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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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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那张汇款名单的第位,而收款人正是其子陶建国。据他所知,陶今禾比老师华鼎松年长不少,试探着问:“不知陶老先生……”

陶沛含泪答道:“三年前走了,活到九十二岁。瘫了几十年,除去腿脚不好,别的都还好,最后走得很安稳。”望着方思慎,“他老人家走的时候,只念着来不及看看老朋友。我们这家,亏华老先生接济。特别是前些年,老的都病着,小的都饿着,要不是……这几年日子慢慢好了,总想攒下点钱来——这份恩情是还不起的了,只图报答两分。哪知道……还是来晚了……”

见他忍不住泪水长流,方思慎也难过起来,低下头擦了擦眼睛。陶今禾在共和以前,就已经是成名的金石学者,倒得早,斗得狠,去得偏,世易时移,如今再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而陶家人则继承老祖五柳先生遗风,正经在皖川那偏僻贫瘠的山沟里生根落户,当起了农民。

“没想到华老先生五年前就去世了。那这几年的钱,都是方教授你寄的了吧?祖父走了之后,我们写过封信,说过不用再寄了,怪不得……钱照样来,就是没有回信。去年就想上京,结果父亲住院没来成,今年总算成行了……”

虽说是个农民,到底诗礼之家出身,陶沛和方思慎说话,清楚明白,礼貌周到。之前跟保安打交道,则他不愿言,二则听者没有耐心,加上看不起他衣着举止土气,还提着笼子黑猪,才导致起了冲突。

他这趟能找到方思慎,着实不易。

因为执意要送恩人对自家出品的“福神黑猪”表达心意,飞机火车等公共交通工具都没法坐。虽然家里最近也买了车,却没资格进京。好不容易搭了生意场上熟人关系,借辆挂着临时进京证的小面包开进京城,又被拦在京师大学校门外。几经周折,才打听到华鼎松已经死了好几年,唯的学生也早就调走了。

他头天找到人文学院,不巧方思慎去了圣知科技,没来学校,直等到天黑才离开。今天早又来蹲守,保安轰他不动,嫌他有碍观瞻,好说歹说,才请到休息室等着。

双方初次见面,渊源却是不浅。洪鑫垚望着那对活蹦乱跳的小黑猪,道:“家里去吧。方便。”

陶沛忙道:“那我去开车,他们不让进校门,停在外面了。”

他原本只跟方思慎说话,看见洪大少副牛逼哄哄的样子,也没放在心上。直到方思慎介绍说:“这是我弟弟,中间有两年我出国了,汇款的事都是他在办。”才热络起来。

洪鑫垚笑问:“怎么不把猪放车里,还随身带着?”

陶沛怜爱地拍着笼子:“车里空气不流通,怕闷坏了。”

洪大少知道最近几年流行吃黑猪肉,价格不菲。那些特殊方法喂养的,斤肉堪比黄金。

顺口道:“这猪瞧着忒精神,品种不般吧?”

“可不是,这还折腾瘦了呢……”陶沛心痛地把手伸进笼子,摸了摸其中只圆滚滚的肚皮。又从兜里摸出把不知道什么丸子,喂到猪嘴里。

“这么稀奇的猪,都喂些啥?”

“稀奇的猪当然吃的也是稀奇饲料……”陶沛忽地警觉,看洪鑫垚眼,“对不住,商业机密。”

洪方二人被他逗得哈哈大乐。

三人两猪回到家,隔老远就听见大花“汪汪”叫唤。这狗平时深沉淡定得很,方思慎奇道:“大花今天怎么了。”

洪鑫垚笑:“狗鼻子最灵,闻见肉味儿了吧。”

陶沛住了晚,第二天就走了,赶着回去吃团年饭。临走前,他手操办,将两只福神黑猪拔毛放血,灌了几串香肠,做了盆血豆腐,炸了锅酥丸子……又留出只整的,上料腌好,交代长贵婶如何烘烤,认认真真写了张注意事项。

洪大少吃了他的福神烤乳猪,果然龙精虎猛,大为满意。等过完年陶沛再次上京,预备推销猪肉进入京城市场,洪鑫垚主动提供关系,帮陶氏养猪场打开销路。

陶沛这趟还带着父亲陶建国上京求医。陶建国自幼跟随陶今禾,习得满腹经纶,二十来岁就进了研究院,曾经也是文采风流少年俊彦,只可惜时代洪流冲击下昙花现,屡遭坎坷,心灰意冷,彻底守拙归田。如今年近古稀,垂垂老矣,满身病痛,肚子学识居然没丢。方思慎去医院看了几次,回来跟洪鑫垚说起,到下回洪大少便跟着去了。

等清明节陶家父子随同方洪二人去西山祭拜华鼎松,陶建国终于松口,答应做真心堂的顾问。与此同时,真心堂设立了项专门针对民间国学研究的资助基金,陶沛执意要还给方思慎的钱,算是该基金的第笔赞助。因了陶家此事的提醒,洪鑫垚把方思慎替老师延续至今的汇款行动纳入公司慈善项目,加以正规化系统化管理。

共和六十七年年底,由于资金设备强力跟进,课题组内部空前团结,解决了几个瓶颈问题,“夏典”工程最后两个月的进度,比前面大半年加起来都快。

西历新年元旦,教育署长代表中央过来视察番,同行的还有明珠岛爱国实业家齐家英的代表,以及著名东方艺术品投资公司真心堂的代表。“夏典”作为社科类学术课题商业化运作的试点项目,百分之三十四的经费来自政府拨款,百分之三十三来自齐氏传统文化发展基金,另外百分之三十三则来自真心堂的投资。

寒假里,主要成员加了十来天班,夏历春节前夕,数据库测试上线,供各参与机构试用。承担“夏典”工程数字平台研发任务的,正是圣知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而当初的技术总监聂明轩,如今也做到了副总裁,直接负责相关项目,与方思慎见面打交道的机会自然起来。

洪鑫垚让小赵上心留意,很快便认定此人不足为患。课题组都是集体开会,而且方教授今非昔比,但凡专业活动,身边永远围着学生同行,根本没有落单的时候。提防个外围的聂明轩,不如提防那群虎狼般盛气蚊蝇般缠人的男女学生。

数据库开通试用,核心专家组必须有人到场。年根底下,不好意思驱使长辈,方思慎便自己带着几个博士去了圣知科技,聂明轩亲自接待。正事做完,因为跟洪鑫垚约好过来接,就让其他人先走,聂副总裁陪着在休息室闲聊。以往方思慎来,都有欧平祥在场,今天却不在。因为妹夫提前请假,带老婆孩子回老家去了。方思慎看时间差不,告辞要走,预备到路边找个偏僻角落稍微等等。

两个人在外面,贯低调小心。倒不见得真怕什么,主要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圣知科技所在的写字楼,驻扎着各大网络传媒信息公司,并不是见面的好地方。

聂明轩见留他不住,只好起身相送。

“聂总请留步,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时间。”

人前聂明轩直称方教授,这时省去称呼,似乎有些无奈受伤:“小方,你说你,总这么见外做什么?咱们少年的老朋友了,何至于生分到这地步。”

人时没意识到,与对方单独相处,方思慎再次后知后觉出不妥来。敷衍几句,转身迈步。不料送茶水的小姑娘恰从屏风后拐出来,眼看就要撞上。方思慎本能地向旁边迅速闪开,却没顾上留意脚下——圣知科技公司的贵宾休息室,属于新派夏式传统装修风格,进门处屏风错落,地面几道回环水槽,养着绣球金鱼。方思慎这脚正好落在水槽沿儿上,整个人向侧面倒去。脚腕传来股撕裂疼痛,上半身却被人牢牢抱紧,半途止住去势。

正要挣脱,聂明轩已经放手,只扶着肩膀。看他单脚支地,紧张地问:“崴到了是不是?”

“聂、聂总,对、对不起……”小姑娘吓得面色仓惶。

聂明轩抬头瞪她眼:“还不快去急救室拿药箱过来!”

方思慎忙道:“不必了,不严重。”

聂明轩正色道:“这种伤可大可小,不能马虎。我先扶你去那边坐下,看看什么状况。”

方思慎这才发现对方双脚都踩在金鱼槽里,那红锦黑纱的绣球金鱼把聂总两只皮鞋当了新玩具,争相围上来吐泡泡。

“真的没关系,你快上来,都弄湿了。”边说话,边试着往地面落脚,刚施力便翻筋扭骨地痛,暗道这可糟糕,靠着聂明轩的扶持坐下,心里犹豫要不要给洪鑫垚打电话。

休息室放的红木贵妃榻,榻前铺着丝毛地毯。聂明轩直接脱了湿漉漉的鞋袜,赤脚走过来,蹲下身撩起方思慎裤腿,跟着就要替他脱鞋,看扭伤的脚踝。这情形太过诡异暧昧,方思慎瞬间紧张得冒了薄汗,坚持推拒:“真的没关系,接我的人马上到,回家抹点药就好,不用麻烦……”

口袋里手机铃响,顿时如释重负,立刻接起:“嗯,到了?我不小心扭了脚,你上来吧。十五楼,我的位置是……”抬头看向聂明轩。

聂明轩这时已经起来,神色淡淡的:“1503,贵宾休息室。把电话给前台,我说声。”

之后两人都沉默了。方思慎不知说什么好,索性不说。聂明轩就在他身边不动。向觉得这位总裁还算亲切和蔼,此刻却散发出罕见的压迫质感,令人如坐针毡。

当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方思慎简直忍不住要在心底欢呼声。

洪鑫垚径直走到面前,脸色黑沉:“怎么搞的?”

“不小心崴到了。”声音低柔,语调里有着自然流露的亲昵依赖。

洪鑫垚蹲下:“哪边?”

“左边。”脚踝上暖,紧接着痛,“啊!轻点……”

“骨头没事,扭到筋了。这几天不许出门。”

个声音插嘴:“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保险。”

洪鑫垚好似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大活人。慢慢起来:“这位是……”

聂副总裁微笑,尽管光着脚丫,依然风度绝佳:“聂明轩,跟思慎是老朋友了。今天真抱歉……”

真心堂是“夏典”项目的投资方之,聂明轩却并不认识面前这位年轻的大老板。

洪鑫垚无视他伸过来的手,突兀打断:“原来是聂总,失敬。”表情淡漠,眼神冷厉,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仿佛霜刀冰刃插在雪地里。

方思慎很久没见过他这副不加收敛的嚣张德行,猛地想明白可能误会了什么,赶紧开口解释:“是我没稳,不小心踏上了那边的水槽。亏聂总扶住我,害他踩水里去了。”看大少爷不为所动,副要杀人的样子,只好继续补充,“是送茶水的女孩子,差点撞上,我往旁边躲了下……”

总算这句话奏了效,温度不再那么冷得瘆人。

洪大少冲聂副总裁点点头:“打扰了。”背对着方思慎蹲下,“上来。”

方思慎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依言趴到他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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