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镇子上有人赶车进城置办年货,我跟着来了,也就走了两条街。”老妇人笑了笑,轻声问:“不知道姑娘是……”
衡玉笑道:“我是苗掌柜的好友。”
“听姑娘口音倒像是京话……”
北地与京话虽多有互通,彼此听得明白,但口音差距还是有的。
“老人家好耳力,我姓吉,的确是京城人氏。”
“吉姑娘可是京城来的钦差呢,奉圣人旨意来咱们营洲办差来了!如今就住在萧将军府上呢!”伙计端着茶水过来,与有荣焉般说道。
老人闻言握着拐杖的手一抖:“钦……钦差!”
她身形颤巍巍地就要起身:“民妇有眼无珠,竟不知姑娘是钦差大人……”
衡玉将老妇的反应看在眼里,钦差二字在寻常百姓听来总是唬人的,且她只是个随行的小画师而已——
但她并未多作解释,只适时按住了老人的手臂,含笑道:“您不必拘礼。”
伙计的炫耀却还没完,将茶水放下,竖起大拇指道:“吉姑娘不单是钦差,且为人心善仁义,又有一手好本领!萧将军身边的蒙校尉家中堂姐两岁时被人拐走,足足二十年都没有音讯啊,最后全靠着吉姑娘一双出神入化的丹青妙手,推演出了画像,才将人找了回来!这还不算全部,您猜怎么着?那位找回来的娘子竟就是之前被吉姑娘救下的可怜人,还被掌柜的收留在我们这间铺子里做过活呢!”
衡玉听得颇感慨,这位顺水小哥,除了于撒泼骂街上颇有天赋外,竟还是一把说书的好手。
老妇人满眼惊异,紧紧盯着衡玉:“……丢了二十年,都找回来了?”
“可不是嘛!这件事在咱们营洲城里都传开了!”伙计真心实意地奉承道:“要我说,吉姑娘真乃神人也!”
衡玉很有自知之明地道:“营洲城中已有位神人了,论功德,我可万万争不过他的。”
老妇人一双眼睛仍未离开衡玉,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哟,柳先生也来了!”伙计转头看向堂门处。
“吉画师也在。”柳荀走进来,笑着抬手施礼。
虽说此番在外人眼里很有些喜事丧办,然柳荀一身喜气,全然不受流言影响。
衡玉道:“柳先生来得也是不巧,苗掌柜回苗家去了——”
柳荀闻言笑意一敛:“她是何时回去的?”
“顺水小哥说,也就是两刻钟前,柳先生不然也过去一趟?”衡玉提议道:“俗话说,这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柳先生作为准姑爷,若能同去赔个不是,苗家母亲说不定便能消气了呢。”
“……?”柳荀不禁面露怀疑人生之色。
这等和稀泥的发言,当真是出自憎恶分明、凡事劝分不劝和的吉画师之口吗?
不过……
消气?
是,那唯利是图的疯妇定还在气头之上,说不定又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举!
“我是得去看看才行!”柳荀匆匆拱手,立时转身去了。
看着柳先生离去的背影,衡玉吃了口茶。
消气是必不可能消气的——见“讨债鬼女儿”前脚回来,“讨债鬼准女婿”后脚跟上,火只会越烧越旺罢了。
苗掌柜今日回去,定也不是冲着让人消气去的。
此时柳先生跟过去,也好省得苗掌柜孤身一人被欺负。
至于她何故突然和起了稀泥——
自然是说给身边这位老人家听的。
蒋姑姑说,她为苗掌柜的亲事而去寻王家这位老人时,对方的态度称得上庆幸感激……
对于一个外界都传言“克死”了自己的孙子、甚至是儿子儿媳的人,还能有如此态度,这怕不仅仅只是“开明”二字可以解释得了的。
若再结合她和侯爷的猜测来看,这位老人家,极有可能是知晓当年真相的……
既是知情人,定也清楚苗母等人的真面目。
一位尚存良知,多年来待苗掌柜心存愧疚的老人,此时眼看苗掌柜和未婚夫婿要向苗家“服软赔不是”,日后还要任由苗家人吸血——当真能无动于衷吗?
果然,柳荀走后不久,坐在那里的老人便有些心神不宁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