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荣华盛世作者:紫月纱依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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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荣华盛世》作者:紫月纱依
文案:
从皇室弃儿到九五至尊,
卫崇荣的帝王路,走了三十年。
前世,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不该存在的,
只有小皇叔对他好,于是他为了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他最后等来的,却是小皇叔亲手为他倒的鸩酒。
重来一世,熟知未来的卫崇荣发现前路依旧坎坷,
必败之战即将发生,巫蛊之祸近在眼前,他该如何抉择?
才能保住东宫和王府,保住他已经亏欠一世的君华。
阅读提示
1、本文是生子文,有软萌小包子出入,不适者慎入!
2、温柔皇帝攻,双重人格受,he完结,虐身不虐心!
3、此乃架空世界,作者君脑洞大开,诸君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重生宫廷侯爵生子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崇荣(伊殷),君怀熙(君华)┃配角:卫昭,霍青阳,姜澈,赫连濯,卫明,君非离┃其它:重生
银牌编辑评价:
从皇室弃儿到九五至尊,卫崇荣的帝王路走了三十年。前世,他背负不堪的身世,为小皇帝出生入死,最后等来的却是一杯鸩酒。重来一世,卫崇荣历经险阻和死里逃生的父亲回到故国。皇帝垂垂老矣,疑心日重,朝中局势波澜诡异,巫蛊之祸迫在眉睫,他该做出怎样的努力,才能保住东宫和秦王府。
作者文笔简练,节奏明快,开篇就将读者带入云诡波谲的永嘉末年。随着情节发展,主角不断成长,各色人物轮番登场,勾勒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形象。文章格局宽广,重生的主角并不局限于前世的仇恨,而是将目光投向更深远的未来,终成一代盛世明君。情节富有张力,人物性格饱满,读来扣人心弦,令人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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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冬天
庆佳的冬天很冷,刚进入九月,大片大片的雪花就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把大地装扮成一幅素白的画,只有白色,无边无际的白,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其他的颜色。
伊殷站在宫墙边两块摞起来的石头上,看着远方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是天空还是雪地,眼神茫然到近乎虚无,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清楚地记得,在骀荡宫,卫阳亲手给他端来鸩酒,面无表情地看他喝完,随即噙着冰冷的笑容转身而去。时值三月,渝京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伊殷却感觉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伊殷原本以为,自己的灵魂会在漫无边际的黑暗和寒冷中消散,但是漆黑的长夜过去,他依旧醒了过来,只是醒来的时间,似乎有些不对。
刚刚恢复意识,伊殷就发觉了身体的不对劲,已经活了将近三十岁的他,居然变成了个三岁的奶娃娃,而这个奶娃娃的名字,竟然也是伊殷。
疑似乳母的人说着伊殷熟悉的语言,不是汉话,而是扶余话,让很久没有听过的伊殷百感交集,他是在扶余吗?
十岁以前,伊殷一直生活在扶余,可他记忆中的小庄子绝对没有眼下身处的屋子这般华丽宽敞,到底怎么回事,伊殷有点糊涂了。
害怕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伊殷不敢随便发问,便自己去寻找答案,反正乳母也没有不让他出门,只是必须有人跟着就行。
在陌生的宅子里逛了两圈,又听到些侍女间的对话,伊殷很快就知道了,自己是在位于王城庆佳的扶余王宫,可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伊殷记得很清楚,他的童年是在庆佳城外的一个小庄子度过的。那个庄子非常小,只有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进门就是马棚,养了三匹马。庄子里住的人也不多,除了伊殷和卫昭,就是两个照顾他们衣食起居的哑仆。卫昭手脚不便,处处离不得人,伊殷很多活儿都是自己做,比如每天早上去挤马奶,还有夏天的时候带着马儿出门吃草。
除了住的地方不同,最让伊殷惊喜的,莫过于卫昭了。两天前,把大半个王宫都逛遍了的伊殷在乳母的催促下回到北苑,刚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卫昭。
卫昭似乎有些不满他到处乱跑的行为,脸色阴沉得很,简直可以拧出水来,但是看到卫昭的手脚都是完好的,且行动自如,伊殷抬手捂着嘴,差点笑出声。
不管卫昭有多不喜欢他,甚至是恨他,看到他好好的,伊殷都没法不激动,无论如何,卫昭都是给了他生命的那个人。
伊殷记忆中的卫昭,是沉默而抑郁的,他的手筋和脚筋都被人挑断了,不能走路,也拿不了重物,如果没有人帮忙,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大部分的时候,卫昭都是躺在床上,他几乎不说话,自然也不会理睬伊殷,就是鹿鸣来救他们的时候,他也没对伊殷嘱咐两句,只是把他托付给鹿鸣,就刎颈自杀了。
而现在,卫昭却是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虽然脸色有些苍白,透着几分病势,但四肢完好,眼神中也没有让伊殷害怕的绝望色彩。
卫昭并没骂伊殷,他一向不爱和他说话,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转身进屋了,伊殷一路偷笑,也跟着进去了。
此后两天,为了弄清自己到底记错了什么,伊殷在宫里反复穿梭了好几趟。扶余地处东北,南方是大衍,西方是铁勒,是个渔猎为主,也有部分农耕和游牧的国家。扶余的各方面比起大衍都要落后许多,便是所谓王宫,在伊殷看来,也不如他前世位于渝京荷花里的府邸,因而一天逛上几遍,真是一点也不费力。
可惜他的努力全无用处,伊殷看来看去,也想不起自己在这个地方住过的回忆,难道他不是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可是其他事情,又都是可以对上的。
比如说,扶余的大君是赫连濯;比如说,卫昭是大衍的四皇子,四年前被赫连濯俘虏;再比如说,他是赫连濯强迫卫昭生下的儿子……
赫连濯不是贪恋美色的昏庸君主,他的后宫,姬妾也不算多,高位的只有大阏氏和左夫人,而这两位,都是政治联姻的结果,除此之外,不过几个没有身份的侍妾。
但是卫昭,他连赫连濯的侍妾都不如,说是男宠,都有些勉强。
五年前,为了收复自前朝末年就落入扶余人之手的幽州,大衍皇帝卫夙以平南侯李伉为大将军,四皇子卫昭为车骑将军,发兵十万,进军幽州。
面对来势汹汹的大衍军队,刚刚干掉几位异母兄长上位的赫连濯不可谓不紧张。
要知道,就在十几年前,纵横大漠两百余年,打得西域诸国和真皋人、扶余人俯首称臣的铁勒人,就是被卫夙的军队干掉的,从而丢掉了漠南所有的据点,只能退居荒凉、严寒的大漠北方。
李伉和卫昭带兵打仗的能力也许赶不上惊才绝艳的长宁王姬清和横空出世的昭阳侯君临,可扶余的军队,也没有铁勒骑兵那般强悍的战斗力。
赫连濯的担心绝非多余,卫昭在乌苏大草原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李伉则在阿尔斯兰岭以东稳扎稳打,步步推进,眼看幽州就要失守,赫连濯派人传话铁勒可汗卫斯雷,商量联手之事。
不等收到卫斯雷的回话,大衍人自己闹了内讧,那个被人视作“君临再世”的秦王卫昭,竟然被赫连濯手下的左将军拓跋乃刚俘虏了。
李伉为何要害卫昭,赫连濯不清楚原因,也没兴趣打探,因为在失去卫昭以后,李伉照样指挥剩余的军队为大衍收回了幽州北方四郡,扶余人失去了乌苏大草原和富饶的松河平原。
尽管大衍人夺回幽州的理由足够正当,但对赫连濯来说,祖宗的基业被他弄丢却是事实。仅凭扶余一国之力,赫连濯不可能反攻幽州,他的愤怒无以复加,卫昭就成了最好的发泄对象。
赫连濯其实不好男色,但是卫昭的皇子身份,让他羞辱起来很有成就感,尤其是在卫昭生下伊殷以后,他更是特意派人给卫夙送了信,想要着实气他一回。
正因如此,卫昭的身份在赫连濯的后宫特别尴尬,说他是男宠,都有点不够格。可卫昭毕竟有个儿子,赫连濯说不上多喜欢伊殷,心血来潮也会过问,倒不会叫人太过轻慢他们父子。
伊殷有理由相信,赫连濯此举,不过是侮辱卫昭乃至大衍的又一种方式。
在大衍,男男通婚是合法的,承受一方的男子通过服用“素云丹”即可孕育子嗣,但是卫家的皇子,历来都是只娶不嫁的。
三年前,赫连濯的信送到卫夙眼前,愤怒的大衍皇帝不顾规矩,当即斩杀了来使,可卫昭的事情,还是慢慢在渝京传开了。
面对和记忆中不尽相同的环境,伊殷有些茫然,是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不太一样,还是在他不记事的年纪,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他并不能保证,三岁以前的自己就不生活在王宫。
这日,伊殷摆脱乳母和侍女,一个人跑到宫墙边上,想要看看外面。扶余王宫不比中原,围墙修得并不高,不过是成年男子的高度,只是伊殷太小,就是蹦起来也只能看到白花花的墙面。
伊殷转来转去,好容易找到两块摞在一起的石头,估计是先前有人在这里看过风景,就兴高采烈地爬了上去,不想墙外和墙内一样,除了白色,还是白色,没有任何新鲜东西。
伊殷叹了口气,正要准备从石头上跳下来,突然觉得背上一痛,像是被什么硬物击中了,他扭过头一看,纯白的地面上躺着一颗黑色的弹弓子儿。
弹弓子儿是用小石头磨的,成人拇指大小一颗,打在身上又硬又痛,便是乳母给伊殷裹着厚厚的棉衣,外面又罩了件银鼠毛的披风,他都感觉背上肿痛难忍,肯定是淤青了。
伊殷抬起头,四下张望,想要看清欺负自己的元凶。就在此时,只听“嗖”的一声,又是一颗弹弓子儿飞了过来,直扑他的脸上,真要是被打中,非得打出个血窟窿不可。
好在伊殷这回有了准备,弹弓子儿尚未飞到,他就先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躲开了这一击,免得自己站在高处,活该给人当靶子。
只可惜他穿得实在太厚,雪地又是松软的,落地一个不稳,直接趴在了雪面上。伊殷手脚并用,很是折腾了一番才重新爬起来站好。
而在此时,裴迪已经带着他的小伙伴,团团把伊殷包围起来,他们当中个子最高的一个男孩子,手里拿着一把铁桦木做的弹弓,刚才那两颗弹弓子儿,就是他打的。
伊殷不想理睬他们,裹紧披风就要往外走,但是裴迪不许,大声吩咐道:“先翰,哲哲,你们把他给我拦住!”
伊殷没有见过裴迪,但他听乳母说过,裴迪是大阏氏的儿子,比他大两岁,也是赫连濯除他之外,仅有的一个儿子,平时被大阏氏宠得厉害,养成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
裴迪话音未落,拿着弹弓的男孩子就上前一步,重重推了伊殷一把。他比伊殷高出一个头,长得也很强壮,把他推翻在地不在话下,裴迪立即欢呼道:“先翰,干得好!”
第002章反击
伊殷仰躺在雪地上,只见裴迪挥舞着手中的小皮鞭,居高临下地对他嚷嚷道:“看你往哪跑!你这个小杂种!”
裴迪被大阏氏喂养地很好,长得胖乎乎的,就像只小毛熊,说话的时候两边腮帮子的肉肉一抖一抖的,伊殷看了就忍不住发笑。
见伊殷非但不讨饶投降,反而撇嘴在笑,而他嘲笑的对象,似乎就是自己,裴迪顺手一鞭子抽了过去,嘴里还骂咧道:“笑什么笑!你个贱人生的小杂种!”
伊殷就地打滚,躲开了裴迪力道不够,速度也不快的一鞭,但他刚停下,就被一个长得比裴迪高些,也要胖些的男孩子重重一脚踩在了背上。
裴迪见状冲过来,执起鞭子就在伊殷背上一顿猛抽,不过都是抽在衣服上,倒也没伤着他,抽完还对那个“大号裴迪”说:“哲哲,你好厉害!”
尽管卫昭没有名分,但是出于自身不可告人的目的,赫连濯到他宫里过夜的次数远远超过其他姬妾,偏偏他又生了儿子,因此大阏氏看卫昭,是格外不顺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估计是从大阏氏那里听得多了,裴迪对伊殷这个生来抢他东西的弟弟也很厌恶,有事没事就爱带着小伙伴去欺负他,不把伊殷打得鼻青脸肿,哭着向他求饶决不罢休。
谁知伊殷今天竟然长了脾气,不但没有害怕,而且还敢笑话他,他不把他打得心服口服,他就不姓赫连了。
“你想要做什么?”伊殷掀开哲哲,挣扎着爬起来,不服输地瞪着裴迪,以为他是原来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屁孩吗。
看到伊殷还不认输,裴迪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嘻嘻笑道:“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再说三声‘爷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就放你回去,你说怎么样?”
“这不可能!”伊殷仰起头,稚嫩的小脸写满倔强。让他跟个五岁的小娃娃磕头认错,搞错没有,打死他也做不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
裴迪完全没想到,伊殷会有这样的反应,顿时愣住了,回过神立即大吼道:“先翰,哲哲,你们都上,把这个小杂种给我揍到求饶为止!”
裴迪的小伙伴都是扶余贵族的孩子,个个对他惟命是从,得了他的吩咐立马围拢上来,有的出拳,有的出脚,对着伊殷一通狠揍,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卫昭不要脸,伊殷是杂种的话。
伊殷一边用手护住要害部位,一边仔细观察围住他的几个孩子,他只有一个人,对方算上裴迪共有六个,最小的也比他要大些,硬拼是不成的,只能智取。
个子最高的是先翰,就是弹弓打得很准那个,但他下手却不算狠,和其他孩子乱无章法的拳脚比起来,显然是正式开始练武了。伊殷可不认为先翰出手收敛是想对自己放水,不过是年龄大些,晓得轻重,他再怎么说也是赫连濯的儿子,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裴迪把弟弟打坏了不要紧,他有大阏氏扶着,他们就不同了,真把人打出个好歹,不好对赫连濯交待;出手最重的是哲哲,他的年纪和裴迪差不多大,但是体型比他大了一号,力气自然不小,便是一通乱打,拳头砸在身上也不好受;至于其他几个,不过是跟着凑热闹,打打太平拳,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裴迪并未上场,在旁边挥着鞭子当指挥,嘴里吆喝个不停,他见伊殷已经被打得爬不起来,叫嚣道:“投降不?认输不?现在要磕五个响头,喊我五声爷爷了哦!”
就在裴迪得意之时,伊殷瞄准机会,从包围圈里突围而出,猛地冲到他身上,将他扑倒在地。
随之而来的,就是狂风暴雨般的一顿猛揍。伊殷左右开弓,拳头就像雨点似的落在裴迪脸上和身上,瞬间把他揍得就是大阏氏见了儿子,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别看伊殷现下只有三岁,他在身高上却是捡了赫连濯的高大身材,从小长得就比同龄孩子高出一截,说他有四五岁了,绝对不会有人怀疑。
反观裴迪,他的个子倒也不小,比伊殷高出小半个头,但是他长得胖,身上衣服又穿得多,行动很不灵活,被伊殷压在身上,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更重要的是,伊殷有上辈子二十多年的武功底子,再是受到身体条件的制约难以发挥,也比大阏氏宠溺过于,五岁还没开始练武的裴迪要强得多。
裴迪哪里能够想到,一向都是被他欺负的伊殷会有这般神勇的表现,彻底被吓傻了,甚至忘了哭泣,也不懂得向人求助。
后来还是伊殷下手太狠,打掉了他两颗门牙,这才反应过来,放声大哭道:“先翰,呜呜……哲哲,你们……你们快来救我,呜呜……”边哭边抽噎,话都说不利落。
其实,先翰和哲哲他们也是看傻了,如今见裴迪哭得好不凄惨,顿时回过神来,一窝蜂围了上去,想要把裴迪解救出来。
伊殷先前能把裴迪打趴下,靠得是出人意料,而今再度被围殴,也是没有还手之力,可他拼着最后的力气,扯着裴迪的衣袖,打死不松手。
反正都是挨打,他不能自己吃亏,总要找补点回来,伊殷抱着这样的想法,对裴迪又是砸又是踹,最后连用牙齿咬的无赖招数都使了出来。
先翰和哲哲想把他的手掰开,可伊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愣是把裴迪抓得死紧,他们害怕伤到裴迪,也不敢太过用力。
于是,一个有些搞笑的循环局面形成了,伊殷打裴迪,招招下的死手,打得裴迪除了哇哇大哭,已经什么都不会了,弟弟为什么这么可怕,他要回宫,他要阿母……
哲哲打伊殷,出手也是不轻,但是伊殷就跟感觉不到痛似的,根本不去理会,反正哲哲打他几下,他就打裴迪几下,坚决不吃亏就是了。
先翰努力在掰伊殷的手,看着两个头破血流的小王子,他的头疼得厉害,直觉告诉他,今天的事情很不好收场,剩下那三位,因为有帮倒忙的嫌疑,让他叫到一旁去了。
其实,事情之所以闹到这个地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伊殷和裴迪都是甩开乳母和侍女偷偷溜出来的,不然早有人上来制止了。
裴迪到底是大阏氏的儿子,被人关注的程度更高些,没等先翰把搅成一团的四人分开,裴迪的乳母就带着侍女赶过来了。
混乱的战事终于结束,裴迪一头扎进乳母的怀抱,却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先翰和哲哲几个垂头丧气地站成一排,谁都知道今天回家没有好果子吃。
乳母见裴迪伤得不轻,神智也有些混乱,心里慌张得很,大阏氏就裴迪一个儿子,平时看得比眼珠子都要重,如今被人打成这样,还不知会怎样发落,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得跟着吃挂落。
若是其他人伤了裴迪,乳母早就叫人教训他了,可是伊殷不同,卫昭的身份再低,他也是大君的儿子,大阏氏可以管教他,她们这些下人却是没有资格的,因此只是把先翰几个狠狠训了一顿,就赶紧抱着裴迪回宫了,好叫巫医给他看伤。
乳母匆匆带着裴迪走了,小伙伴们一哄而散,他们都得回家向父母汇报今天的事,好商量应对之策,谁也没空去管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伊殷。
到底只是三岁孩子的身体,伊殷狠揍裴迪那会儿,就是全靠毅力撑着,撑到现在,真的是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
早晨才停下的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而且越下越大,渐渐把地上打斗的痕迹都遮了去。
伊殷的里衣被汗水浸湿了,趴在雪地里又冷又湿,他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会生病的,可他挣扎了好半晌,也不过把自己翻了个面,就再也动不了。
仰面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伊殷的思绪不自觉地回到了若干年后那个明媚的春日,他隐约感觉今日的场景,有些像卫阳让他喝下鸩酒那日。
那天,卫阳下了旨,谁也不得进入骀荡宫,他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觉身体慢慢失去温度,但在记忆的最后,他仍然看到了推门进殿的君华,终究还是有个人记得他的。
但是今天呢,大阏氏不见了裴迪会派人到处寻找,卫昭呢,他会找他吗,也许乳母找到他的可能更大些。
不过他们今天打架的地方实在是很偏僻,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过来,不然裴迪的乳母也不会来得那样迟,搞不好他们根本打不起来。
所以伊殷很担心,会不会乳母找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过去,若是那样的话,卫昭会难过吗?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伊殷几乎都要失去意识了,他听到了擦擦的脚步声。
是谁?是谁终于发现他不见了?伊殷偏过头,把视线转向来人的方向,他看到一双黑色的鹿皮靴子。
伊殷努力把头抬起些,一袭白色的雪貂斗篷映入眼帘,他张开嘴,喃喃叫出两个字,他不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人把他抱了起来,紧紧裹进斗篷里面,抱他的双手微微发颤。
伊殷伸手覆上他的手,想告诉他自己没事,那人却抖得更厉害了,随即抱着他,离开了这个僻静的偏院。
第003章卫昭
半梦半醒之间,伊殷被卫昭抱着回到北苑。迷糊之中,他突然想到,这是两世以来,他记得的卫昭第一次抱他。
赫连濯不好男色,宫里除了卫昭再无男宠,大阏氏不待见卫昭,又要把他和赫连濯的姬妾隔得远些,就把他的住处安排地特别偏僻,在王宫的最北面,周围几个院落,都是空着没人住的。扶余连文字都没有,自然不会像大衍那样,给每个宫室取上名字,所谓北苑,不过是个方位代称,跟大阏氏的中殿,左夫人的西苑一个道理。
北苑的位置虽然偏远,地方却不算小,院子是两进的,前堂后院。前面三间正房,两间耳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另有三间倒座房,后院和前院的布局基本相同,就是少了三间倒座房。
只是院落虽然宽大,房屋却有些年头了,看着就显得落拓,兼之家具、陈设都是半新不旧,住的人还不算多,上上下下不过十来个人,更是透出荒芜、冷清之感。
卫昭抱着伊殷进了屋,进门就吩咐热水、姜汤,乳母带着其他人出门找伊殷了,只剩一个侍女看屋,她赶紧转身进了厨房。
卫昭把冻得瑟瑟发抖的伊殷放到炕上,三五两下扯掉了他身上湿透的衣服,再把人塞进被窝,用烤得热乎乎的被子裹紧。
扶余地处北寒之地,冬天漫长而寒冷,因而房屋的修建和大衍大不相同,无论王宫还是民间,都是口袋房的样式,即房门不是开在中间屋子,而是开在东面那间的山墙,形如口袋,所以被称为“口袋房”。口袋房进门就是厨房,做饭、烧炕两不耽误,里头屋子便是南北大炕,屋子西面沿山墙还有一溜儿窄炕,把南北炕联了起来,俗称“弯子炕”。
当然,宫里又与外面不同,贵人屋里的灶台,都是只烧水,不做饭的,像卫昭住的北苑,厨房就是设在了前院的耳房。
火炕全天烧着,热水随时都有,卫昭刚把伊殷的身体捂热,侍女就把沐浴的准备都做好了。恰在此时,乳母带着两个侍女也回来了,卫昭正好把伊殷交了出去。
伊殷的记忆是对的,他从生下来到现在,卫昭的确是第一次抱他,因此洗澡这种高难度的活计,他是绝对搞不定的。
乳母接过用被子裹着的伊殷,把他抱到澡盆边,刚把被子揭开,就吓得惊呼一声,旁边两个打下手的侍女,也都是捂着嘴说不出话,是谁这么狠心,可以把个三岁娃娃打得遍体鳞伤。
伊殷的脸是肿的,两颊高高鼓起,眼下一片乌青,眉骨、鼻下、嘴角都有干涸的血迹,身上更是惨不忍睹,到处都是青青紫紫,几乎一处完好的地儿都找不出来。
伊殷的乳母和北苑的侍女都是赫连濯安排的,凡事只听他的命令,而不是大阏氏的。卫昭性子冷,不好伺候,她们不过尽心而已,可伊殷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何能不心疼。
“真是造孽啊!”乳母叹了口气,轻轻把伊殷放进澡盆,除了大王子,谁还敢对伊殷下这样的狠手,只是以前闹归闹,不过是些皮外伤,这次实在太狠了些,不晓得大君知道了会不会管管。
伤口被热水一激,伊殷很快恢复了意识,但他发现自己被人剥得光溜溜的,正在澡盆里各种揉搓,就选择了装睡,让人帮着洗澡这种事,他真的没法坦然面对啊。
伊殷在澡盆里泡了足足一刻钟,其间还有侍女进来添了两次热水,泡得里里外外都暖和了,才被乳母用暖暖的被子裹着抱了起来,抱回炕上放着,又拿干的布巾给他擦头发。
紧接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姜汤端到了伊殷面前。伊殷素来不喜生姜的味道,自然不肯喝,转身钻进了被子里面,还裹着被子爬到了炕的另一头。
乳母见状无奈地笑,正要上前把他揪出来,就见卫昭伸出手,直接把伊殷从被子里拎了出来,抱在怀里不得动弹,乳母抓紧机会,压着伊殷就把姜汤灌了进去。
灌完姜汤,乳母突然发觉不对,卫昭不是一向不待见伊殷吗,怎么今天转了性子,亲自出门找人不说,还抱了好几回,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赫连濯和卫昭的旧事,乳母并不知情,可卫昭不喜伊殷,她却是亲眼看到的。
伊殷从小长得好,白白嫩嫩的,还喜欢笑,特别可爱,她有时想着,到底是亲生父子,就把伊殷抱到卫昭面前,可卫昭从不正眼看他,更不要说伸手抱孩子了。
等到伊殷长大一点,可能是出于父子天性,他对卫昭很是亲热,成天“爹爹”过去,“爹爹”过来的叫着,但是卫昭还是不理他,伊殷扑过去抱他,他也会把人拂开。
有一次,可能是卫昭出手重了,伊殷摔到地上爬不起来,嘴里却还咿咿呀呀叫着爹爹,她以为卫昭会心软的,不想他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任随伊殷在地上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