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来了?”
苏希锦一边问,一边为韩韫玉披上裘袍。
“听说你爱吃锅子,就让厨房买了羊肉预备晌午做,想着过来交代一声。不巧打扰你们雅兴,”费氏笑着解释,“这几个孩子听说我要过来寻你,便嚷着过来凑热闹。”
韩家孙辈都走了过来,韩引玉找了个地儿坐下,问:“大嫂,你们院里有什么好玩的?”
这可难倒了苏希锦,她俩日常都很忙,除了公务就剩些时间看书,“琴棋书画,你们要不要玩?”
“可别,”韩引玉连忙摇手,谢绝不敏,“要不推牌九?大哥可厉害了。”
“天儿冷,不玩,”韩韫玉淡淡道,“夫子交代的功课你都完成了?”
韩引玉哀嚎不断,众人忍笑,韩温玉闻着院里的茶香,提议:“咱们人多,不若一起赌书泼茶吧?”
除了几个小的,剩下几人自是同意。
所为赌书,便是提出一个典故或者一字一句,让人回答在哪一本书哪一章。
韩颜玉与韩引玉读书少,争着要做那裁判官。最后还是费氏打圆场:“你妹妹小,你一个男子汉不知道让着点妹妹?”
韩引玉落败,无奈跟着大伙儿坐在一起。
只见韩颜玉翻着书问:“第一个问题,仲尼不为己甚者出自哪里?”
“《孟子》第八篇离娄章句下。”苏希锦答。
韩颜玉直呼厉害,韩韫玉则亲自沏茶为她续上。
这场景,韩引玉灵机一动,“现在考官已经有人了,不还差一个斟茶的?”
这回儿总该轮到他了吧?
哪料韩如玉举了举手,小声嘟囔:“四哥哥,我想斟茶。”
得,这轻松差事又跑了。
费氏白了他一眼,小子不争气,就想着偷奸耍滑。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出自哪里?”
“《论语》公治长篇,第十句。”却是韩温玉抢答。
韩家几个孩子自小读书,学识渊博,琴棋书画信手拈来。苏希锦与他们一同游乐,韩韫玉不感兴趣,就坐在她身边看书。
正热闹时,苏希锦见费氏神思不定,不时盯着院门看看,不时小心打量自己,心里有了计量。
“三婶,”她笑着起身,“阿锦准备绣个香囊,只手法笨乱了套。听说您针线活好,可否进来帮忙看看?”
待费氏跟她进了门,她便直言询问:“三婶今日前来,可是有话与阿锦说?”
若是单单吃锅子,随便派个下人来说一声就是。
“阿锦聪慧,三婶不及也,”费氏无奈摇头,“既然阿锦问了,三婶也不藏着掖着,都跟你据实以告,还请阿锦帮忙问问。”
苏希锦挑眉,示意她且说来。
“家里几个孩子你也知道,都到了成亲的年纪。引玉、颜玉、如玉还可等上两三年,温玉佩玉几个却等不及了。”
“佩玉五月便已及笄,三婶打算与她说门亲事,听说你有个表哥在京城?”
听她说前半句,苏希锦以为她看上了林舒立,却原来是看上了林舒正。
“正是。”
“三婶想将佩玉许给他,不知他是否愿意。”费氏说着看她神色微异,连忙解释:“她虽是庶女,品性却是好的。不喜争风吃醋,人也聪慧能干,眼界宽,格局大。”
苏希锦笑着摇了摇头,“阿锦不是这个意思。妹妹虽是庶女,然出自韩府,身份贵重。而我表哥乃商户,且已经有了亲生儿子。”
这两人真真是八竿子打不着。
韩佩玉为韩府庶长女,便是配个从政的,也是五品往上之家。看那已经出嫁的韩珠玉,不是嫁给从二品聂将军家?
表哥的相貌自是不用说,然家世赶韩家差远了。最为关键是他还有个生母不明的瑾哥儿,林家一直将瑾当哥儿当嫡子养。所以便是娶妻,妻子生的孩子也得排在他后面。
韩佩玉一个高门贵女,低嫁入商户家,年纪轻轻给人做后娘。苏希锦纵使与表哥感情甚笃,也觉得此婚不配。
她能想到的,费氏自然能:“佩玉已经说过,她不介意。”
见她一头雾水,笑着与她解释,“前头你跟韫玉不是去无名山狩猎,回头在素云斋碰见佩玉?她便是那日看上林公子的。”
主母难为,其实费氏说这亲事也承担着压力。韩家孙女嫁入商户做继室,若真成了,不知背后有多少人戳她脊梁骨。
从心里,她也有些难做。
可韩佩玉主意大,说了许多门亲事都不松口,好不容易看上林舒正。费氏便想着姑且一试。
“原来大妹妹已经见过我表哥,”如此苏希锦放下心来,佩玉这个姑娘心正有主见,乐观积极,她对她印象一直很好。
“除了门当户对,亲事也讲究两情相悦,”她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表哥喜欢,“表哥崇尚自由婚配,我可以过去给他说一声,但成不成,还得看二人缘分。”
“极是,极是。”
外面一阵欢呼,好像是打起了雪仗,费氏往外看了一眼,便先带着儿子女儿离去。
花狸听雪两人将外面的棚子撤了,一切又回归原样。苏希锦杵着脑袋,她自是希望表哥幸福。这么多年来,他走南闯北,孑然一身,一年之中只有三个月在京都。
“在想什么?”韩韫玉从身后搂住她,温柔询问,“三婶方才与你说了什么?”
苏希锦不回反道,“下午我想去林府看看外祖母和表哥。”
他那么聪明,一点就通,“成亲后原本就该陪你,下午我陪你一起。”
到得下午,两人备了厚礼,驱车来到林家。
听说韩大人和外孙女来了,林父林母不顾严寒,披着厚厚的大袄,戴着虎皮毡帽就出来迎接。
林舒正懒洋洋走在两人身后,身后跟着三四岁的糯米团子,便是瑾哥儿。
“我的儿,可算来看你外祖母了。”林母握着苏希锦的手说,不枉费从小疼她一场。
苏希锦听着这句话很是愧疚,祖母从小对她好,在向阳村时三天两头接她进城,私下藏了许多体己给她。
偏生林舒正看热闹不嫌事大,见她愧疚,伸手加了块柴火:“有了相公,就忘了外祖母呗。”
苏希锦狠狠瞪了他一眼,扶着林母入府,“公务繁忙,一旬才休一日假。换身衣裳,洗个头发,便已至黄昏。”
“外祖母都晓得,”林母拍了拍她的手,“你能来看我,外祖母就已经很满足了。”
苏希锦眼睛一转,叹了口气,“主要还是住远了,外祖母若是跟娘亲一起住,就能随时见着阿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