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刚敲过十响,爸爸就抬头望着窗外。我问他在看什么?他回答:「吹洞簫的人快开始了。」
每晚十点左右,窗外就会传来凄凉的簫声,吹的都是台湾乡土的旋律,簫声凄婉动人,听之令人沉痛。
在这个家庭中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下醺陶,内向的我,不禁忧愁满怀,悲不自胜。只有心里的江忆容得下我,让我在寒潭暂时获得片刻的逍遥,也只有他能让我赤裸裸地表现自我,展露我丰富的情感和想像力。
多事的夜,前天才地震,今晚又停电。燥热的天气,半楼上有如燃烧中的火炉;只是酣睡中的爸爸,竟然没被热浪吵醒。
我放下手上的纱布,盘坐在床上,拿起一把羽扇替他搧风。
我轻摇手中的扇子,心里想着「动摇风满怀」的诗句,不知不觉又想起江忆。这几个月,表面上我埋首辛苦地摺纱布,实际上我不停地和他交谈,我们已讲了几个月的知心话。
我告诉江忆:『妈整天忙里忙外,爸最近睡觉的时间比醒着长,没有人陪我说话,我觉得很孤独。』
江忆毫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继续说:『江忆,摺纱布时,我的脑筋是间着的,所以我唱歌,但歌唱在心里,唱在喉咙里,久了喉咙会乾会哑,很不好受。只有和你说话,让我不觉得孤独,而且心里特别快乐。』
『你不是说下个月要去成衣工厂上班吗?到时候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我有点怕,不知道工厂里的人会不会也和其他人一样笑我是个白痴?』
『只要你专心工作,不要随便发表意见,谁敢笑你!』
『也是。可是人心难测,我总不能不和人家应答,只要我一开口,他们就会觉得我跟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也不见得就是白痴。你要对你自己有信心。』
『好啦!』我想起昨天和他逛寒潭时,我在潭边种了蔬菜和各种花,于是说:『江忆,我们种的蔬菜都长大了吗?桂花、玫瑰有没有开花呀?』
『你希望你种的花果都能开花结果吗?还是一场大雨后,全被淹没消失了,一切都得重头再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