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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路,“秦先生请,少将请你过去。”

“哦?”秦尧有点出乎意料,瞥了那病房一眼,也不理脸色沉凝地可以滴出水来的温莱,径自带着唐大步向病房走去。在他们前方,士兵纷纷让出路来,可手里的枪可没有丝毫放松,黑洞洞的枪口一直对着秦尧。

秦尧走得风轻云淡,丝毫不理会,只几步就在万众瞩目之下进了病房。

病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巨大的营养槽摆在病房正中央,无数根管子从营养槽的四个面上穿出,而后集合在天花板上的一个圆形仪器上。透明的营养槽里,叶楚南静静地躺在里面。他闭着双眼,嘴上带着呼吸器,整个人被水包裹着,脸色有些青白,看起来就像具浮尸一样。

原来从外面看是这个样子的啊……秦尧不禁想,自己居然躺了一年半的浮尸……

营养槽的上面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光屏,上面记录着病人的各项身体数据,而数据的下方有块空白区域,那是能根据病人脑中的想法生成文字的地方。秦尧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上面浮现出一行字:

‘好久不见,秦尧。’

“是好久不见,可没想到你居然变成了这幅死样子,啧啧,让我一点想杀你的意思都没有了。”叶楚南这个样子,能听能想,但是整体来说却像植物人一样,可以说醒了,也可以说没醒,比以前秦尧的状态都要糟糕多了。

‘唐?赛尔特,是他吗?你带他来,做什么?’

“我有事找他,碰巧而已。”秦尧耸耸肩,搬张凳子坐下,“说说吧,瓦伦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也许温莱打死也想不到,秦尧这次的主要目的还真是询问瓦伦战局的事情。但叶楚南比他聪明得多,他更明白,自己如今变成这样,也许剩下的唯一价值就是这个了。

‘瓦伦的事很蹊跷。加林的机甲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很强,黑罗的极光完全抵挡不住。按比例,三十辆极光才能挡得住一辆加林机甲。而且,加林进攻的路线有问题,军部情报肯定被泄露了。’

“内奸?”

‘大概。’

唐有些好奇,这两个人明明是生死大敌,可是这时候说起话来,平和地匪夷所思。但他转念一想,又有些释然了,也许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当他再见到李建齐的时候,也能保持这样的平静吧。

秦尧微微皱眉,问:“你对假面会了解多少?”

‘他们曾经接触过我,我拒绝了。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接触你的是周喻商?”

‘你认识?’

“从伦理和生物学角度来看,我跟他有直系血缘关系。从个人角度讲,他算是我仇人。”

闻言,叶楚南沉默了好一会儿,光屏上很久都没有显现出字体来。而一直沉默着的唐却在这时候问道:“上次李建齐那件事,夏维的那件事,是不是都跟假面会有关?”

这个唐果然聪明,一点就通,脑子转得相当快,难怪连自由党的那个李一海老头都对唐赞赏有加。秦尧点点头回答说:“假面会是幕后黑手,但现在因为内讧分裂成两派,加林的机甲估计就是其中一派的手笔。这样看来,加林是得到了周喻商或者林海的暗中支持。”

“那另外一派呢?会跟黑罗结盟吗?”

“这不好说。”秦尧思忖道:“跟加林结盟的多半是林海,他上次差点没杀了我,现在必定不会冒这个险来找我们合作。但也因为黑罗有秦家,周喻商来不来找我们结盟,是个未知数。”

唐不禁语塞,秦尧的仇家还真是满天下遍地走。而光屏上,终于出现了字体:

‘秦尧,也许这就是我永远也打败不了你的地方。无论我怎么努力,他们都只能看见你。你的光芒太强烈了。’

‘其实我更像一只飞蛾扑火的虫子,光芒越强烈,就越是想飞过去,可是最后的结局都一样。不管是我,还是我哥,还是夏维,还是九大家的很多人,我们都一样。’

秦尧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别人对他怎么看,他早没有那个精力去管了,“这么自暴自弃?”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救了。’

‘我以为我至少可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以这种方式苟延残喘。这是对我的侮辱。秦尧,我是一个军人,我想秉持自己的信念直到最后,所以,作为你的仇人我最后一次恳请你,’

‘杀了我。’

☆、成全

秦尧翘着二郎腿,一手随意地搭在刀柄上,视线从上方的光屏移到营养槽里叶楚南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桃花眼微眯,尾部微微上翘,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我说,你刚才也听见你那位忠犬上校说什么了吧,我现在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在意这个。’

秦尧眼皮抖了抖,“老子可不想被我的仇人这么说。况且,我为什么要抹黑自己来成全你?我刚刚那面心平气和跟你说话,你还真以为我像武侠小说里的大虾一样一笑泯恩仇?我的脑袋被厕所门夹了吗?”

‘如果我是李建齐,你一定会让我这样痛苦地活下去,可我是叶楚南。’

“都这样了还那么自信?我真看不出来九大家的人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秦尧翻了个白眼,手枕在脑后,说:“刚刚维卡中将通知我你醒来的时候,还告诉我一件事。听说,你之所以伤那么严重,是因为救了许末麟?你不是应该很希望我们死吗?怎么这次发善心了?”

‘那是在战场上,我是将领,他是我的兵。这跟他是不是姓许完全没有关系。’这一行字显现的速度很快,可以想见叶楚南的心情比刚才都要激动。唐看着这行字也不禁动容,虽然他们之间有间接仇恨,但不可否认的,他的身上有再大的污点也掩盖不住的光辉。

恨他的人还是会恨他,可是恨也有两种层次,一种是厌恶的恨,而另外一种却带有基本的尊重与认可。唐不禁想,也许叶楚南一生最大的悲哀就在于――他的前路上有一个秦尧。如果没有秦尧,也许他的心态会更加的平和,路会走得更远,会成为一个更出色的将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秦尧看着那一行字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摆手跟唐说道:“唐,你先去外面等我。”

唐会意,心里大概明了秦尧想怎么做了,点了点头退出房间。房间外,温莱有些紧张又有些失魂落魄地蹲在门口,一手插在头发里,脸色一点都不比里面的叶楚南好看。

看见唐出来,温莱霍然起身,看向唐身后,没看见秦尧一下脸色就沉了下去。他急忙抓着唐,问:“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少将没事吧?”

唐看着温莱的脸,忽然觉得把事实真相告诉他也许是件很残忍的事情。跟了多少年的将军如今却一心求死,这远比他是被仇人仇杀还要让人崩溃。所以唐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保持了沉默,只是站在门前,保证没有人闯进去打扰。

可他站了几秒钟忽然又想:那么,秦尧为什么还要帮叶楚南呢?是为了许末麟吗?这个男人,当真让人一点都看不懂他。

温莱紧握着拳,眼睛直直地望着白色的门板,眼神里挣扎闪烁着,数次想要就这么冲进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有个力量在阻止着他,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然后,秦尧就出来了。

温莱看了一眼没什么特殊表情的秦尧,慌忙冲近病房,朝营养槽里的叶楚南奔去。他艰难地抬头,光屏上那一串串鲜红的数据刺痛了他的双眼,让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男人倏然跪倒在地,还完好的手趴着透明的槽壁,痛苦不已。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他仿佛看到叶楚南的嘴角又浮现了那抹自信的无可匹敌的微笑。他忽然明白,刚刚为什么心里有道声音在阻止他冲进来。

从军十余年,如果不是当初叶楚南从千万个新兵当中一眼把他挑出来,放在身边一步步培养成上校,温莱也许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娶妻生子,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对他来说,发誓效忠黑罗、效忠军方,还不如说他效忠的一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叶楚南。

所以,他躺在营养槽里生不如死的痛苦,他怎么可能体会不到。可是……生死……岂是每个人都可以看透?

秦尧透过门缝再看了一眼叶楚南和温莱,而后平静地转过头,说道:“我们走。”

唐点点头,正要迈步,却见门口守着的那几十个士兵纷纷红着眼眶对他们举起了枪,接连不断的子弹上膛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见状,唐看向秦尧,“怎么办?”

“凉拌。”秦尧的那双秀眉里写满了镇定,甚至嘴角还带着颇有些邪气的浅笑,说话间手一沉,刀柄压下,刀身被大拇指弹出一段距离,反射出金属的银光。

唐见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摸到了别再腰间的随身手枪。打斗眼看一触即发,而就在这时,温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冷声制止了手下的举动,“都把枪放下!”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温莱要拦着他们。明明这个男人杀了少将,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不死不足以平愤!

“没听到我说话?”见手下还举着枪,温莱怒气更甚,“少将才走,你们就敢违反军纪了吗?!你,把军纪第三条背出来!”

被点到的士兵睁着红肿的眼,立正敬礼,带着哭腔大声喊道:“一切行动听指挥!”

“好,很好。”温莱道:“那你们看看你们现在,都在干什么?!”

“可是上校,他杀了――”

“闭嘴!这是少将自己的选择。”温莱深吸一口气,双眼牢牢地盯着秦尧,一字一顿极其用力地说道:“没有人,可以杀死少将。”

听到这句话,再强硬的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紧紧握着枪杆子的手都发了白,但还是不甘地缓缓放下。有人甚至干脆扔了枪,枪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温莱整了整繁杂的思绪,双眉平开,此刻坚毅如山,“秦尧,你记着,不管在哪里,雷鹰之师永远也不会输给你!下次,我们在战场上见!”

秦尧没有立即回话,倒是深深地看了温莱一眼,心中对他大大改观。而后松开刀柄,转身离开的时候挥了挥手,“我拭目以待。”

出了医院,秦尧揉揉肩膀上了飞行车,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唐充当了司机,沉默的气氛维持了好一会儿,秦尧忽然问:“唐,今天晚上的宴会你有三个选择,一,跟着我去;二,跟着李一海去;三,干脆不去。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考虑。”

“为什么只有三分钟?”唐看问题的着眼点一向都很犀利。

秦尧不假思索,“太过犹豫的人就跟没炸够的肉串,吃了闹肚子。”

唐对于秦尧氏理论不置可否,你说太过犹豫那我就干脆到底,“我选一。”

“那么干脆?”秦尧好奇地问:“不怕我再害你一次?”

唐淡定回答,“你不会。”

秦尧语塞。挠挠头发,转移话题说:“今晚的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人手都我已经都准备好了,你按着这张名单,一个个念出来就行。”

唐看到名单上那一串名字,眼皮跳了跳,“以什么罪名?”

秦尧淡淡说:“通敌叛国。”

晚间七点二十分,金碧辉煌的莱京大酒店门口,因为前后路段被封,所以几乎没有过往行人,使得这处市中心最繁华的闹市区居然出现了冷清的场景。到了七点五十分左右,局面却一下变了。就好像是静止的场景活了过来,短短五分钟内,无数量挂着特殊牌照的飞行车通过了封路人员的检测,停在了莱京酒店的门口。走下一个个衣着光鲜或老或少的男男女女,互相打着招呼,看似和平一片,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的站位正好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

这三十分钟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人们现在还不明白,但后来的人都会知道――在这冷清的半个小时里,叶楚南的死讯以及秦尧的归来从医院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这就像是一个讯号,让所有人都觉得火烧屁股,再也坐不住了。

晚八点整,莱京酒店鎏金大厅内,奢华的水晶吊灯把整个大厅都照得亮堂堂的。四周坐着的钢琴师、小提琴手等等舞动手指,演奏出优雅美妙的乐章。彬彬有礼的侍者托着酒杯穿行在人们之间,脸上带着恭敬而恰到好处的笑意。

人群中,已两鬓斑白但仍旧精神矍铄的李一海遥遥举杯,与云江的爸爸云虎等人隔空敬酒。几人脸上带着的笑意是你知我知,就是苦了周围的人,绞尽了脑汁猜这其中的意味。

很快,就有一个人耐不住,凑到李一海身边,闲扯道:“李老,今天怎么没见您身边那位小助理啊?”

李一海笑容可掬,“他啊,待会儿就来了。”

“哦,是吗,他跟云主任一起来吗?云主任也还没来呢。”

李一海继续笑容可掬,“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云江那小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会儿估计正愁着带那个漂亮女伴来呢。”

“呵呵,李老还是那么风趣。”那人只好陪着李一海一起笑,余光瞥见同伴跟他打了个手势,心思转了几轮,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李老,不知道……今儿晚上的聚会,总统阁下那边知道吗?”

李一海笑容可掬地耸了耸肩。花白的眉毛弯成了柳叶,笑着又被别人勾搭去了。

那人心里泪流成河,这耸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到底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不过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几乎囊括了黑罗军政两界要人,总统不知道拿才有鬼呢!那人瞬间觉得自己的智商堪忧,刚才的问题是真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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