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很吵,来往的人多,你一言我一语,还不时有病人叫号,护士解答,纷乱忙碌。说话时哪怕离的距离很近,还是要凑到耳边去听。
可徐图听清了李恕说的那句话。
她怔怔地看着少年头顶上的小旋儿,露出的两只耳朵红红,不知道说什么,低头将脸埋了又埋,窝在柔软的针织围巾里,像窝进了一个软绵的梦。发烧生病的不是她,此刻昏昏沉沉的人却成了她。
可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装做没听见。
两人认识了一段时间,会约出去吃饭和看电影,也会约在图书馆学习。
在一起的气氛总是很好,对方总是恰到好处地迎合她的喜好,既不逾越又不生分。
李恕身上有一种沉稳又自由的力量,那是徐图很向往的。
他想到什么,喜欢什么,认定什么,就去做去追求,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与别人争执,那种超越同龄男生的成熟使他与周遭人格格不入。
也因此,他不合群。
他说,合群不是活着的唯一目的,人活自己。
徐图喜欢和李恕待在一起,哪怕不说话,也很安心。
遇上下雨天,徐图就找个咖啡馆看书,没有特意约李恕,但偶尔碰到,他也在这看书,点上一杯最便宜的饮品,坐上一天。
徐图走了,他还没走。
出奇地,两人书单和影单的偏好很一致。
等下次吃饭,两人便会聊起上次在咖啡店看的书,然后说好等看完就交换。
徐图不想打破这样的现状。
她是个守旧的人,有个坚硬的外壳,壳的四周都有人守护,她大可以不用从壳里出来,于是就这样待着,风平浪静。
只是她的平静是表面上的,李恕的平静是内心里的,因此,她被他吸引。
少年侧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在睡梦里,还皱着眉,不知道在烦恼什么。
少年人藏有很多心事。
他唇没有血色,也很干,来医院就孑然一身来了,什么也不带,说习惯照顾自己,然而并没有看出经验。
徐图去接了杯热水,等温度差不多,才叫醒李恕。
“生病要多喝热水。”
她说,说完自己先笑了。
李恕接过水,或许是因为生病,他有些急躁,他知道任何不当的举动都会把面前的人吓走,譬如方才那句话,譬如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把水喝完,纸杯还给徐图,然后在肌肤相触的一瞬,握住她的手,低头,发烫的眼睛贴在温热的掌心。
“对不起。”
“但是好吵。”
“我不喜欢医院。”
是任性的小孩子,是淋雪的小狗狗,是恹恹的脆弱的李恕。
徐图应该把手抽回。
可她的心在此刻,柔软到了极点,她甚至想揉揉李恕的脑袋,把他抱到怀里。
好可怕。
这就是钟白说的,不要怜爱男人,否则你会陷进去。
徐图一只脚已经陷进去了。
挂完水,李恕站在门口医院门口等上卫生间的徐图。
她跑过来,李恕正要迈步,被她拉住。
徐图将围巾取下来,踮起脚,在他脖子绕了又绕,然后说,你还生病呢,别冻着了。
谁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不会照顾人呢。
越是被爱者,越会毫不吝啬地爱人。
路面上,树枝上,在无声中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洁白的,在灯下被照得亮晶晶的。
徐图伸手去接了片雪花,握紧,然后让李恕伸出手,掌心相迭,他感受到温暖肌肤中的一点凉意。
“你好像很讨厌冬天。”
“送你一片雪花,别讨厌冬天啦。”
她歪着头,笑眯眯的,脖子灌进冷风,鼻尖冻得红红,像只森林里撞了树枝,落了满头雪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