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陵崩作者:楼非
南起到来后,淮钧才打起一点儿精神听他说出阿福招认的话。一听到姚子余和范绍谦的名字,淮钧心底就涌现了一股怒意,迸发而上,骂道:“混账!混账!他们是不是一定要拆散了朕和璞儿才安乐!”
南起乘势问道:“那范宰辅……”
不等他说完,淮钧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愤怒地说:“捉!他敢分开朕和璞儿,他还怕坐进天牢吗?”
“是,小人这就去办!”
这头南起带着兵过去范府,那头一干侍卫已经到了庆王府。他们不顾老管家的阻拦,硬闯到前堂。那时f轩正在书房,姚子余则在自己的寝房里。侍卫们挨个房间找人,书房靠前,老管家还没有来得及通知f轩,他们就先把f轩惊动了。
面对来势汹汹的侍卫们,f轩勃然大怒地喊来自己的亲卫,把他们赶回前堂。
“硬闯王府,你们该当何罪?”
“庆王爷,小人奉圣上之名前来逮捕姚子余,如有冒犯,请见谅!”
f轩皱着眉,额角的青筋暴露,凌厉地吼了一句:“你们来本王的府中捉本王的人,横冲直撞,禀报都不会吗?冒犯?见谅?见什么谅!”
“小人知罪!”领头的侍卫先说,其余的侍卫接着齐声再说。
f轩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过头,对老管家说:“把姚子余叫出来!”接着,这才冷声问道:“敢问几位,姚子余又做了什么事?”
“禀王爷,姚子余放走了昭和殿的那位陈公子。”
f轩大吃了一惊,心中狠狠地把姚子余数落了几番,却不动声色地坐到座上。过了一会,他才悠悠地说了句:“这件事本王会亲自向圣上交代一遍,若然你们敢屈打成招,休怪本王今日没有提醒你们。”
f轩说这话时,姚子余刚好进来了。侍卫们应了一句:“小人明白”,就把姚子余围了起来。姚子余略过这些侍卫,径自看向f轩,然后伸出手,摊开掌心,中间放了一颗佛珠。
下一刻,他双手就被往后扣住,被绳绑住,侍卫们跟f轩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就带着人走了。等到他们离去,f轩才往后瘫软,喃喃自语道:“他放了陈璞,他这个混账果真放了陈璞。”
另一边,诚如淮钧所言,范绍谦敢放陈璞,就不怕进去那个天牢。他在收到消息宫里的人正往范府过来时,他就泡上了一壶茶,坐在前堂里等待南起带着人过来。
过了晌午,南起来到了,他恭谨地行了一个里,“小人南起参见范宰辅。”
“起吧,都已经带着一推人来了,还行什么礼?”范绍谦站了起来,扫扫身上的灰尘,来到了南起面前。
南起微微弯身,说:“昭和殿的陈公子昨晚无故失踪,小人奉圣上之名前来请宰辅到天牢帮忙调查一番。”
“南侍卫,漂亮的话我不爱听,坐牢就坐牢把,我跟你们走就是。”范绍谦伸出手,说:“绑吧。”
“得罪了!”说罢,南起就亲自绑上了范绍谦的手,再押着他走了。
范绍谦走在前头,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容,他心里想的是,这一劫逃不了也就罢了,反正他都逃了这么多年,但求陈璞远走高飞,好好生活,把他和姚子余的生活也一拼过好。?
☆、第七十八章(下)
?姚子余先进了天牢,侍卫们把他一推,他就狼狈地倒在铺满干草的地上。他暗骂了一句,然后就听到上锁的声音。他被关住了,按他的性子他应该起来奋力地挣扎,可是这一刻他那股蛮气泄了,只徐缓地坐起来,愣愣地看着前方同样是被条条铁栏关着,却空去一人的牢房。
他的脑袋混乱得一片漆黑,过了好一会儿,才理出了三个念头。
--王爷会不会救我?
--大哥会有事吗?
--幸好我不知道阿璞的下落,就算被用刑,我也供不出什么来。
f轩会不会救他,暂且不知道,但现在他看着一行人来到他的眼前,客客气气的把一个人请进他对面原本空着的牢房时,他就确凿地看到范绍谦出事了,他也被关进这个天牢了。
“范宰辅,委屈了,小人待会就……”
范绍谦在干草堆上正襟危坐,打断道:“不必了,既然我是戴罪之身,就该有坐牢的模样。”
听罢,南起也不再多言,转过身瞥了姚子余一眼就带着人离开了。
他们一走,姚子余就冲到牢门前,双手各握住两条铁栏,头压在空隙中,睁大眼睛,气愤地说:“他们抓我就抓我,怎么把大哥你也抓进来!”
范绍谦没有搭话,姚子余则一直在骂着,念着。等到姚子余一张口说得累了,范绍谦才感叹地说了一句:“璞儿果真是圣上的心头肉。”
“我呸!”姚子余愤怒极了,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子余,圣上是真的不打算放过我们了。”范绍谦沉重地问道:“你怪我吗?”
“我这一条烂命才不用他放过!大哥,你放心,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不会有事!”姚子余拍拍胸口,大有天跌下来也无所畏惧的勇气,但他马上看到范绍谦皱了眉,只能收起自己的豪言壮语,小声地说:“反正我不怕,庆王爷会救我的。”
天牢里安静的令人可怕,任姚子余说得再小声,范绍谦还是一字不漏地把话听进耳内。他不期然地想起f轩的仗势凌人,就带着怀疑问道:“你这么相信他会救你?”
“大哥,他口硬心软,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就算我这条命没了、”姚子余顿了顿,笑道:“他也会把我安葬好。”
这一天之前他未必有这个底气,但是那一刻他忽然想起f轩为了他而出言威吓那些侍卫,于是他就确信了f轩一定会救他,刚才的第一个问题,他也自己答了。
范绍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他叹了一口气,说:“子余,我知道你是会替人卖命的人。”
“那是因为大哥你们对我好!”
“如果这一次,庆王真的帮你过了这一劫,你以后只管对他好,只管为他卖命,而不要再为其他人费心了。”
姚子余听出弦外之音,激烈地说:“大哥,你们不是其他人!”
范绍谦微微一笑,然后闭上了眼睛沉思,不再说话。他想起了诺煦。大概他被关进天牢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望王府,他情愿诺煦置他的生死于不顾,但他知道诺煦不会,就好像当年诺煦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圣上顶撞。
幸好莫回川不在,否则他们两个……他心中突然一痛,恨起自己的自私来,难道他想方设法让陈璞走的时候,他没有考虑过这个下场,他就没有想过诺煦和莫回川吗?他有,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诺煦,回川,原谅我。
牢内不见天日,只有小小的铁窗透进一丝光,他们都不知时日如何地过,只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一等到铁窗那丝光消失了,姚子余心中就生出一点兴奋了,好歹一整个下午已经过去了,他再熬一下,等到铁窗有光了,便是新一天。
然而时日在漆黑中更加漫长,他还没有等到新的光从铁窗透进来,就已饥肠辘辘了。
忽而,一连串脚步声从远至近而来,几个人点起了天牢几处的烛台,又有一个人捧着饭菜,放到了范绍谦所处的牢房前。
姚子余被饭菜吸引了注意,下一刻,锁被打开了,他被两个人拖了出去。
姚子余吓了一惊,用力地挣扎着;范绍谦也下了一大跳,一改平日清冷的样子,冲到了牢门前,扯大嗓子高声喊道:“子余!”
这一声响彻了整个天牢,另一端的阿福打了一个激灵,把自己缩在角落。可是这一声却遏制不了那两个侍卫把姚子余拖走,被困着的范绍谦只能眼睁睁看着姚子余的身影逐渐缩小,最后不见了。
姚子余被拖进了刑房。行刑过的腥臭味还充斥在房中,他被推到地上,然后有两个人按压着他,他稍稍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挂在墙上的刑具,在黑暗中被烛火照耀得格外的可怖。但他却咬咬下唇,暗自说--我不怕!老子才不怕!
“昭和殿那位陈公子是你带走的?”一个人走到他面前问道,不等他回答,就一脚踩上他的手指,痛得他紧紧地咬着下唇。
“说!”那人的脚更加用力了,却始终得不到姚子余的回答。
倏然,他松开了脚,弯下身,一把扯起姚子余的头发,强迫他看向那些阴森恐怖的刑具,再恫吓道:“你再不说,这些刑具就有得你受。”
姚子余却强行把头转向那个人,他认得这张脸,不就是刚才对范绍谦客客气气的那个侍卫吗?
他啐了南起一脸口水,骂道:“狗奴才!”
南起愣了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姚子余竟是这样的烈性子,还以为吓他一吓就什么都会供认。他把脸上被喷的口水狠狠地抹走,接着松开姚子余的头发,打了一个眼色给按压着姚子余的两个侍卫。
那两个侍卫马上架起姚子余,但是姚子余一站起来,仗着自己长得高大,力气壮,竟然挣脱他们的束缚。可是他们毕竟是学武的,很快就把他制服,像对阿福一样,把他按住在木架上,再把他的双手和双脚扣起。
“你们敢私自动刑?”姚子余吼道。
南起执起细幼的鞭子,摇头道:“庆王爷保不了你,你要是聪明,就把陈公子的下落快快说出,要不然谁也保不了你。”
“呸!随你们要打要杀,我什么都不知道!”
南起的手顿了一顿,然后大喊了一声“好”,就挥起鞭子,往姚子余身上抽去。姚子余紧紧咬着已经破了的下唇,死命的忍着,不叫更不求救,只任由护着陈璞的意志腐烂在这一鞭又一鞭当中,再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直到他痛昏过去。
但很快他又醒了。他被一桶冰冷的水泼醒了,被胸膛上重重交叠的血痕痛醒了。他弯起手指,缩起脚趾,浑身都是火热的,被咬得破烂的下唇颤抖着。他晃一晃头,逼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人是你带走的?”
姚子余垂着头,一个字都不说。
“他人到底在哪里?”
姚子余依然是不回答。
南起冷笑了一声,却放下了鞭子,命人把他押回去。
两个侍卫半拖半押地把他送回牢房,一开锁,就毫不留情地把他推进去,任由他血肉模糊的胸膛倒在干草上,然后扣上锁,径自走了。
对面的范绍谦借着半明半暗的烛光,看到了姚子余破烂的衣服以及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竟然抬起脚,用力地踢向了牢门。连续几脚后,他才冷静下来,唤了姚子余几声。
姚子余昏昏沉沉地听到范绍谦喊他,却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整个人抖得厉害。他的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好不容易说到一句话,却是:“大哥……我没事。”
他的声音微弱,但范绍谦还是听得清楚,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挨了一鞭。他预料得到东窗事发后他们都难逃一劫,可是他怎么没有预料到这个中的折磨是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他按了按自己的脑袋,猛然往外大喊:“太医!把太医找过来!”
他反复喊了再喊,直到声嘶力竭了,直到他以为自己只能看着姚子余在他面前死去时,南起带着太医来了。
南起把太医放进姚子余的牢房里,而后来到了疲惫得跪在地上的范绍谦前,冷声说:“圣上只想要陈公子的下落,请宰辅告知。”
范绍谦摇摇头,不肯开口,只是一直盯着姚子余。
“宰辅,望王正跪在翠微宫外求见圣上,你就把陈公子的下落说出来吧。”
听到此处,范绍谦的心好像再被抽了一鞭,他只能按住心房,却仍然紧闭着嘴巴。
南起脸色一变,压低声音,劝诫说:“宰辅,分清事情的轻重,不要糊涂。”
范绍谦却冷笑了一下,心想--什么轻?什么重?糊涂的又何止他一个人?不要糊涂吗?最糊涂的是老天爷!他大笑了几声,停下来后,他就木无表情的说:“让望王来见我。”
“圣上不可能……”
范绍谦打断道:“圣上想知道璞儿的下落,但我不怕严刑逼供,我只要见望王。”?
☆、第七十九章(上)
?诺煦跪在翠微宫外已经有足足一夜了。他一知道范绍谦因为陈璞的缘故被抓进天牢,就再也坐不住了。他心中不断责骂着范绍谦糊涂,而更糊涂的他却是放下了一切,冲进了皇宫。
明知道这个时候淮钧压根儿不会见他,明知道淮钧不可能为他的缘故放了范绍谦,明知道他只是自取其辱,他还是直直地跪了在翠微宫外。要不是如此,还有别的方法吗?人是淮钧抓的,这天底下还有谁敢放了范绍谦?
没料到,到了天明时,翠微宫里竟然传来口谕,恩准诺煦过去天牢见人。诺煦一听到,赶紧说了一句“谢圣上”,就带着那双麻痹不堪的腿,跌跌撞撞地赶往天牢。
翠微宫内的帝皇这一天还是没有上朝,见传旨的人回来了,他就问:“望王过去天牢了?”
“禀圣上,过去了。”
“望王也是心高气傲的人,想不到为了一个范绍谦竟愿意跪在外面一个夜晚。”淮钧忽而转个头,看向窗外半明半暗的天,幽幽地想:“倘若璞儿受了如此的危难,我也一定愿意这样为他。可是他不信我。他走了。说到头来,都是那群人的自招的,我却不得不让他去见范绍谦。璞儿,我都是为了你而已,你怎么如此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