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唐 作者:骊影
第二十章 隐忧
第十一章我心所向,便是将来
“看你方才救人的架势,应该是习过武的?”
老三闻言,身子微僵,前一刻还在为摔了一跤而呲牙裂嘴的少年,这一刻就沉默了下来,看向穆子秋的目光中带了不少的防备。
“我不问你们的过去,这是原来与如水约定好了的。”穆子秋仍旧笑的柔和,可身上却开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我只问你,你会武这件事,如水知不知道?”
老三神情微黯,牙咬点头。
穆子秋微笑,果然不再过问。
“小丫头不是说要给我煮茶?还不快去?”他回头给了江宁一个脑瓜镚儿,摆着手打发道:“去你师父的房里,帮我把那三日香偷出来些。趁着他不在,我可得好生过过瘾,剩着他一天到晚把它当成了宝贝,平素我要一丁点他都不舍得。”
江宁吐了吐小舌头,道:“穆大叔你可悠着点,那三日香可是师父的命子,万一被发现了调查起来,我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你师父的宝贝家什多了去了,你跟着心疼个什么劲儿?”穆子秋好看的打了个哈欠,“快去快去,要不然等你师父回来,今天的事我可得半点不差的告诉给他知道。”
江宁面色一黑,撅着小嘴、牵了青梅的手,便转身去了。
威逼利诱个小孩子,咱们这位海鲨帮帮主就这么大能耐……
老四在原地楞了半晌,之后还是冲着穆子秋行了礼找江宁去了。倒是老三不动地方,有些踟蹰的看着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的穆子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穆子秋用左手撑着头,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臂滑到石桌上,半截白皙的小臂便曝露在了阳光下。他用二指揉开眉心上的紧蹙,而后闭着眼平心静气的深吸着清爽的空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你想学武?”穆子秋没有睁眼。
老三一怔,点头。
“你想报仇?”穆子秋又问。
老三咬牙,点头的幅度重了些。
穆子秋抬了眸:“我记得如水说过,一旦入了江家为弟子,前尘往事便尽数交割下,便连生死之事都是不由己的?”
被人一语点破江家的规矩,老三垂了头,双拳却下意识的攥紧了。
穆子秋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身,甚至不着痕迹的来到了老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其实就算江家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也不可能真的教你什么。你毕竟是如水的徒弟,我若是教了你功夫,他必然会认为是我落了他的面子,到时候我扬州海鲨帮的总舵,很可能会被他拆了去。”调侃的话,穆子秋倒是说得十分语重心长。
老三有些无力的轻笑,点了点头。
“人生总要往前看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就算你再杀百万人、千万人,已经入了黄土的,也不可能再回魂了。”穆子秋劝慰道。
“那你为何要杀那么多人?我虽然不曾出去,可海鲨帮帮主玉面修罗之名也是听说过的。”
“哦?我竟然那么出名么?”穆子秋笑的竟有些开心,“我杀那些人,不为了过往,只为了将来。”
“没见到的事情,如何断定那便是将来?”
“我心所向,便是将来。”
老三沉默着品咂,许久后冲着穆子秋作了个揖。穆子秋柔和的笑了起来。
“得了,别在这说什么绕口令了,快带我去你师父的那个小院子,这帮家伙,估计又把茶煮到那里去了。”
老三微觉不解:“穆帮主不是来过这园子许多次?怎么还需要我带路?”
穆子秋翻了个白眼:“就算单单从礼节上面讲,你为我带路也是待客之道啊”
老三腹诽着:您十天半个月的就来一回,都快成这园子的半个主人了,竟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客?
“再说了,”仿佛要回答老三的腹诽一般,穆子秋毫不羞愧的道:“我是路痴嘛。”
老三被噎的无语。
……
……
那边,穆子秋牛嚼牡丹一般的喝着江如水珍藏的三日香。
老四拿着一把小蒲扇,找了个小胡凳坐在一旁,不断的把握着煮茶的火焰大小,看起来有模有样。不过细看之下就发觉不对劲儿了,他那一双眼哪里是在瞧火焰如何如何,分明将十分中的八分全都盯在了一旁的江宁身上才是。
江宁正与青梅聊的火热,二人许久见不到一次面的,可互相牵挂又极深。本就是亦主仆亦姐妹的情分,再加上江宁渐渐大了,身边有多是男子,有一些贴己话自然只能像青梅倾诉。
这时青梅见到江宁,也少不了一回回的嘘寒问暖,又在金丸居士的事情上安慰了两句,只是到最后,青梅却把自己说哭了。
“也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情分,我本也应该来送送的,只是前些日子随了帮主去神都办事,今日刚刚回来,我……”青梅说起自己连金丸居士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不由得潸然泪下。
江宁轻叹一声,反过来劝慰起青梅来。二人又说了些女孩之间的私房话,有时神神秘秘,有时嘻嘻哈哈的,让老四在一旁看的直挠头。
穆子秋瞥了老四一眼,道:“我不介意你偷窥,别把我的茶煮坏了就成。”
老四脸色猛的涨红,低下头来,手低下的扇子一顿猛扇,从小泥炉里飞出来的火星儿,都与他的脸成了差不多的颜色。
“哎,现在的孩子啊,一个个鬼鬼的。想当年我们十岁出头的时候,又哪里知道什么情啊爱啊之类之类的?”穆子秋继续懒洋洋的调侃。
老四闷头不出声,心想这一个个都成啦?怎么一打眼都能瞧出自己的心思来?
说巧不巧的,这时候青梅与江宁正说着什么笑了起来,江宁的目光向着老四这边瞥了一下,倒是弄得老四如坐针毡。
穆子秋瞧着觉得好笑,但看江自哉这小子面皮薄便也不再调侃,只是一面品茶一面有趣的看着,倒也是个打发时间的良好方式。
“青梅姐姐,你跟着穆大叔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功,现在是不是很厉害了呀?”江宁好奇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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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吼的,这个**啊~笑)
第十二章义乌城中的冤家路窄
若是算起来,青梅跟随着穆子秋习武已经整整六年。
最开始下定决心习武的缘由,不过是希望自己强大一些,多少要保护着小娘子不受欺负。只是到了后来,这理由与动力就渐渐的变了味道。
小娘子入了清静园,成了江家弟子,代价虽然是江如水的一手指,但也间接表明了江如水对江宁的在乎程度,青梅也就再也没必要非什么待见、不待见的事情发愁。
更何况青梅进了园子后,也清楚了江家弟子在其中的地位,而在园子里伺候着的下人,又有哪一个不是眉眼恭顺的?
只是这样一来,青梅咬牙刻苦学来的武功倒没有了施展之处。而园子的规矩又多,她与小娘子不能住在一起,无聊之下只好到处搭手帮忙,但也有些无所事事了。
好在后来,穆子秋不请自到的进了这园子溜达,正巧见了青梅,说了些闲话,当即就问她:“既然觉着闷,干脆到我那里转转?”
早些时候,青梅对穆子秋就产生了一些特殊感情的。
其实这也难怪,那正是她情窦初开的时节,这个外表温柔体贴的男子就闯进了她的世界,再加上整整两年教授武功的接触,产生些情愫什么的,实属正常。
青梅心中其实也有些明白,但却从来不敢表露什么,且不说年纪在那里,就单看身份,他们之间也差的太多了。
但既然他在身边,幸福总是幸福着,虽然甘甜中带了些求之不得的微酸,可青梅仍是甘之若饴。
而当这样一个男子对她伸出手,微笑着向她提出“去我那里转转”的时候,青梅只能微红了脸,强压着心中的欢呼雀跃,轻轻的点头。
虽然她打心底里有些放心不下小娘子的,但是她一遍又一遍的说服着自己:“不过是为了去好生的习武,以后更好的保护小娘子罢了。再说……幸福总要靠自己争取的。”青梅默默的想着,面色羞红的笑了起来。
只是穆子秋随口发了邀请,青梅也下定了决心时,他们却不得不跑到江如水面前坦言以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青梅进园前就跟江如水签下了死契的,这一世不论生死,她都算是江家的人。可是如今却要跟人跑掉,就算是私奔,也总得给主家留个信儿什么的吧。
穆子秋倒是无所谓,陪着青梅就去找江如水,只是二人却都忘了,穆子秋这一回可是不请自来的……说穿了,分明就是那小贼行径。
那时江如水黑着脸瞪他,冷笑了两声:“你就不怕自己路痴痴死,一辈子困在我这清静园里。”
穆子秋抬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仍是笑的温柔:“我又不傻,真的走丢了可以问人嘛。”
江如水脸色更黑,平生不知第多少次产生了将穆子秋骗到深山老林之中,然后任其自生自灭的冲动。
不过之后的事情还是顺利的,江如水并没有为难青梅,毕竟她对江宁的照顾一直细致入微,不像江如水,每每想要为江宁做些什么,却总不知从何处下手。
不管怎么说,青梅还是如愿以偿的跟随着穆子秋离开了,江宁也觉得这样很好,而江如水甚至在无人知道的情形下,烧了那张青梅曾经亲笔签下的死契。
而之后每次穆子秋来园子里转悠,都会带着青梅,江宁便高兴的与她的青梅姐姐说说家常,四年下来,二人间的情分倒也没有什么改变。
“青梅姐姐,你现在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呀?我见话本小说里讲,武功厉害到一定程度,是可以开山劈石的?青梅姐姐你有没有那么厉害?”江宁两只眼睛里闪着光,有些小小的兴奋。
“哪有那么夸张?”青梅不禁失笑,“不过是话本里说说罢了,你还当真了?”
“哦……”江宁鼓了鼓腮帮子,思付道:“那青梅姐姐你现在到底多厉害呀?”
青梅微微偏头思付了一下,道:“对付三四个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青梅姐姐的天分很高的,说对付三四个人那是谦虚了,如果是对付你师父那样的,十七八个都不在话下。”穆子秋在一旁凑趣道。
“哇”江宁羡慕的惊叹着,“那穆大叔,我也学武好不好?”
穆子秋打量了一下江宁瘦弱的身板,笑道:“你学些浅显的功夫锻炼锻炼身子也好,瞧你瘦的……这可不是汉代,还喜欢什么能做掌上舞的赵飞燕。你瞧瞧外面能被称之为美人儿的,哪个不是丰腴的身子?你要是不把自己养胖点,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谁说师妹嫁不出去的?她要是真的嫁不出去,我就、我就……”老四忽然言进来,说到此处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哈”穆子秋朗笑一声,径自喝茶去也。
几人在江如水的院子里谈笑风生,穆子秋喝着“偷来的茶”,老四闷闷的扇着蒲扇,缺了江如水这个主人,倒也是一派祥和。
而在这个时候,江如水一行人已经到了义乌,他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拍了拍身边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轻声道:“到家了。”
……
……
洛阳的薛家里有一位笑容满面的朱管家。可是自四年前他曾经在扬州遇到一些事,生生将他那张满是笑容的脸打破后,他整个人就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昔年间的那些笑里藏刀竟然都不见了。
薛家的老家主已经过世快要四年了,四年前他对着那张江如水做的八分书又哭又笑,想来那时西去应当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才是。
但朱管家却觉得很遗憾,因为明能干的大郎接替了家主之位后,就一直对他不冷不热,虽然还留着这个管家之名,可手上的实权早已比以往被削弱了很多。
没有了权利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油水,而在府上的地位也越来越下滑着,以至于月余之前,竟然连那个原来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人物,都敢跟自己叫板了?
朱管家当时就忍不下这口气,甩手就是一个嘴巴子抡过去,谁知这事情到最后还是传到了大郎的耳中。
“朱管家多年在府上劳碌也是劳苦功高啊。”薛家原来的大郎君、如今的家主薛识味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情绪的道。
“不敢……”朱管家心中一喜,还以为薛识味这是要替自己教训别人了。
“朱管家是义乌人吧?为薛家忙碌这么多年,回去看望族里人的时间一定不多吧。”薛识味的口气仍是淡淡的,空闲下来的修长手指,正百无聊赖刮弄着茶盏……
朱管家却听出了些门道,身子僵了僵。
“给朱管家半年的假,回去瞧瞧吧。”薛识味饮了一口茶,淡然离去……
于是乎,朱管家就回到了义乌,一身郁郁的回到了义乌。
他不愿跟族中人闲聊,怕自己在薛家不得势的消息被他们知晓,于是朱管家只好每天天不亮就往外跑,天黑之后才回去,努力的避免跟族中人打交道的时间。
今日也是如此,他无聊的在茶楼里听人说书,喝着茶、嗑着瓜子,寻思着以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
哎,薛识味这个人太过明了,自己原本那些小手段在他面前都会现形,头上是这么个主子,自己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若是他弟弟接替家主之位就好了,那个白痴般的人物,若是薛家落在他的手里,自己以辅佐之名在他身边帮助,什么东西得不到呢?
朱管家有些愤愤然的想着,随手将瓜子皮吐在了地上。
而等他下意识的往街面上一瞧,却不由得见到了一抹熟悉的紫色,再细细打量,那人不是江如水是谁?
只见江如水对车夫说了些什么,而后便由小二迎着进了茶楼对面的客栈之中。
朱管家眉毛一挑,心想还真他祖母的冤家路窄啊
……
……
义乌城中有一条洛家巷,昔日也是城中一处顶尖的繁华地,再得出了一号名震天下的才子后,这洛家巷里的人也都扬眉吐气了起来。
但俗语有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不过是几十年的时间过去,这巷子却已然凋敝下来。
尤其是巷中一座偌大的宅院,朱红的门已经掉了不少的颜色,铜环上也早已锈迹斑驳,墙头上还稀疏着几株枯草,终是有些枯草衰扬,曾为歌舞场的味道。
这宅院里仍住着昔日有些地位的人,只是下人什么的,早已请不起也请不得了,所以才落得这么个荒芜模样。
就连院外的众人都对这宅院避之不及的,快起来的步伐像是生怕沾染了什么污秽之物,几道厌恶的眼神就仿似这宅院本是一座鬼宅。
似乎没有人能够记起,那个时候的他们以及他们的长辈们,是如何日夜羡慕着这个宅院的富丽堂皇,又是如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与那宅院中的人攀亲认故。
蛛丝儿结满雕梁,昔日繁华不再,鸟雀都懒得在此地徘徊。
一身紫衣的江如水坐在马车中,他掀起车帘看了看连匾额都被摘了去的院门,拍了拍身边的锦盒,下令离开。
一声马鞭轻响,吱吱嘎嘎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起来,有好信儿的小子揉着眼睛探出头来瞧,却只看见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想来只是路人吧。
但有人却不这么想,尤其是作为义乌人的朱管家。
他从后面显出身形,来到马车方才驻足的地方。他看了看这城里人人皆知的骆观光旧宅,又看了看正在远去的马车,无声却又厉的笑了笑。
“既是冤家路窄,可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朱管家自言自语的说着,目中带着几分冷冽。
而马车上的江如水,毫不知晓自己身后已然跟了个尾巴,更不知道这个尾巴之后做出的一些事,让江家经历了一番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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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那些再造的渺小与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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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明媚并不像夏季那样灼热刺眼,只是单纯的明亮着,照在人身上会带些几乎察觉不到的暖意。
江宁原本趴在院子的石桌上作画,此时不知怎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小丫头枕着自己的左臂,一张小脸被她自己压成了可爱的形状,时不时的还会抽抽小鼻子,倒像是一只正在午睡的小兽。
她右手中的笔倒是还拿的稳当,只是有些歪斜着,蘸了墨的笔尖随着她平缓的气息微微晃动,在石桌上画出一条半个拇指长的横线。
正巧路过的江自安看到了这一幕,有些好笑的走上前来,想要叫醒她。
这本就体弱的丫头,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的身子,如今着入了秋的天,哪能这样在外面睡着?
只是刚开口想要唤她,江自安却瞧见了那幅做了一半的画。
那是一幅人物画,若是但从笔法上讲,那些线条虽然算不上生疏,却也多少有些不足,明显能看出几道笔势的犹豫。
画鬼容易画人难,这书画一道本就是先鬼神而后人物,至于这个小丫头,怕是连鬼神都没有画过几幅吧。
但重点并不在这里,因为江宁画中的人物并不是别人,而是金丸居士。
这小丫头,就算是表面上再怎么强颜欢笑,生死离别之事,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得下的?
江自安轻轻叹气,却惊醒了睡着的人。
“咦?大师兄?”江宁揉着睡眼微微一怔,旋即想起了什么,有些尴尬的用双臂去掩桌上的画。
再去看江自安,却见他一脸柔和的笑,江宁吐了吐舌头,终还是微红着脸放开了手。
想来大师兄之前就已经看了个清楚的,现在再来掩又是何必?
“想先生了?”江自安揉了揉江宁的脑袋,柔声问道。
“没”江宁急忙摇头,却又对上了大师兄温柔的目光,又缓缓的点了点头。
“有什么可害羞的?这是人之常情。”江自安坐到江宁旁边,牵了她的手,又指着那石桌上的画像道:“我瞧这画不错,若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记错,这应该是你第一次画人物吧?”
“嗯——”江宁脸色有些微红的点头。
这应该算是江宁的一个怪癖吧,字画若是做到一半,总是不大喜欢让旁人来看,至于被人一边看着一边写字作画,更是难受的要了她的命了。
“我偷瞧了一眼,觉着不错的,等你什么时候做完了,若是师父还没回,你就拿给我看看,我再给你说些不足之处,可好?”江自安十分明白江宁的心情,微笑着说。
江宁闻言心中有些释然,重重的点了点头,准备将那画像收拾起来。只是收拾到一半,江宁却迟疑了一下,挠了挠头道:“大师兄,你现在就帮我说说不足之处好不好,我之后再画也注意着。”
江自安笑了笑,道了声好。
“你瞧,这处地方用焦墨不免太过突兀,若是当真想用焦墨显出层次,可以用侧笔甚至用笔锋……”
“还有这一处,我看得出你想要表现的风骨,但眼高手低了是不是?其实这也难怪,你这些年看的都是名家名作,他们的手段冠以‘出神入化’之名并不夸张。但你的笔力不够,甚至腕力、臂力也要差上许多,柔和软绵的笔势你或许能够掌握几分,但这种嶙峋风骨就要差上许多了……”
“此处想要落笔惊雷就要有雷霆之势,落笔处如神龙摆尾,讲究的就是转合之间的柔韧力度。便似那春日柳枝,暖风吹而轻扬,可若折下来大力一挥,甚至能够充当马鞭来用。柔时如水,辗转千万次而其形不变,韧时如刀,善用者可以此杀人也不是难事。而这捭阖之间的柔韧如何,就要靠执笔人的抉择了……”
江自安就这样不急不躁的慢慢讲解着,江宁也用心的聆听,两个时辰的晨光就这样弹指一挥的过去。
夕阳已垂,快要入夜的风也带了三分的凉意。
江宁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神明显好了不少。江自安也揉了揉脖子,笑着道:“小师妹惊才绝艳,举一反三,我想再这样下去,至多四年,我就无物可教了。”
“师兄这是笑话我了,”江宁吐了吐舌头,“谁不知道大师兄你才是园子里天才英博的那个?一边忙着日常琐事,一边还能轻而易举的一年仿出两三幅字画,这样的境界,宁儿可是高山仰止的。”
“呵,什么时候还学会拍我马屁了?”江自安忍俊不禁,“不过方才那话可要慎言,什么‘轻而易举的一年仿出两三幅字画’?这若是让师父听了去,还不得骂我懒惰不堪,不好好给他挣钱了么?”
江宁联想起江如水的子,觉得大师兄这翻猜想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扫霾。
师兄妹两个又闲聊了几句,江宁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师兄,你说咱们为何要临仿呢?虽然我的笔力不足,但大师兄你,还有二哥、三哥,都应该是当世上乘的书画者了吧?”
江自安轻笑起来,目中有些骄傲的道:“不是我自吹自擂,外面那些个称得上当世才俊的字画我也见过不少,若是真的比较下来,我们怕是还要比他们高上一星半点的。”
“就是如此了,”江宁点头,“他们那些人的字画,动辄也是千金不易的,若是咱们江家只为赚钱,为何不单纯的做些字画出来,而要费劲心力的去临仿呢?外人或许不知道,可咱们的临仿可要比随手写字作画难多了呀”
“你说得对,若我江家只为求财,大可不必行如此之事。”江自安点了点头,“宁儿,你在入门的时候是否见到了祖师的画像?”
“啊?是对着江面展开手中的画卷的那幅么?”
“对,就是那幅你还记不记得,那画上有四个字,写的是什么?”
“我记得,是‘再造风流’。”
“没错,就是再造风流,咱们之所以做临仿而不做自己,为了就是再造风流。”江自安难得的有些激动,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红晕,“那些普通的临仿本称不上临仿,只是单纯的造假而已,而咱们做的,却是为了保留前人字画的一种手段。世间种种,最难得平静下来的便是天下二字,多少字画辗转百年后就灰飞烟灭,甚至不过刚刚诞生后历经几载就随之消磨?
“即便是那些钟鸣鼎食之家,他们可以在自家鼎盛时大力搜罗天下字画,好生保存,但在这些大家族衰落之后呢?王朝尚且几百年间便得倾覆,更何况是那些所谓的士族大家?王谢二族都已凋落几百载,人都不在了,当时他们自己做的字画,以及他们重金收罗的字画,如今又在何处?是因为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还是随着什么人的尸骨入了泥土?不管是什么,它们都已经从世间消失了。
“晋人做的一些书画点评总集你也应当看过,可你看那些书卷上点评的字画,如今流传下来的又得了多少?十中已去七八了。这还紧紧是四百余年啊而再往前呢?曹不兴的佛画何在?邯郸淳的古篆何在?蔡邕的汉隶何在?张芝的章草又何在?不过是短短的千年间,多少名人字画灰飞烟灭,若是再往后呢?再往后一千年呢?真正能够流传下去,留给后人鉴赏的字画又能剩下多少?
“王逸少说‘后之视今亦如今之视昔’,咱们而今追叹前人字画已灰飞,千年之后的人更会追叹吧。所以我们做临仿,不为了别的,就为了祖师爷的那句‘再造风流’。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以往的风流、现在的风流保存下来,不让他们再被岁月打磨成河水中的泡沫,让后人也可以有瞻观之幸罢了……
“师妹你说的不错,凭我们的笔法,就算是不做临仿,单单写上几个字、画上几笔画也能够名扬天下了。但是我们不求名,我们求的就是将快要消失、甚至已经消失的字画重新现于世,仅此而已……”
江宁呆了呆,她忽然觉得有些震撼,她也忽然明白了,师父和师兄骨子里的骄傲从何而来。
江自安似乎也被自己说出的言词感动了一下,他有些出神的望着天边的一轮红日,挺直着腰脊,任凭风吹拂起他的长发,仿若谪仙。
江宁看的更呆,满是崇拜的目光里,恨不得在大师兄周身画上一轮光圈。
“不过,咳咳……”江自安回过神来,有些促狭的笑了笑,“师妹你也别把咱们江家想的太伟大,江家最开始临仿也只是求财而已,只是到了后来不缺钱了,祖师爷就有了些高尚的想法……呃,仓廪实而知礼节嘛,正常正常。”
因为这一句话,把江宁强行从之前的伟大光辉中拖了出来,小丫头有些悻悻的挠了挠头,哦了一声。
正在江宁有些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伟大还是渺小的时候,一个园子里的下人有些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双手不自然的在身前搓动着,面上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罗大哥,出什么事了么?”江自安偏头,微笑着问道。
第十四章清静园里的惊鸿残影
“小的给大郎君、小娘子请安。”
来人是个过了而立之年的男子,右手的手指上有些不合常理的黄,因为赔笑而露出的牙齿也是焦黄一片。这种模样的人,不消说,必定是老烟枪了。
他的神情明显有些不安,脸上的笑容不大自然,倒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故而跑来认错的一般。
“嗯。”江自安瞥了他一眼,唇间的浅笑虽然还在,可神色间有些说不出的淡漠。
江自安的子其实是君子如玉的典范,平素不论对谁都是温柔备至的。可如今在这人面前却有些不合常理的冷漠,江宁不免觉着好奇,却也不好直接问出来,只能在旁看着。
那名中年男子江宁也曾见过,但是不常见,园子里若是有些需要体力的活,他总会出来搭把手。这人似乎已经成了家的,好像还有了个襁褓中的孩子。
江自安唤他罗大哥,园子里的其他人都直接管他叫罗大的。
罗大见江自安不理会自己,心中也明白是怎么个问题,他搓着手嘿笑了两声,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个大郎君,小的想要预支点月钱,您看……”
“罗大哥,不是我说你,”江自安伸手弹去前襟上的浮灰,“你的工钱被你提前支了多少回你也清楚,怕是已经支到明年这个时候了吧?”
罗大仍是嘿嘿的陪着笑,腰杆压低了几分:“大郎君您也知道,我家里女人身子骨弱,生完孩子就更是恨不得连床榻不下,整天整天的也就是照顾个孩子,那孩子又能吃……”
“罗大哥,”江自安微蹙了眉,罕见的将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一个大男人,养家糊口都成问题,还有什么脸去怪自己的老婆孩子?我江家给你们的工钱绝不算少,就算只有你一个人做活,也足够你们一家三口衣食富足了。更何况你女人怀孕之初,我江家还给了不少抚恤钱的。若不是你自己将钱全都赌输了,又哪里来的现在的问题?”
清静园虽然在一定意义上与世隔绝,却也不可能真的成为一片桃花源。园子里的男子们闲下来时,也喜欢没事儿玩上两手,也算是小赌怡情了。这些也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毕竟进了园子之后是连出门都极难的,这些事情也只当他们在给自己找些笑闹,反正都是些小来小去的事情,江自安也一直都没有去管。
但大赌总是从小赌开始的,有些人能够适可而止,有些人却不然。
譬如这位罗大,就一日复一日的迷恋上的竹筒中的骰子声,也是渐渐的越玩越大,以至于玩到现在,老婆孩子对于他来说,竟都成一种累赘了。
最开始罗大跑来佘月钱时,江自安还未曾放在心上。但渐渐的,罗大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江自安就上了心,又寻几个人问了,总算是知晓了其中的缘由。
不知将罗大叫来谈了多少次话,甚至江自安还曾刻意找来常与罗大赌对家的几个人,告诫他们不要再这样赌,但仍是收效甚微。
倒不是因为江自安说的话在园子里没有用,只是这赌博一事,来来回回的毕竟是利益上的交换,即便是这些人不敢再与罗大赌了,也总会有一些人经不住钱财的诱惑、罗大的蘑菇,偷偷的晚上两把。
罗大的手气、赌计不好是园子里出了名的,这就像是别人央求着要给你送钱,这种诱惑,又有几个人能抵挡的了?
人说在赌博之事上有了瘾头的,非倾家荡产、卖妻卖子不能停,如今的罗大,就俨然有些这个味道了。
“你不必在这里磨我,这回说什么我也不可能再给你钱的。”江自安摇了摇头,“守着那么一房妻子,你竟然都不知好好的照顾他们。我听说,你连你妻子的嫁妆都赌光了吧?你且接着赌吧,等你把能赌的都赌没了,我江家也就容不下你了。”
罗大的面色有些难看,但仍没有离开的心思。
江自安冷笑了一下,起身道:“罗大哥也别忘了,你跟我江家签的死契,你活着就是江家的人,我江家一旦有一天真的容不下你了,也不可能放你出去,而是会直接要你的命……”江自安上下打量了罗大一番,“就算是扔到外面论斤卖了,你也无处申冤吧?”
罗大闻言打了个激灵,他从未见过言词如此冷冽江自安,柿子总是捡软的捏,所以他敢向江自安要钱,却从来不敢去江如水面前说什么提前支月钱的事。他本以为只要自己脸皮够厚,对付这个谦谦君子,这钱的事情总有弄到手的办法,可是他却忘了,江自安毕竟是江如水的徒弟。
知道江自安所言非虚,罗大也不敢再多言,悻悻然的退下了。
江自安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又对江宁道:“我是心软的,这事情若是让师父来处理,非得打的剁了他一双手不可。原本是为了他着想,所以才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师父,可他如今竟是有些得寸进尺了……师妹你记着,对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对付谦谦君子,你与其说理无可厚非。可对付这种无赖,不需要假以辞色,直接用棍就是。”
江宁点了点头,道:“我明白,这就像是画工笔画要用细笔,画写意以笔为佳嘛。”
江自安失笑:“对,师妹你说的没错。”
……
……
园子里的时光总是很平静,江宁一如既往的学习着书画,做完习作后便拿着让师兄们帮忙点评,这样来来回回的,进步也是飞快。
除此之外,她也开始了修习起武功来。
倒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只是穆子秋留下的一套普通拳法,练之也只为强身健体而已。
就像穆子秋原来说的,江宁这小丫头现在实在是太过瘦弱了些,只长身高不长,再加上还没到发育的时候,远远看上去就如同一竹竿一般,哪里分得清是男是女?
再者,也许是长长伏案而坐的缘故,这小丫头竟然还有点驼背,一日日头发蓬乱的在园子里东跑西颠,哪有半点的淑女风范?
学拳,一是为了强身健体,二也是为了改掉她这驼背的毛病,虽然现在还看不太出来,可若是长久的放任自流下去,竹竿也得变成鱼竿了。
对于习武,江宁原本是抱着变成武林高手的目的练的。
自汉光武帝带着一批绿林豪杰造反成功后,民间话本小说里的所谓江湖就流行开来。江宁虽然人在园子里,却也没少缠着各位大叔大妈给自己将那些个有趣的故事,而这丫头的骨子里又分明是个男孩的心,对故事里那些你侬我侬的爱情故事丝毫没有兴趣,只是每次一听到某某武功能够摘叶飞花,一双大眼睛就开始放出奇异的光。
这回倒是好了,她可以亲自学武,虽然练起来的确有些辛苦,但江宁倒也是甘之如饴。
不知是在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老四也每天都跟着练,偶尔这两个小的还实战演练一番,倒也是玩闹的不亦乐乎。
若是放在三四年前,江宁和老四一顿打闹下来,最大的可能便是江宁鼓着腮帮子、一双眼楚楚动人的含着热泪,可怜兮兮的去抱师父的大腿。
可现在却不同了,江宁的小拳头可以往老四身上随便砸,老四却怎么舍得动她一个手指头?于是乎,所谓的实战对打,生生被他们两个弄成了不平等殴打……
穆子秋曾经看过一回,笑到捂着肚子回去。只是过了半个月后,穆子秋见老四那一头包实在是看着可怜,也就随意指点了些招数,当然,不是反击的手法,都是逃跑用的。
而结果就是,清静园里出现了另外一个景致,每天清晨露水未散时,园子里都会出现两道“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的身影,一道在前面玩命的跑,一道在后面拼命的追,弄得满园子**飞狗跳、乌烟瘴气……
不过这样跑来跑去的,的确是对两个孩子的身体有好处,待到江如水回来的时候,江宁明显比以往结实了一圈,从一细竹竿变成一截朝气蓬勃的树苗了。
“师父师父,我打拳给你看呀?”江宁拽着江如水的衣袖来回晃。
江如水翻着白眼:“学什么不好,效那武夫行径。宁儿,学武的人会变丑的,你看你穆大叔,都难看成了什么样子?”
“啊?”江宁愣住,心想穆大叔不是很好看么?难道是自己的审美有问题?
“练就练吧,只是别把自己弄丑了,污了为师的眼。”江如水百无聊赖的摆着手,“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看你的四位师兄,哪一个不是长得风神俊秀?想做我江如水的徒弟,长得难看怎么行?你也是,人家说女大十八变,你这小丫头不会越变越难看吧?”江如水嘀咕着什么,打着哈欠远去了。
“师妹师妹,”另一边,老四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你想出去玩不?”
“去哪玩?小池塘都冻上一层冰了,又不能再抓鱼么?”江宁眨眼睛。
“我是说……”老四东瞅瞅西瞧瞧,确定四周的确没有什么人了,这才凑到江宁耳朵边上,小声道:“我是说,咱们出园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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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两首歌,laodie》和《videogames》。几乎是一夜成名的女孩儿,很慵懒宁静的声线,有种催人泪下的感觉~很喜欢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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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做些离经叛道的事
小孩子的心在于,小小的一幢围墙是无论如何也困不住他们的。
鸟雀都不愿被关在笼子里,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整天活蹦乱跳、力过剩的孩子?
进园子之处,江宁对于这里的一切都是好奇的,再加上有千锦阁里的字画足够她仔细钻研上半辈子,她也就没起过太多溜出去的念头。
但如今已经四年,对于这个园子江宁多少有些腻歪,这时有人提出如此诱人的邀请,她又怎能不动心呢?只是鉴于江如水曾经极严肃的叮嘱过他们不得出园,江宁不免有些心神不宁。
“啊?出去?怎么出去?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江宁瞪大了眼睛问道。
“我当然有自己的办法。”老四沾沾自喜的笑了笑,“至于你害怕被发现……咱行动的小心点,不被发现就得了呗。”
江宁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个答案有够无赖。
“怎么样,去不去呀?”老四伸手拽江宁的衣袖。
“我倒是想去,只是……”江宁偏过头不解的道:“咱们要是想溜出去,为什么不早一点,趁着师父还没回来开溜?现在师父都回来了,不是会容易被发现么?”
老四笑嘻嘻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师父不在的时候,这园子里的看守反而是最严的。这时候师父刚回来,那些守门护院的大叔们也都好不容易得了个轻松,正是警戒感最低的时候,不趁这个时候溜,更待何时?”
江宁斜着眼睛打量了老四一番,道:“呵,没瞧出来呀?你肚子里这盘算打了多长时间了?竟然连守卫的行动都了如指掌?”
“嘿”老四被她一夸,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嘿笑着道:“其实不是第一次开溜的,前年两都出去过,这次寻思着你也大了,带着你也成……”
“江自在你把话说清楚,谁小了?”孩子最讨厌的就是旁人说自己小,江宁一下子就挺起了小脯,“睥睨”着老四道:“你瞧瞧,你瞧瞧你虽然比我大两岁,也不过跟我一样高嘛还好意思说别人小?”
女孩子本就率先发育,虽然江自哉比江宁大了两岁,但这时江二人的身高倒也的确是不相上下的。
老四被噎的无语,有些悻悻的瞥了瞥嘴,嘟囔道:“好心找你出去玩的,你不去就算了……”
说罢,这小子还真的转身去了。
看着老四那有些萧索的背影,江宁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这才喊了声“喂”
老四茫然的回头,却见小丫头几步追了上来,凑到自己身边道:“小气鬼,不就说了你一句嘛,这么容易就生气。说好了要带我出去玩的,如今还想反悔么?哼哼,来不及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老四仍旧愣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眼下发生了什么,急忙重重的点头道:“哦哦明天早上咱们就开溜,你早上早些起来,我去找你。”
“成我现在可得去给二师兄送饭了,二哥那幅画似乎已经开始动笔了,我还盼着他快些画出来给咱们瞧那。”江宁笑着点头,拍着老四的肩膀道:“说好了明天早上,你可别骗我,我等着你哦”
说罢,江宁便轻快的跑开,半路还有些调皮的回过头来,冲着老四挥了挥手。
傻傻的老四一时间有些愣怔,只觉着耳边满是那句女孩清甜的“我等着你哦”,来来回回的在耳边重复着,怎么也不觉得腻。
……
……
“每天早上卯时初刻,齐叔都会从这个角门往园子里送米菜。若是以往,负责守这个角门的陆大哥会乖乖的站在门口看着,但这个时候就不一样了……就像我说的,师父不在府里的时候,这园子的看护是最严格的,但师父每次刚刚回来,他自己都会跑去睡懒觉,所以园子里累了许多日的其他人也都会稍稍偷懒一下。至于看门的陆大哥,他偷懒的方式就是只负责开门和关门,而中间那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他就会懒得站出去,而是回门房里小憩一番。咱们想要溜出去,就得靠这半柱香的时间。咱们两个人小,又不扎眼,伏低了身子,只要不出意外,出去还是挺容易的。”
刚擦亮的清晨,两个小孩子就偷偷的从各自房里跑了出来,他们都特意穿上了普普通通的衣服,只是老四在临走之前,还自己的将什么东西叠好,放入了怀中。
做这种有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两个小家伙都是有些紧张又兴奋的,好在这条路老四已经走熟了,一些分寸也都拿捏的极好。
此时,二人蹲在一道灌木丛后面,从光秃秃的枝干间去看前面的状况。老四为江宁说着应该注意的事情,这事他像是做惯了一般,面上丝毫没有紧张的神情。
江宁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那咱们怎么回来?”
“一样的,每天酉时二刻,挑粪的大爷会从这个门走。”
“哦……”江宁挠了挠头,又问,“江自在,你对着里这么熟,到底跑出去过几次?”
江自哉微微愣了愣,摊着手指查道:“一、二、三……加上这次是第四次了。”
“啊?一年跑出去四次?”
“不,一年至多一次。”老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也知道,师父一年能出去一次算多的了,我又上哪里寻那么多的机会?”
“可是四年前,你也不过八岁而已,就开始决定要偷偷溜出园子啦?”
“没,真正开始想办法要溜出去,是六岁的时候。”老四将长衫的下摆在腰间系了,以免一会儿往外跑的时候不方便,“六岁开始索办法,那时候没事儿就在园子里逛,只是花了快两年才发现这么个方法。”老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那你为什么非要跑出去啊?”江宁有些不解的问。
“没什么……”老四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他挠头笑着:“就是想出去玩嘛”
江宁在一旁看的他的侧脸,心中思付着:“江自在你一点都不会说谎话,谁会为了单纯的出去玩,就花费两年的时间来找偷偷溜出去的方法?”
几声叩门的声音传来,老四眉毛一挑,有些紧张的用气声道:“嘘来了”
江宁也下意识的屏了息,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扇门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