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朋友,到这里来”帝君只说了一句话。
修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抉择,又像是在嘲笑。
菲里德伸出一只手,这是帝国现任君主自登基以后的第一次。
他以唇语朝菲里德说“没有”。
“什么?”菲里德不能理解地微微侧头,在他的视野中,雷蒙的部队已撤进隆奇努斯山内,帝君感觉到山中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那是兄长的双眼。这令他稍感灼躁,他又望向修,等候他的决定。
“我什么也没有了”修无声地说道,那轻轻话只有自己能听明白“都没了”他倏然悲怆地愤喊:“我什么也没有了――!”修高举长剑,身体腾空而起,于那黑暗中一个旋身,扑向菲里德。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秒中,帝君双瞳惊现那比疾电更快的人影,面前早已有亲卫护上,随即一道凌厉的剑光横掠而过,把两名骑士连着盔甲,马匹砍成四截。
菲里德大惊之下朝后退去,军阵瞬间合拢,一秒,两秒,乃至短短的数息时间内,外阵骑兵们胸膛因呼吸而起伏。吸气,万人队阵中扬起无数断肢与血雨;吐气,修沿着铁桶似的盔甲人墙斩杀而去,如一把尖刀般悍然插进了枫叶城装备最精良,技艺最高超的皇城禁卫军正中央!
“竖盾!合围!”指挥官竭尽全力高呼道,然而远处遥遥挥来的一剑令他脖颈一凉,所见景象尽数翻转,万物在漆黑中沉寂,泥土与无数只脚围上。
后阵步兵盾牌齐刷刷地亮起,却在横挥而出的另一剑下被撕成破烂的铁屑。一声巨响。菲里德丢盔弃甲地逃,而修的最后一剑已来到他背心中央的十米开外。
菲里德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强大的气劲冲击之下口鼻溢血,几要昏过去,全凭一念求生意志苦苦支撑,他扑倒于地,挣扎着仍不愿放弃这最后的希望,帝君抬头望去,嘴角挤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修的眼神冷漠,而本应英俊的脸庞笼罩了黯然的死灰,启明星在他背后升起,破晓时分的另一道曙光沿平原道飞快地冲来。而在那背光中又有另一个虚像迎面赶到。
她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星耀剑。
菲里德松了口气,得救了。
赛依耶以比修更快的速度一瞬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城外,神明的荣光完全包围了绝望的刺杀者与他曾经信奉的光明神,她望向他的双眸中隐有笑意。
在圣焰军队上空盘旋不休的一小团黑雾终于遥遥飞来。
赛依耶的另一手抚上修的额头,眼神空洞的少年闭上那悲苦的双眸,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滴落泥土之中。
“你忘了已向我起誓,要救赎这正世界的苍生?”她以人类的语言开了口。
修的身体悬空,星耀脱手,全身震颤。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忘记那些黑暗中的故事……”赛依耶缓缓道“徒弟”
修再次睁开双眼,瞳孔中竟是孩童般的茫然,他直视赛依耶,喃喃说着什么。
“戴洛,救赎……爱与羁绊,第七神……”他的瞳孔倏然收缩,像是被浸于滚烫的金水之中。全身如被火烤,风吹,无数记忆在脑海中零碎闪过,直至那双血红色的眼眸再现。
“不是救赎……”他喃喃道“我誓要,让这万物拥有抉择的权利,不再作为神明手中的……棋子”
赛依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光明女神的容貌圣洁,却带了一丝嗔怒之意。
她樱唇微张,想说点什么,然而她无法再出声了,一只黑色的爪子从她脑后悄然出现,紧紧扼住了她洁白的脖颈,继而不断收箍,她放开了修,修便仰头朝后摔去,星耀剑“当啷”一声落于身侧。
黑猫的最后一爪,把赛依耶的灵魂有如实体般捏断,金色粉末在风中飘散,菲里德发得一声喊,没命地趁机逃向枫叶城。
修的眼神恢复清明,望向奇雷斯。他艰难地呼吸,空气带着寒冷的痛楚深扎入肺,他驻剑于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我誓要,令这万物有抉择的权利”他又重复了一遍,然而身旁只有唯一的听众――那头兀自扑腾着蝙蝠翅膀悬浮于空中的小黑猫。
“哦”它嘲讽般地答道。
“你叫奇雷斯?”修问,他伸出左手,奇雷斯终于顺从地停在修手臂上。四周的散兵一拥而上,高举武器朝修与黑猫冲来。修出了口长气,脚踏星耀腾空而起,朝隆奇努斯山高速掠去。
马车队停驻于隆奇努斯山入口,一轮急奔后,所有的逃亡者均已疲惫交加,曙光温和地到来,驱散了长夜,恍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唯有笼罩全山的春雾把所有人的头发染得湿漉漉的。格鲁把耳朵贴在地面,听了一小会,继而起身,拍拍皮甲上的湿泥。
“没有追兵了”
雷蒙,杰尔浦,因罗斯,以及神之荣耀商行的千金丽莎,还有一名白皮肤的精灵,围于一处,为他们最终将去向的目的地商议。
白皮肤的精灵不信任地打量着格鲁,最终勉强点头,同意了他的话。
“但有另一支队伍从山内正朝这个方向走来”格鲁又道,这句话引起了决策者们的警觉。
“我们应该先在山内躲藏,还是借这个机会离开圣焰?”那白精灵不管格鲁的提醒,出言询问道“闪灵森林内有我们的同族……”
“不,我觉得,我们应当建立自己的领地”飞儿忽然道“不能再托庇于任何势力……”
“回来了!”雷蒙与杰尔浦敏锐地捕捉到风里动向,顿时不顾一切地朝横在谷口处的马车狂奔而去。
修单足落地,星耀剑在空中划了个圈,自动归鞘,奇雷斯扑棱棱地飞到杰尔浦肩头。
格鲁快步疾奔几步,继而改为缓缓行走。雷蒙,杰尔浦依次与修拥抱,格鲁凑上前去。与修并肩坐在最后一辆马车边缘。
片刻后,四家机构的代表商议出了结果,迁徙大队再次开拔,朝春雾中的隆奇努斯山缓缓开去。
修带着倦意伏在格鲁的肩上,两人迄此并无任何交谈。那沉默在淅淅沥沥的车轮辗过泥土的声响中逐渐扩展,像一张不可挣扎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