈指可数的顶级人物。
而在场其余的客人,闻言相顾失色,很明显,他们比田子晟更明白“顾海生”这三个字的分量。
手机那边的男人,在片刻的寂静之后,突然间,爆发出一阵客套而做作的笑声:“哎呀原来是顾总的熟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您说什么?您贵姓啊?”
这前倨后恭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把苏誉给逗乐了。
“免贵姓苏。是这样,在下是独眼杰克夜总会的经理,眼下您的二公子在我们这儿……”
那边立即发出怒吼:“什么?!阿彤!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陈彤揸着双臂,惊慌失措,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光如此。”苏誉又添油加醋道,“您家公子非要将我们夜总会的一位工作人员带走,我们怎么劝说他都不肯听,陈先生,他这样,让我们很为难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加愤怒:“阿彤!你给老子快点滚回来!别在外头惹是生非!十点之前,我要见到你的人!否则你今晚就给我跪在外头,别进来了!”
陈彤吓得额头涔涔冷汗,他哆嗦道:“是!是!爸爸,我这就回去!”
豆腐和布丁相视而笑,苏誉又对手机那头的人道:“陈先生,不好意思麻烦到您……”
“哎呀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哈哈哈!”那边的人,笑得更加热情,充满了矫揉造作,“是犬子胡闹,给你们添了麻烦。苏经理,不好意思的是我啊!往后顾总那边,还请多多包涵!”
电话挂了,陈彤在一片低低的轻笑声中,蜡黄着一张马脸,带着手下灰溜溜离开。
等他走了,苏誉这才向大厅四周的人致意:“抱歉,搅了大家的兴致……”
有人笑道:“苏经理,这不算搅兴致,这明明是余兴节目嘛!”
苏誉也笑道:“毕竟是我们的错,这样吧,今晚我请各位一杯,算是赔罪。”
于是在场众人愈发的高兴。
等到人都散了,布丁这才慢悠悠走回到田子晟身边,他坐下来,歪着脑袋瞧了瞧他。
“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有希望么?”
田子晟被他这句话说得,不由满脸失落,神情黯然。
☆、第5章
苏誉回到三楼的经理办公室,他刚刚坐下来,就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豆腐和温蕴。
温蕴的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豆腐则一脸的自责:“经理,今晚这事儿是我没协调好,明知那小子会找温蕴的麻烦,我还把他一人扔楼上……”
苏誉点点头:“确实是你的责任。我早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闹到大厅来,更不能闹得全场皆知。”
豆腐的脸色愈发的愧疚。
“在房间里解决不了,温蕴应该迅速通知你,而不是被客人给拽到楼下才开闹。”苏誉说到这儿,看了一眼温蕴,“所以这里面,也有你的责任,温蕴,你明白么?”
温蕴使劲儿咬着嘴唇,他哆嗦着点点头:“是……是我的错。”
豆腐看看身边的温蕴,他有些不忍,挣扎良久还是说:“经理,是那群家伙人多势众,温蕴他制止不了……”
苏誉笑起来,他眯缝起眼睛,目光凉凉瞧着豆腐:“房间里没有电话么?没有安全铃么?你带了他两个月,难道这察言观色的能耐是摆设啊?进入一个场所,连自身的安全性都评估不出来,眼看情况不对,脑子里连个退身之策都没有,一遇到事情就慌神,一慌神就哭,像他这样怎么干酒童?”
一番话,说得豆腐脸色更差,温蕴则羞愧得无地自容!
苏誉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往柚木桌上磕出一根烟,夹在指间转了转,却没点。
“豆腐,是你把温蕴从厨房里捞出来的,是你说,他呆在厨房埋没人才,是你打包票说他干得好酒童。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豆腐神色惨然,他强作镇定地点点头:“经理,我这月的薪水,你该怎么扣,就怎么扣。”
温蕴在一边脸色惨白,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突然张口说:“经理,这不是豆腐哥哥的错,他都教过我的,是我自己一上阵……一上阵就慌了神,这才把事儿办砸的。你扣我的薪水吧,扣多少都可以!但请你别把我打发回厨房,经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苏誉摇摇头:“你们这是来给我唱《哥俩好》来了?温蕴,酒童这份事本来就不是人人都能干的,就算干不来,也不是人生无望,你还年轻,多得是路可以走……”
“可我不想就这么退回去!”
苏誉正犯难的看着他们,这时,有人敲门进来。
是个六十上下,面貌丑陋,壮得像犍牛的黑大汉,手里端着一个热腾腾的托盘,里面是一客煲仔饭。
苏誉端过来,也没客气,抓了筷子就吃。
送晚饭进来的壮汉用围裙擦了擦手,又看看脸色青黄的豆腐,还有旁边默默流眼泪的温蕴,诧异道:“怎么了?”
苏誉一面狼吞虎咽,一面悻悻道:“和客人在大厅闹,差点动手,幸亏我回来了。”
那壮汉更诧异,他看看温蕴:“你也动手了?”
“没有……”温蕴拿袖子擦擦眼角,他哑声说,“冯爷,是我把事情搞砸了。”
壮汉咂咂嘴,又扭头看看苏誉:“温蕴这孩子在厨房,干得挺好。誉少爷,他没给人添乱过。”
苏誉边吃,边哼了一声:“所以我才说,他更适合呆着的是厨房。老冯,你还是把温蕴领回灶台去吧!”
苏誉这一句话,温蕴哭得更厉害了。
看他这样子,苏誉无奈地搁下筷子:“我要是客人我也得气死,这么好的猪肚饭,哭得我都吃不下去了。”
豆腐见状,赶紧戳了戳温蕴,小声说:“道歉!”
温蕴这才哭哭啼啼道:“经理,对不起。”
苏誉摇摇头,让他俩先出去了。
“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
冯振川被他这话说得笑起来:“豆腐手里的人,不是豆腐是什么?”
苏誉想了想,也笑起来。
豆腐原名叫阮小墨,就因为姓阮,脾气又特别好,生得又特别漂亮,据他自己说,从会吃饭起就被人吃豆腐,他妈妈车间里的大叔大妈成天摸他,能把他生生给摸破了皮。上学的时候,天天为这个和人打架,后来索性不打了,拿这体质换钱,“摸一下五块钱”,从头到脚贴满了价码。把当时在招聘的苏誉给笑得一塌糊涂。
后来苏誉给他起了个外号,就叫豆腐。
这男孩子在独眼杰克做了这么多年,本名不常被人提起,倒是豆腐这个外号,如今已广为人知。
豆腐一向老练沉稳,带着点稚气未脱的苹果脸是伪装,真正的他成熟细心。苏誉交给他事情,没有不认真办的,尤其让苏誉喜欢的是,豆腐这孩子有一种天然的举重若轻的姿态,性格一点都不毛躁。哪怕遇上特别着急上火的事,他心里再犯难,也决不会把火急火燎的一面暴露给你看,更不会明火执仗的和他人起冲突。所以酒童之中,苏誉格外欣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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