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身着孝服,头戴孝帽,并未回头。
“仵作鉴定结果出来了,春梅死于他杀,而非自杀。可见春梅是被灭口,她身后还有人。”
“活该,叫那毒妇为我夫君偿命。”
原来那天的醒酒汤是春梅交给冬梅。
“张夫人好像一点也不吃惊,”苏希锦觑着她的神色,“寻常人知道自己的夫君死于非命,不都告知官府,让凶手认罪伏法?张夫人可真标新立异。”
季氏冷笑,“苏大人难不成怀疑民妇不成?”
“自然不是你,”苏希锦叫退众人,屋里就剩她和邱笙笙、张夫人三人。
“那日本官验尸,发现有人给张大人咽鼻里塞尘烬,本官就猜到凶手绝非一般人。”
季氏闷口不言。
“当日殓房,夫人提醒我醒酒汤有异,想来夫人早知凶手是谁。然夫人几次三番将本官拒之门外,想必是夫人在害怕什么。”
“夫人手里有凶手杀人证据是不是?”
季氏打了个哆嗦,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夫人不肯说,那让本官猜如何?张大人之死与府尹有关?”
季氏猛然抬头,眼里希冀一扫而过,而后骤然熄灭,“苏大人别逼民妇了,民妇家里还有孩子,民妇不怕死,但民妇孩子才七岁。”
苏希锦叹息,“连本官都能猜出来,对方能不知道?只是本官下令让大理寺封府,对方没有机会下手罢了。张大人因此事丧命,而今你手里又拿着那样的东西,若不主动出击,迟早会走张大人老路。”
季氏抱着脑袋,手指哆嗦,喃喃道,“民妇什么都不知道,苏大人请回吧。”
她什么都不愿意说,开始下逐客令,苏希锦无法,只得暂时离开,“为了你的儿子,你再想想吧。”
“我们真就这样走了吗?”出了府,邱笙笙问。
苏希锦点头,“放心,她会想通的。”
翌日,林氏拿了两件衣裳,问苏希锦哪件更素净。
“左边那件浅蓝色,”苏希锦伸手指了指,“娘亲要外出?”
“梁夫人邀娘去灵隐寺上香,”林氏笑眯眯收了衣服,“娘亲正好让寺里的僧人为你们选个吉祥日子。”
苏希锦扶额,“娘,你别弄这些,八字还没一撇呢。”
林氏嗔了她一眼,“怎么没有?你去登州时,韩大人每每来家中与娘亲讲话,为的是谁?你也别一根筋,翻年你就十六,娘亲像你这么大时,早就嫁给你爹了。”
“娘,”苏希锦捂着耳朵,“此事我会与韩大哥商量,您就先别管。”
林氏美目横扫,冷哼着离去。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上眼。何况是那家世、相貌样样不缺的韩大人?
林氏走后半个时辰,大理寺便有人来通知苏希锦,“季氏身边的丫头夏花招了,说那日她听见季氏指使春梅下药点火害死张大人。而今大理寺正要押季氏收监问审。”
苏希锦心头一跳,终于忍不住了么?看来季氏手里的东西分量不小。
“季氏现在在哪儿?”她换了官服往外走。
“还在张府,她声称要见苏大人最后一面。”
苏希锦不敢耽搁,迟去一步说不得季氏人就没了。
还好季氏聪明,硬是撑到了她到现场。
“大人,民妇要状告京兆府府尹曹华,雇凶杀人,陷害忠良。”
“季氏,人赃俱获,还不快束手就擒?”裘徳海冷斥,“曹大人宅心仁厚,为国为民,由得你这粗妇血口喷人?”
又对着苏希锦道,“苏大人,季氏身边的丫鬟夏花已经招了,是季氏嫉妒成性,指使丫鬟春梅下药害人。而今被本官当众拿下,又狗急跳墙,冤枉府尹。”
苏希锦挥了挥手,看向季氏,“张夫人,有何冤屈,你且说来,本官为你主持公道。”
裘徳海在一旁冷道,“张夫人也是一个孩子的娘了,需知冤枉朝臣需受到杖刑。”
季氏听他提起孩子,忍不住犹豫。
苏希锦皱眉,“裘大人何故吓她?万一她说的都是真的呢?”
裘徳海拉了拉苏希锦,小声道,“大人,曹大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他的妻子与谢氏交好。”
这是提醒她不要接这案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封本官为大理寺少卿,就是希望本官公正公平,维护陈国法纪。所以今日不管是府尹还是皇室宗亲,本官都会依法处置。当然,季氏是否血口喷人,冤枉朝廷重臣,本官会谨慎甄别。万不会冤枉好人。”
小丫头片子天不怕地不怕,裘徳海心里着急,面上赔笑,“大人高风亮节,令人倾佩。季氏,既然苏大人允许,那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大人,民妇这里有一账本,记录着曹大人近几年贪污受贿的详情。”早在苏希锦说出那番话时,季氏就下定了决心。
苏大人能除时疫,解登州之危,说不得也可以保全自己。
“七月的一个夜晚,夫君半夜回府,面色沉重,对着蜡烛空坐了一宿。他说自己知道了一个大秘密,恐命不长久。第二日一早,他就将一本册子交给民妇,说若哪天他出事儿了,这个册子能保民妇和嘉儿一命。”
“一直到八月中旬,一切都还正常。民妇渐渐以为他在开玩笑,谁知就出了事。”
账本?苏希锦听明白了,原是张主簿抓到了府尹的把柄。只账本原本就在张主簿手中,府尹何必突然就杀人?恐怕与那个大秘密有关。
“你说这个,也不能说明张大人的死与府尹有关。”裘徳海抓住她话里的漏洞。
“民妇一切属实,民妇夫君走之前特意交代,若他死了,一定是府尹下的手。”
“先带回去审问吧,”苏希锦将账本拿在手里,只翻看了一眼,便知是真的。
“大人这证据……”裘徳海嗫了嗫嘴。
“本官自会交给陛下。”
曹华为三品京官,涉及的人、财众多,恐怕陛下又会下令三司会审。
苏希锦想到这里,让邱笙笙跟进牢里,她怕季氏横死牢狱。
查了这么多天的案子,终快水落石出,苏希锦心头一松,总算没有辜负陛下信任。
她捏紧手中账本,未免夜长梦多,打算立刻进宫汇报。
然就在此时,白荷自远处跑来,衣衫褴褛,鼻青脸肿,“大人,夫人不见了。”
苏希锦心脏砰砰直跳,“怎么不见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日夫人与粱夫人一起进庙上香,哪知途中突然冒出几个蒙面大汉,直奔我们的马车而来。家丁奋力拼搏,终处下风。就连梁夫人的家丁都被贼人打伤。混乱中奴婢与夫人失散,再次醒来,夫人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