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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生垂下眼睛,不甘不愿的喝了一口,汤的味道很正,不知道放了什么,气味闻着有些腥,但入口的感觉却十分醇厚可口。接二连三的喝了好几口,他低声问道:“什么东西?”

赵宝栓用汤匙轻轻的刮了他的嘴唇,自己也跟着喝了两口,最后咂着味道笑眯眯的答道:“鹿鞭。”

话音刚落,沈延生变了脸,神情复杂的瞪向赵宝栓,他恨不能当场就把人赶出去。然而羞愤交加的张了嘴,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骂鹿鞭还是直接骂人?鹿鞭没错,错的是人,那就骂人吧。可这人自己还有事情要问他,万一把他骂的不高兴了……

琢磨的工夫,赵宝栓已经把汤碗喝干了,搓搓手站到他跟前,不怀好意的就要扑过来。沈延生一晃神,连忙的往后躲,小腿肚砸中了西洋床,一下没站住,整个人都倒了进去。面对如此主动自觉的沈少爷,赵宝栓乐不可支,跟过去掐住人腰上的皮带,叮呤当啷就要解。沈延生扑腾着两条腿奋力挣扎,口中惊呼道:“你等等!”

“等什么?”

“我……我还有事要跟你商量!”

赵宝栓抽了他的皮带丢到地上,两条胳膊向前一抻,自上而下的把沈延生给困住了。

“商量什么,快说。”

沈延生呼气吸气,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生理作用,总觉得自己腔子里热滚滚的跟开着锅一样,脸色微微发红,他说道:“揭牌仪式当天,虞棠海可能不会露脸。”

“他不去?”赵宝栓皱了眉,“你不是说保安团的狗腿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守么,他都不去,还守个卵蛋?”

“计划和流程我前两天去给他看了,他当时就没说去不去,后来我又听保安团那意思,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赵宝栓直起身,若有所思的在沈延生旁边坐了下来:“他要是不去,我们不就没法搞他了?”

“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想看看仇报国和启东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现在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这老东西狡猾透顶比谁都惜命,我们得想个办法,让他不去也得去。”

这话从沈延生嘴里说出来,到后面就有了点恶声恶气的意思。赵宝栓看他脸蛋红扑扑的,眼神中却隐约的露着凶相,忽然觉得这人十分好玩。亲密无比的搂过去,他故意挤着沈延生问道:“你有主意?”

沈延生摇摇头,却没有否定的意思,眼珠子乌黑的不知道想着什么东西,低声答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赵宝栓搂着他,低头往他半边脸上蜻蜓点水似的啃了一口,便黏黏糊糊的把人推到床内去。沈延生虽在脑子里琢磨着正事,但鹿鞭汤喝得他身心俱痒,半推半就的攀到赵宝栓身上,很快就因为经不住摆弄而发出了低低的喘息。

眼看着这一对不要脸的由生到熟的享起鱼水之欢,被憋在镇长府里多日不曾外出的虞定尧却惆怅得不能自已。

自从暑假结束之后,他叔叔就没给他去学堂里报名。就连之前一直请的家庭教师也给停了。加上虞太太几个月前就带着两个姐姐回老家,这会儿估计是气还没有消,要么就是遇上什么要紧事情给耽搁了,竟是杳无音讯的没有一点要回来的意思。

如此家里冷冷清清,房子又奇大无比,剩下虞定尧这么个新新鲜鲜的小青年,无处排遣的空虚寂寞排山倒海,简直快要发成心病。

他也板着面孔冲到虞棠海那里进行抗争,但总是铩羽而归,最后被虞棠海哄得无话可说,只得讪讪的又回到书房里去。书房里倒是有些新鲜东西,家里的佣人每天都会给他送来新的报纸,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外国画报。虞定尧聊胜于无的看,看着看着一颗心愈发骚动。

报纸画报上,说的都是外面的事情,外面的事情太多太精彩,他读一遍想一遍,就老饕似的分外眼馋。

这天夜里,他又心痒难捱的失眠了。穿着拖鞋偷偷的溜出卧室,他想去院子里嗅一嗅新鲜空气。既然虞棠海规定了他不能出这虞府的大门,那就看看虞府头顶的天吧,数一数那满把乱撒的星星,没准一会儿就困了。

即使是在晚上,这么大的宅子里还是有值夜的人,加上最近虞棠海特别注意,所以每到固定的点,就会有人出来四处走动。虞定尧处处小心,提心吊胆的避着他们往院子里挪,走到一处草木葱茏的地方,忽然看见前面齐刷刷的忽然冒出来四五六个高大的人影。

憋着一口气往树影中蹲进去,他抱住膝盖缩成个小团。等到那群人脚步oo的从他背后过去,他才小心翼翼的在摇曳的树影中露出脑袋。

这大晚上的,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呢?就算是值夜,值夜也都是门房在做啊,这一下这么多人,是招新门房了?

满腹狐疑,虞定尧也不寂寞了,腔子里一颗心咕咚咕咚的跳个不停,他慢慢的把脸转向了那群人刚才来的方向。

那方向正对的是一座偏院,最早小姐姐住过,后来她出嫁之后就一直空着。如今再看,那地方黑洞洞的隐在夜色之中,光有一人多高的院墙,在月光的笼罩下向地上落着一片不规则的阴影。

88第八十四章

虞定尧在认真的同叔叔抗争了一段时日之后,忽然安静下来。每天照着虞棠海给他订的计划在虞府里做着读书写字的功课,也不去老爷子跟前闹了,也不说自己想去哪儿哪儿玩了。得空的时候搬着块四方的大画板子,这个院子呆一会儿,那个院子坐一会儿,画画树描描草,很有些闲情逸致。偶尔碰上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伺候他的佣人丫头开几句玩笑,全然没有之前闹哄哄的任性模样。

随身的丫头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年纪,天真烂漫的长相,却揣着一副七窍玲珑的心眼。句句详实的把侄少爷安安稳稳的消息传到老爷子那里,老爷子就眉开眼笑,金口一开,准了她五六天假。

丫头欢天喜地,谢过老爷子连夜就开始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搭上虞府的马车,匆匆忙忙的回乡下看老母亲去了。

丫头一走,虞定尧身边就没了伺候的人,管事的调了个三十来岁的女佣过来,被他冷着脸送了回去。他同小丫头玩惯了,不愿意要这样油滑的,亲自去找了一趟管事,管事也拿他没办法。把一众的丫头佣人全都叫了出来,选秀女似的排列成行,让他自己依着眼缘挑。

虞府的下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样貌不差,个头还一边齐。虞定尧在队伍中走了两遍,觉得他们简直像一个模具筒子里倒出来的泥偶人,面孔上虽然略有差别,但神情却是如出一辙的温顺木讷。偶人多了,一尊尊木雕泥塑似的插在院子各处,仿佛和这院内的亭台楼阁归成一类。虞定尧是个人,人怎么能和木头泥浆为伴呢?

转着眼珠子挑来挑去,他最后选了个年纪轻个子小的男孩子。把人领回院里吩咐了各种私人规矩,室内灯光一下,他才发现这小佣人鼻梁上竟是碎芝麻似的撒了一把淡褐的麻子。

好么,挑来挑去,好不容易有个顺眼的,居然还是个小麻子。

虞定尧素来只对美的东西抱有好感,对上这么个不尽如人意的小佣人,遗憾归遗憾,却也没把人重新退回去。

小麻子刚进府不久,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见侄少爷只管着他脸上的麻子看,便藏羞露怯的低着头找了个角落避起来。虞定尧不叫他,他就像个影子似的不远不近的跟着,一有用到的时候,喊个一声两声,人也会游鱼似的奔到跟前来,丝毫不耽误办事。

这么用了一两天,虞定尧觉得十分舒服,小麻子虽不说不大懂伺候人的人门道,但毕竟是刚进来的新人,不会动不动就到老爷子那里去通风报信。如此他活的轻松自在,即使是困在府中无处可去,但起码在行踪上不会时时暴露。

这天找了个麻烦活把小麻子困在书房里,他自己一个人搬着画板又到了后面的偏院。

自从头几天夜里在这门口见了一拨行踪诡秘的,他心里就对偏院种下了好奇。想进去一探究竟,可那院门竟是严严实实的锁着,铜齿铁牙的大将军把住正门,他要想一解好奇之心,只能通过登梯翻墙这样的歪路。

无奈丫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每次路过这里他也只能是满腹遗憾的抬头望一望,还不能望得过于殷勤,怕让丫头看出端倪,回头又跟老爷子汇报。

如今换了小麻子,他才感到彻底自由。趁着四下里没人,他把画板往边上一放,快步的上到那紧闭的院门前。院门还上着锁,但松松的能推开一道缝,从缝里递了一束目光进去,他看到一派荒败的景象。

小姐姐出嫁之后,这院子一直没人打理,要不是亲眼看见有人从这里面出来,他估计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个地方。

竭力的转动着眼珠子朝缝隙中看,他心里又刺激又遗憾,预感这地方一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秘密。

可究竟是什么秘密呢?

抬手抓了大门上带铁链的锁头,虞定尧嘴角一浮,无声无息的笑了。院墙高高的在他头顶上,是有一段遥不可攀的距离,可是却拦不住他旺盛的求知欲。

略作思索向后退出几步,他弯身捡了随身携带的画板,然后对着眼前的院墙随意的勾勒了几笔,开开心心的吹着口哨,回书房找小麻子去了。

===

沈延生忽然成了商圈里炙手可热的大红人,饭局牌局流水似的来,想挡一挡躲一躲都不能够。名不见经传却忽然得此殊荣,既是意料之中,又让人感到轻微的意外。乔振霖挑着空的来找了他好几次,却没有一次能顺利的逮到人。找不到沈延生,他想自己还有元宝,然而因着孟小南的缘故,这阵子元宝对他也不是那么殷勤,下着棋总是动不动就走神,一输二输水放得太厉害,弄得他也没了继续下的兴致。

元宝是个小子,在跟他之前那工作几乎就是陪男人睡觉找乐子。既单一又单纯,只要安安生生的揣好一颗心,等到年纪大了一点自然也就能回正道上去。然而跟了乔振霖,他这计划就得改了,乔振霖呆在罗云,只是一段日子的时间,等孟小南的生意告一段落,他们自然也就回上海去了。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呢?跟着乔振霖去上海?那不能够。他一个小地方来的,再说出身又不好,单一个孟小南就如此不待见他,更不要说真到了上海。人生地不熟,他又没什么正经的手艺活,到了那样的花花世界,靠什么生存?

所以他暗自盘算,想着自己总要在他们离开上海之前谋出对策来。能离了乔振霖最好,反正他手上也有几个小钱,弄点小东西摆摆地摊总不会饿死。

这一天,乔振霖不在饭店里,元宝一个人在房间里随便吃了点午饭,然后摆开一盘子黑子白子,又开始想自己的事情。想到正入神,有人推门进来,是孟小南。

看见孟小南,元宝总是气短,虽然这男人长得好看,但芯子里六亲不认,毒辣的很。跟着乔振霖这段日子,元宝见过他的手段。当着面的和颜悦色,背地里却耍得一手软刀子,常常是说着人话干着鬼事,八面玲珑,似乎没什么事情是他摆不平的。正因为如此,元宝也打心眼里怕他,总担心自己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让他动了除之而后快的念头。

毕恭毕敬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元宝把脑袋低低的垂下去,在孟小南面前,他能低调就低调,最好自己天生就是个不惹眼的命,不用孟小南对他上心。

然而今天的孟小南似乎同往常有点不大一样,白脸上若隐若现,是浅浅的浮动着点笑意。元宝惴惴的抬眼看了他一下,讨好似的,也翘了翘嘴角。他原本就是个靠卖笑卖乖生活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比常人高出一些些。看出孟小南心情不错,他也暗自的松了口气。快步的去旁边端了热水出来,他开始给孟小南沏茶。

孟小南笑微微的挑了屋内的一张沙发坐下,随手就拿起了盘子上的棋子,黑一粒白一粒的交替着落,那边元宝小心翼翼,端来杯茶摆在了他的手边。

“乔爷呢?”孟小南问,一边问,两只眼睛还注视着盘子上临时摆出来的局。

自攻自守,他这盘下的是棋谱上常见的困局,元宝在边上瞟了一眼,低声回道:“乔爷一早就出去了,前天就听他说去找了一趟沈老板,但是没见上,我估计今天这趟应该是又过去了。”

“他去见沈老板,你倒不跟去,沈老板不还对你有知遇之恩么?”

元宝笑了笑:“乔爷去找沈老板是谈生意上的事,我一个毫不相干的下人,跟着去了也派不上用场。”

孟小南点点头道:“你的确不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角色。”

一句话毫不留情面,当即就把元宝剥了个精光,小子的脸慢慢红起来,但不敢把脸上的笑卸下去。就算离了一品街那地方,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孟小南看不起他不给他面子,那是理所应当的,他哪有资格跟人家讲面子要抬举。

垂着双手一点头,元宝柔声道:“孟爷说的是,凡事都讲个明白和分寸,孟爷肯留下我在这里,也是福分。”

孟小南两枚手指夹了颗棋子,抬眼往了他这边一眼:“听说你下得一手好棋?”

元宝垂着脸不敢往上抬,只是连连应道:“孟爷抬举,都是些哄人的雕虫小技。”

孟小南将他上下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小子身材虽瘦小,但总体上是个大模子,估摸这要是过了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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