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着……
「不要啊啊啊──」小七感觉自己整个人又飞了起来,伴着自己喉间发出的惨叫,被往窗户丢去,接着窗户碎了,他掉到地上,兰罄用了十成力,震得他痛得滚了两圈,都还爬不起来。
「去你奶奶个熊……」小七吐了一口血,低声哀嚎。「大爷我跟你无冤无仇,就算有仇也百八十年前的事了,你有必要每回发病,就这般殷动招呼大爷我吗……呕……」又一口血喷了出来。
怀里装着迷药的瓶子「匡」地一声掉了出来,小七伸手想捞,却是慢了一步,只能见那瓶子越滚越远,滚到一旁的长廊边去。
验尸房的动静在宁静的夜里显得过大,没一会儿便引来了三班衙役的注意。
「发生了什么事?」班房里有人跑了出来,见了情况,又大叫一声跑了进去。「小头儿又不对劲了!」
接着衙门里为首的几名捕快,「金忠豹国」迅速跑了出来。
其中李忠见着小七有难,急忙拉着他便往后躲,没让兰罄一脚踩在小七面门上,让他那张本来就不怎样的脸更糟。
另外三人则惶惶然将兰罄围住,可因为打不过兰罄,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迷药滚到长廊那边了,谁去捡来救命!」小七使尽吃奶力气,喊了声。
身形最为敏捷的陈豹一听小七如此说,便飞身扑了过去,拾起药瓶,而后打开软木塞,用力将里头的药粉全往兰罄脸上洒去。
小七愣了愣,然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陈豹你脑子坏了洒那么多,奶奶个熊,我就只剩那一瓶而已了啊──」
「啊?」陈豹愣了好大一下。
「哈啾──」发狂中的大魔头兰罄打了个喷嚏,阴狠地看了小七一眼,举步又想再向他走来,惹得众人皆是一惊。
然而这时,兰罄的身躯却又摇晃了两下,之后,才软软倒了下去。
「快接住小头儿!」丁金一喊,他身旁的安国立刻往前扑去,稳稳接住被药性所迷的兰罄。
兰罄奋力地睁了睁眼,最后始终不敌药力,闭上了那双鲜红的眸子。
不久,浅浅的呼声响起。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了地
第二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黑怎么了?伤着谁没?」
夜已深,衙门后堂花厅之内却灯火通明,小七正拿着壶茶水漱口,灌进嘴巴里的水咕噜咕噜几下,呸地一声吐在一旁的盆栽里,这时,县令施问和师爷南乡正好由外头跨入花厅之中。
丁金走上前一步说道:「回大人,小头儿突然发病,除了小七受了点伤之外,其余人都没事。」
施问走到小七身边,小七这时已漱好了口,除去口里诡异的尸体味,正仰着头把疗伤圣药「血见愁」往嘴巴里拚命倒。
「小七,伤得怎样?」小七再灌了一口水,把伤药咽下,抚了抚胸口,才一脸无奈地说道:「没事,都习惯了,只吐了两口血,吃点药睡一觉隔天就好了。」
施问深深看了小七一眼,最后,叹了声:「难为你了。」
小七听罢,摆了摆手,也没多说什么。
「把公子送回房休息了?」南乡问道。
小七点头,瞧南乡一脸不太放心的模样,便说:「我亲自送回去的,他睡得熟,陈豹一下子把我整瓶迷药都洒了,这回我看得睡上两三天,明日十五月圆夜也不用担心了。」
小七顿了顿又说:「只是那迷药这会儿全给洒没了,得再想办法配制才成。不过也甭烦得太早,这回到下回,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南乡见小七把兰罄这么放在心上,所有事都考虑进去,心里挺是满意,便朝小七微微一笑。「辛苦先生你了。」
小七被南乡笑得起了鸡皮疙瘩,也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大爷我也不想这么辛苦,换先生你来替行不行?」
「先生说笑了,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哪有能耐制得住公子?」南乡说。
小七脸皮抽了两下。就活该大爷我受罪是了。
他肯定,定是自己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和兰罄同个师门,担起看顾他的责任。
施问坐到主位上后,南乡也走了过去,站至他身旁。
施问问小七道:「晚间回来时不是还好好的,还带了具待验的尸首回来?我本处理完公务便要唤你们来问,怎才一下子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小七顿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兴许今日已是十四,师兄他气血本来就有些乱,勘验尸体之时还好好的,可就在发觉那具尸体是让人奸杀,凌虐致死,而死者又只有十四五岁时,一时恼怒,这才提前发作。」
南乡看了小七一眼,他素来知道小七这人说话只会拣着说,但目光与小七交会了一下,见他也没有把事情完全讲出来的意愿,便也不问了。
倒是金忠豹国加上施问五人一听见死者才十来岁,又是奸杀致死,施问皱起了眉,而金忠豹国则是一脸义愤填膺。
「谁这么丧心病狂,对个小姑娘下这种手!」安国怒道。
小七说:「不是小姑娘。」
「不是小姑娘?」四人齐齐看向小七,纳闷不已。
「……是个小伙子。」小七道。
小七此话一出,花厅里包括师爷南乡在内一共六人,僵的僵、呆的呆,一时间整室鸦雀无声,没人接得了下一句话。
「唉……」小七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啊,那孩子浑身是血,被溪水冲上岸边,身上脸上都是鞭痕还有手打脚踹的淤伤,手给折了,脏腑大概也都破了,还……也难怪师兄见那惨状,会愤怒得控制不了自己……」
施问沉吟半晌,遂道:「死者相貌还能辨认否?」
小七说:「尸首还没腐烂,相貌也清晰能辨。」
施问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沉着脸色说道:「你等等带画师前去将死者的样貌画下,明日立即将画像发出,金忠豹国,你等也一起查访,看看归义县内是否有谁失踪未归。竟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在归义县内行凶杀人,这等败类,本官必定要将其绳之以法以正法纪,还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属下遵命!」金忠豹国齐声回答。
小七抓了抓下巴,心思只在施问的话上停留半晌,接着便想兰罄今日的不正常定是因为让那具尸首刺激到了。
那个人以前遇过那样的事情,虽然走火入魔后旧事都忘得差不多,深植入骨血的厌恶,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淡忘的。
慢慢来吧,小七想。
总有一天能全都不在意的。
兰罄只是还需要多点时间。
就像自己一样。
施问散了众人之后,小七便回到兰罄房里。
兰罄依旧维持着小七出门前的模样,小七仔细切了他的脉,见一切安稳,这才松
下一口气,替兰罄掖好被子。
就着房里不甚明亮的烛光,小七凝视了兰罄好一会儿。
现下这人脸上还戴着他给的人皮面具,同是那张脸,虽不再是以往那笑能倾城的妖娆模样,减了几分光华,但秀挺的鼻子,弯弯的眼眉,睡时轻轻扬起的嘴角,却还是能让人多看一眼,无法自拔。
不过小七盯了这人半晌,又想了想,也许只有自己会这般觉得!因为以前那张脸早深刻在心里,怎么也没办法忘了,才和如今这张脸重叠起来,一起嵌入了眼去。
小七给自己倒了茶,坐在房里桌前喝了几杯。
虽说四师姐把自己扔给兰罄,而且浮华宫势力大,这兰罄找人的功夫也不差,可真要离开这人这地,也不是不成的。
只是一方面宴浮华那些话说入了他心里,一方面他也觉得,兰罄如今这模样谁来照顾,他都放不了心。
想着想着,就把一壶茶全给喝完了。
归义县也不是什么坏地方,施问是个好官,南乡是个好师爷,金忠豹国都是好捕快。为民申冤还人清白这事他以前没干过,而如今做来,倒也挺上手。
侧首看着兰罄,虽然这人总让他心惊肉跳,可也不是没一处好的……至少,自己靠他靠得比以前近多了,而这人也总是真心地对他笑。
这些事,是他以前从不敢想的。
虽然还在留与不留间挣扎,但小七的心,却已有了些计量。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子夜过后衙门里的人皆已休息,清醒的只有几个守门的衙役,和西侧牢房那些守牢的狱卒。
三班班房隔壁的验尸房如以往一样冷冷清清安安静静,七月十四的月亮已近圆,高高地挂在天空,洒下惨亮森白的光芒。
验尸房内,台上的那具尸首冰冷冷地躺着,遥远的衙门之外传来几声猫叫和随之而起的狗吠,忽远忽近,映得原本就没什么人气的验尸房更加森然。
忽然之间,无人的房内吹起一阵寒风,白蒙蒙的烟雾缓缓由尸体中散了出来。
那阵烟雾轻轻淡淡,落到地上许久,才在月光下一点一点地凝起,只是不久后又无力散去,如此反反覆覆凝了又溃,直至四更,才缓缓地聚成了一个人形。
那烟雾凝成的人形飘渺,一双幽幽的眸子泛着空洞,他垂首许久,而后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自己所在之处,最后,视线停留在台上自己的尸身之上。
许久许久以后,轻轻发出了一声,悲惨飘忽的呜咽:「我冤啊……」
晚上衙门里不知道为什么刮起了大风,吹得外头的树和门板一会儿沙沙摇,一会儿砰砰响,算算日子明天便是中元节,便越发显得阴森。
小七探头出去看了两次,虽然门外什么也没有,门内还有个大魔头镇着,照理说
什么妖魔鬼怪都不会靠近。
不过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惹过些事、杀过些人,虽说都是该死之人,但他这恶人最是没胆,自己吓自己的结果,是整个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
隔日一早金忠豹国便拿着死去少年的画像,在归义县城内四处查访。
小七本想兰罄反正也还在昏睡,他这奶娘无事自然可以跟着睡,但安国和陈豹却把他揪着,也给了张画像,要他帮着一起寻人。
走在街上,满脸倦容眼下还挂着一圈青的小七打了个大呵欠,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世道了真是,不是说我只要顾着小黑大人便成,怎今日也得跟着上街做事?」
和小七走一道的李忠拍了拍他的肩,挺不好意思地说:「咱衙门人少,大人又吩咐要尽快破案,所以才让你昨天受了伤,今天还是把你给叫上。你忍着点,要真的不行也没关系,过了午便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就成。」
李忠这忠厚老实的人一说,小七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回去。他撇了撇嘴,哼哼两声,便跟在安国身边跟他一起钻小巷访百姓。他们两人拿着画像,分头询问,可一整天下来,却是了无线索可循。
回衙门之后例行向施问禀告,五人皆是没有斩获。
这时南乡想了想,忽然想到一点,便道:「昨日发现的尸体是沿着溪流而下,不知随水漂流多久,也许,这人并非归义县人,是从别的州县落水也不一定。」
小七抓了抓下巴,说道:「这溪流分支到归义县叫青溪,上头那一大条都是青江,难不成青江沿岸的民家都得一个一个探访?咱衙门才多少人,那得查到猴年狗月?」
小七此言一出,花厅内又陷入胶着。
最后还是南乡算了算,既然尸体尚未腐化,便说明落水定不超过两日,再和众人商议一番,圈了几个地方让他们去寻,直至接近子时,才让他们各自回房睡觉去。
累了一天,疲倦不已的小七到歇了伙的厨房去找了点吃的,厨娘小兰花给他留了几只鸡腿和一些青菜米饭,他先将饭菜下肚后,才拿着剩余的两只鸡腿慢慢往自
己和兰罄住的小院晃回去。小院里头那只猪已经睡下,小七蹲在猪窝前头看着睡得香甜的小猪,笑骂道:
「你这家伙真是比我还好命!」说罢把特意留给它的鸡腿摆在它的碗里头,又摸了摸小猪的头,这才起身准备回房。
衙门内衙是县令家眷居所,以一道门和前头县令办公之所分开,平常除了几名专门伺候的内衙仆役之外,鲜少人能够进来。现下夜已深,几乎所有人都睡了,偌大的内衙便更显得寂静荒凉。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之日,风没了昨日那么大,但却更显阴寒。这夏日之夜本不该这般寒凉,小七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单衣,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无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便快步要走进屋子里去。
这时,院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细碎声响,像是有人走在石子路上,轻轻地,踢着了石子。
小七一个激灵,但还是喊了声:「谁?」走到院子外头,探了探。
便也是同时,小七见着一片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长长的小径之末。
他皱起眉头,没想太多便即刻追了上去。内衙里的仆役穿的都是灰色的衣衫,没人穿白衫的,更因为里头住的都是衙门里最重要的人物,小七心里一紧,便追着白衫跑了出去。
踏在石子路上,夜风寒凉,袭得人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
风里似乎有细碎人声,但尽管小七内力之高,也无法听得那阵重复再重复的声音是在说着什么。
追到了施问的院落之前,小七眉头一皱,拐了个弯进了施问的小院。
施问房里的灯火已熄,看来已经入睡,小七心里盘算着,追着的人轻功还真厉害,明明上一刻还能听见一点声响,下一刻追上来却连个人影也不见。
站在前庭当中,小七皱了眉,压低声音说道:「不知是哪路的英雄好汉,来到归义县衙门所为何事?施大人夜里不办公,若有冤屈明日请早;但若另有所图,即刻便出来罢,归义县捕快在此,早点做个了结,大家都好回去睡觉!」
小七声音停后,等了片刻,还是没人出来。他来回走了几步,心想宵小或许因为形迹败露,给自己一番话吓跑了,于是又到施问房门外听了一下门内动静,确定里头只施问一人平稳入睡的呼吸声后,便一步三回首,边走边注意地回房去。
「真是奇了……」小七边走边是疑惑。
到底是谁进来了内衙,却又悄悄地走了?
若是要伤害施问,那尽管杀气隐藏得再好,以他的武功,就算是武林高手,他也能察觉人躲在何处。
可里头除了施问以外分明就没其他人,那那个人究竟是为何夜半闯入内衙?
不成……小七心想。明日得和南乡说说才成。
这归义县那么大一个衙门,夜里却只有十几个人守着,而且守的都还是外头。虽说兰罄武功极高,发生什么事内衙有他一个就够,可那人脑袋不太好使,有时又会突然发狂,说什么也得多派几个人,护着施问安全才成。毕竟整个归义县百姓的安危福祉,都系在施问一人身上,这人可半点事都出不得。
小七慢慢往外头走去,想着这些事情之时,突然,一片白色的衣摆映入了他的眼帘。
「啊……」他愣了一下立即回神,抬起头来往前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