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寝殿,陈璞已经梳洗过了,正坐在床上拿着在扬州捏的两个泥人把玩着。一看到淮钧回来,就将两个泥人举向他,捏着嗓子说:“来者何人?何以不请自来。”
淮钧失声一笑,反手关上门,徐缓走到床前,坐下,粗声问道:“这是我的寝殿,你们又是什么人?竟擅闯我的地方?”
那两个泥人对看了一眼,一个小声道:“钧哥,怎么办?”另一个小声安慰道:“璞儿,没事。”再说:“兄台,我们兄弟俩本是扬州人氏,睡了一觉,就突然从扬州过来了,你说这事奇不奇?”
“奇!果真奇得很!”淮钧顺着陈璞答道。
“我看兄台仪表非凡,不知能否想个办法,把我们兄弟俩送回扬州呢?”说罢,举着泥人的陈璞就悄悄瞥了淮钧一眼,正巧对上了他的目光,只得放下泥人,呵呵一笑,“淮钧,我想念扬州了。”
淮钧却没有回答陈璞,而是拿过他手中的泥人,对着泥人答道:“那么就请兄台在宫中住一段日子,假以时日,我们就送你们二人回去。”
“那就先谢过兄台了。”陈璞捏着嗓子应道,然后伸开手投进淮钧怀抱,往他脸上亲了一亲。?
☆、第八十八章(下)
?寒冬多眠,陈璞却越来越早起,时时五更天淮钧一醒,他就跟着醒来。这些日子淮钧政务繁重,时常一早上朝,天黑了才回来。开初少了他陪在身旁,陈璞自然少不了埋怨,每次他都是哄着说:“璞儿,多给我一点时间。”到后来,陈璞见他每天累得自己疲惫不堪,便跟着他早起晚睡,好让自己多见他几面,也算是与他共同进退。
“你早点儿回来,我等你一块用晚膳。”陈璞盘着腿坐在床上,揉着眼睛说。
“今天不行,我还要过去庆王府一趟,你自己先吃,不要饿坏。”淮钧叮嘱道,而后低首浓情蜜意地凝视着陈璞,温厚低沉地问:“知道吗?”
陈璞低叹道:“好吧,你上朝去吧。”
淮钧走后,陈璞晨练了一会儿,就过去书殿看书。殿中珍藏万千,流连了几天,苦闷竟减了一半,看书也看出滋味来。他沿着一排排书柜往前走,大胆地走到了最后一排。这靠后的书柜放的都是一些禁书,之前他不敢过来,今日却耐不住好奇,决意偷偷看一看吧。
他随手拿起一本,从中间揭起,却吓得他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整本书就掉在地上了。
里面画的是春宫图,两个男子的交媾图,奇异的交媾姿势。
陈璞顿时涨红了脸,明明只看了一眼,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又禁不住问――他们赤身裸体,相连结合,一个把腿长得极大,另一个则把那人的腿往上压,整个人又压在他的身上,难道不痛苦吗?
想着想着,这画面竟活灵活现起来,甚至那两人的脸变成了他和淮钧――他的头突然疼痛起来,痛得抽去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靠着书架,却控制不住虚软的身体节节往下滑,到最后只能跪坐在地上。
痛苦的,他知道那是痛苦的,那样的痛苦他切身地感受过。怎样感受?他用力按着自己快要爆裂的头,心里猛然呐喊――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恍若有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翻涌而上,痛苦的、愤怒的、悲伤的脸容;他的,淮钧的,陌生的一张张脸。
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紧张的汗从两额滑下,大冬天的,颗大的汗不断滴下,好像有一双莫名的手捏着他的脖子,几乎要窒息了。外面忽然嘈杂起来,声音破开门不断冲撞着他的耳朵,越放越大,越放越大,他登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书殿。
外头不算猛烈的阳光迎面照来,刺得他眯起眼,整个人往后退。他扶着门,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直到适应了光,整个人也跟着恢复了一点理智。等缓过气来,他就踏出门,过了一条回廊,就看到董靖带着宫婢站在池边。
“娘娘,圣上还在朝会,奴才……”一个太监卑躬屈膝地站在董靖面前。
“大胆奴才!圣上上朝,娘娘就不能过来吗?”小翠喝斥着那太监,董靖虽没有说话,却分明是她默许小翠的。
“奴才不敢……”
小翠厉声打断道:“不敢?敢情你们是怕了里面的陈公子才急着要娘娘回宫,你们统统睁大眼睛,看清楚谁是你们的主子!”
被点名的陈璞冷笑了一声,混乱的脑袋彻底地平静下来了,他只望着小翠的背影也看出厌憎来。他阔步上前,一手拉开了腰身越弯越低的太监,站到了董靖面前,冷声说:“皇后娘娘,圣上还没有回来,请问何事?”
董靖沉默不语,只望着陈璞青白的脸色。倒是小翠护主,看不惯陈璞反客为主的架势,骂道:“娘娘与圣上的事,与你何干?”
“圣上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璞,小心你的言辞。”董靖终于开口,依旧温婉得很,她微笑说:“本宫有正事与圣上商谈,就在这边等等吧。”
看着她温婉的笑容,陈璞的思想又开始纷杂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头颅,痛得他浑身发抖。他依靠着剩余的一点理智迈步离开,却被地上的水一滑,跌倒地上,整个人立刻缩成一团,似是冷得发抖,其实是疼痛得厉害?。
众人吓了一跳,连董靖都立时失去了魂魄,紧张地跪在陈璞身边,问道:“陈璞,你怎么了?”
陈璞却没有回话,只把自己越缩越紧,似是要把自己匿藏起来。
一旁的小翠则慢慢镇静下来,大骂道:“一个大男人在摔了一跤,装什么可怜?”
“奴才去喊太医!”太监嚷道,不待董靖的命令就径自跑去了。
董靖则急得心里发慌,见陈璞抖得厉害就马上脱下身上的大裘,披在陈璞身上,替他紧紧扯着,“不冷了、不冷了。”
“为什么是你?”陈璞失神地看着董靖,又恍恍惚惚地问:“这是哪里?我走了?不对,我回来了;不是,乐玉呢?子余呢……我左背流了很多血,有人救我吗?淮钧呢,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时董靖才被吓得真正的六神无主,倘若陈璞记起一切,倘若淮钧追究起来,她该如何自处?她退了一步,伸出手让小翠扶起她,低声道:“我们回去吧,我们今日没有来过翠微宫,懂吗?”
“是,娘娘。”话音一落,她们就急急匆匆的离开,但下一刻,董靖却停住了。
她听到陈璞拼命地说:“救我,救我。”一个恻隐之心,她就不顾小翠的拦阻,回到陈璞身边,再度为他拉紧松开的大裘,低声道:“陈璞,你别怕,等太医过来就会好。”
“你是谁?”陈璞抬头看她,眼睛尽是湿润。
忽然他想起了那日在湖边,有一个人伸出手、伸出手把一个人推进湖里。那个人说:“你该死,你应该死!”于是他的眼睛变得恶毒,嫉恨地看着董靖惊慌无措的模样,顺着想到的那幕情景,伸出手――
将董靖往旁边的池推。池面结了一层薄冰,陈璞用力一推,董靖就整个人滚了下去,冰冷的水花跃上陈璞的脸,陈璞刹时间醒了,不经思考脱下大裘,跳进池里,救起董靖。
这一推一跳一救只是一瞬间的事,小翠还来不及回神,董靖就打着哆嗦,坐在地上。陈璞连忙拿起大裘,披在董靖身上。小翠这才赶过来,推开陈璞,扶起董靖,“娘娘,我们先过去寝殿,免得冷坏身子。”
董靖一起来,却是问道:“你记起了。”
只见陈璞忽明忽闪,害怕地说:“我不是有意的。”
老太医过来的时候,本以为是治陈璞,却没想到躺在床上的变成了董靖。当时董靖已经换了干衣,只是进了寒水,一张脸还是青白得很。老太医不敢问事情,战战兢兢地伸出手为董靖把脉。
片刻,老太医竟是一笑:“恭喜娘娘有喜。”
董靖脸色立即一变,菱唇禁不住勾起,却自持道:“劳烦孙太医。”
“不过娘娘有些受寒,待会微臣煎好药,就命人送到翠微宫。”
“嗯。”董靖点点头,再说:“请孙太医再去看看陈璞。”
“微臣这就去了。”
孙太医走后,小翠喜逐颜开,蹦跳到董靖身边道贺:“娘娘身怀龙子,圣上一定很高兴,我看那个陈璞怎样专宠下去。”
“小翠、”董靖轻喝一声,却摸着平坦的肚子,一脸慈爱。然而一想到刚刚陈璞把她推下水,她就皱着眉,双目含怒。若然当时他不是忽然良心发作,恐怕她腹中的胎儿就这样没了。却又想起陈璞发狂的模样,倘若让淮钧知道,真不懂得会为了陈璞怪她,而是看在他们的孩儿就此作罢。
她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在小翠的耳边了几句话。小翠听了,自是答应,连忙出去把翠微宫的人都喊过来。
翠微宫的人惊惊慌慌地过来,一来,就全都跪在地上。谁料到淮钧一个上朝,陈璞和董靖就在宫里纷纷落水呢?这罪责算来算去,还是会落到他们头上。
董靖并不拐弯抹角,冷着脸直言道:“杖打陈璞八十大板。”
众人大吃一惊,齐声道:“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们无罪可言,本宫只要治陈璞的罪。”
“皇后娘娘,这事还是等圣上回来定夺吧。”老公公说。
“圣上方面,本宫自会交代。”见他们还是不敢动,董靖就猛然喝了一声:“是不是本宫不住在翠微宫,你们就忘了到底谁是皇后?”
老公公不敢忤逆董靖的意思,只好领着其他人站起来,接过命令,“奴才这就去办。”他一出门口,就要低声交代几个太监:“跟他们说,轻力打,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而已。”
里面的董靖也不打算将陈璞往死里打,就跟小翠说:“你去看着他们吧。”
等到天色入黑,淮钧回来时,首先接到的消息就是陈璞被打八十大板,几乎没了半条命。他立刻冲进寝房看人,只见陈璞趴在床上,盖着一张单薄的被子,紧拧着眉,闭着眼睛入睡。
回到前殿,他就勃然大怒地问:“谁打的璞儿?”
两个侍卫低着头出来,旋即跪在地上:“圣上恕罪。”
“恕罪?”淮钧怒上心头,理智全失,一个抬腿就往左边的侍卫踢了一脚,他这么小心翼翼护着的人,岂是他们说打就打的?一脚过后,他才稍稍平静下来,问道:“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打他?”
老公公站出来,答道:“是皇后娘娘下的命令。”语罢,他遂将董靖与陈璞今早双双掉进池里的事情道出。
等他说完,淮钧就说:“摆驾凤仪宫。”
寒冬的夜分外的萧条寂静,董靖早就料到淮钧会过来追究陈璞的事,一直坐在前堂等着,却没料到淮钧刚回来就过来了,一时满腔伤悲,无处发作。
“臣妾参见圣上。”董靖敬礼道。
淮钧却走过她的身边,一来就是质问:“靖儿,你不喜璞儿,朕明白,也是朕的过错。可是八十大板,就算璞儿受得了,朕也受不了!”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声的,还一掌往桌上拍,吓得后头的众人统统跪了下来。
这时候,董靖心都凉了,她径自平身,回看淮钧反问:“圣上只顾陈璞,可有想过臣妾与孩儿?就是陈璞那一推,我们还在腹中的孩儿就几乎没了。”她悲凉地凝视着淮钧:“臣妾知道这个公道圣上难以主持,但臣妾这个当娘的,不能不亲自为孩子主这个公道。”
淮钧顿时变成理亏的,语气也就缓和下来,“你该等我回来。”
“说到底,圣上还是想维护陈璞,不论他做了什么圣上都会饶过他。”董靖苦笑道:“不如、不如臣妾这个皇后也给了他吧。”
“朕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圣上心里清楚,圣上若要对臣妾论罪,臣妾也无话可说。”
淮钧无力地看着董靖,顿生愧疚,说到底还是还是只能怪他,只好摇手作罢,“罢了罢了,回去翠微宫吧。”
董靖望着淮钧离开,喃喃道:“有了孩子又有什么用?”
彼时陈璞已经醒了,然而他浑身发疼,只能闷闷不乐地趴在床上。等到淮钧回来,他才大嚷大喊道:“都是你、都是你不好!”
淮钧连忙赶到床边,哄道:“是我不好,你骂吧。”
“我都痛死了。”陈璞拉着淮钧的手,示意他俯下头来,轻声道:“不过他们不敢用力打我,也不敢真的打八十大板。”
淮钧轻笑出声,低声说:“傻璞儿,我替你上药吧。”
“等会儿,你先听我说。”陈璞小心翼翼地说:“都是我不好,你别怪他们、也不要怪皇后娘娘。”
“不怪不怪,我谁也不怪。”
陈璞松一口气,而后说:“我的头今日痛得发疯,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有什么都记不起。唉,你待会替我按按,好吗?”
“好,那我们可以上药了?”话音一落,淮钧就拿下盖在陈璞身上的薄被,两边屁股肿了,不过也看得出用刑的人的确尽量往轻里打,可是也足够捏着他的心了。
他叹了一口气,在陈璞耳边说:“璞儿,我们走吧。”
?
☆、第八十九章(上)
?正月十五,宫宴。
天色湛蓝,阳光明媚,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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