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着檐下竹帘,帘上竹影婆娑。
“静月轩”内,一只锡甑(音同赠)放在火炉上,沈蓁蓁正与锦云将一个个洗净的青梅放在甑中。
这是在试做“果香露”。
这样蒸出香露的法子还是她在蒋州结识的好友教的,就连锡甑也是对方赠给她的。
她的好友言,这法子乃是由其祖父母从古籍中按抽炼丹砂的法子获得,后又经过数年改良提升而成。此法蒸出来的花香露可放入开水中代替茶叶,亦可加入到酒里增加美味,或是调成汁,用于制作糕饼。
沈蓁蓁得了此方法后,很是喜爱用。
一滴露就能提香、能增雅,堪属画龙点睛,独特而富有妙趣,最重要是……
只需采花制露就行,不用花钱!
萍水相逢,竟然得人如此好礼相赠,沈蓁蓁叹一声:好想念那位好友啊。
这法子虽不花钱,但取一滴花香露就极为麻烦,得采无数新鲜花瓣,还需时刻控制好蒸东西时的火候与时辰,屡败屡试才能提炼出极少几滴。
娘子倒好,日日送给萧世子的糕点里都用了花香露,使得这一个月来,她带着其他奴仆简直采了府内外所有春日盛开的花,日日提取,日日送给隔壁府。
锦云就从未见过自家娘子如此对谁用心过,沈蓁蓁此人行事目的性极强,没有回报的事情从来不做。
不愧是对待那么有钱有势的人,她当真肯下血本付出。
思此,锦云放完青梅,去拨炉中木炭,有些促狭地看沈蓁蓁,又问道:“娘子,你连日来给萧世子做糕点,每制一种花,都极大方地加了对应的花香露,如今已几近耗尽了先前的囤货,我还以为今日是得继续补充花香露,怎就改为蒸果子了?”
沈蓁蓁看一眼婢女,幽声回:“我想要做‘梅子’,但此季节再无梅花,只有青梅,只得以果替花,且蒸来试试罢。”
锦云诧异:“为何要做梅子?”
自然是要提醒某人“摽有梅,顷筐塈之”,他可以有所动作了啊。
今早叔母叫她去北堂,好心问她是否要在长安城补办一个及笄宴,毕竟当初她及笄时人在蒋州。及笄宴这类对女子举足轻重的大宴,举办的目的十分明确,乃是广而告之小娘子如今成年,可行婚嫁之事了。可下个月即是她十六岁生辰,时隔一年再办,多少有些失面子,再说了,她已有情郎,也用不着如此。
而叔母如此积极张罗,也并非真心要花钱替她办,沈婳不久也要到及笄年龄,作为长女,只有她的亲事有着落,这沈家方可大张旗鼓张罗她二妹沈婳的婚事。
这种隐晦的催促,心细如尘的她岂能不懂?
看着帘下随风晃动的香妃色穗子,沈蓁蓁眼眸闪动,没朝婢女明说心中想法,只道:“这不是青梅初熟的季节么,应景而作。”
熟悉沈蓁蓁如锦云,看几眼微蹙着黛眉的小娘子,能读出她面上隐约透着的愁绪,便识趣地不再多言,只专心帮沈蓁蓁提炼青梅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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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阳节这一日傍晚,“朝云院”的奴仆们围在一起闲话时,收到小北门的门房携来的食盒。
萧衍不在院中,且连日的食盒皆是由素霜或素雪处理,众人便理所当然地接了东西过来,不等主子,掀开了盒盖。
甫一见内里情况,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嘴快的不禁诧声开口:“只有一个啊?那给谁吃?”
今日的食盒中,有一白瓷盘,上置一颗“青梅”,旁边另有一个精致酒壶。
连日来,隔壁送来的糕点数量皆还算可观,他们分食时,即使不能人均一个,也没有遇到这种独独一个的情况。
众人狐疑中,有人取出檀木托盘边的一张彩笺,朝众人念道:“大魏南北,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梅子此物亦是。
你可知?南方的梅子熟地更早,果肉细脆,风味浓酸,果皮不易开裂,只需要加适量食盐腌制,就可达到保质一年的效果。而北方的梅子颜色更为青色,有苦涩味,更适合做成青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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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山,晚风吹拂。
终于从府上极为热闹欢欣的家宴中抽身而退,萧衍揉着眉心,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朝云院”里,院墙上攀爬的凌霄花团花簇簇;紫藤花密实地盖上花棚,正蓬勃绽放。萧衍在院门外数步远,就闻到了熟悉的清雅花香,耳边嗡嗡不绝的宴席上的声音这才渐渐消散,他这才觉得脑中恢复了几分清明。
一群人,真吵。
真烦。
萧衍长腿踏进院门,随意一瞥,见奴仆们在花棚下的石桌处围成一圈,伸长了脖子朝中央张望,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他对此无甚兴致,继续朝屋里走,却在相隔几步远,路过这群人时,突然听闻:“泠泠数曲暮山青,朱雀桥头乌蓬横,萧萧朔风吹酒醒,知音不遇任潮平……”
这是接了他那首诗,往下又作了一首。
萧衍骤然驻足,视线落过去,人群犹未察觉到他进了院子,心神全数聚集在讲话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