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曹参军府。
“补税?”郁大人从小妾的榻上披衣坐起。
“是的。”外头的小兵恭敬回道,“我家大人问如今该如何做?”
郁大人冷笑,“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这才几天她就能查到什么?不过是吓唬咱们的罢了。真要查出来,到时候补就算了。”
“可……”小兵面有为难。
他家大人担心的不得了,怎么说要查也是从几位领导人物查起来。日后若真抓住了,老本没了不说,乌纱帽不保不说,把命搭进去才最不划算。
“你家大人是个胆小的,”郁大人难免轻视,“这不还有一月吗?但凡自己手脚做得干净些,就没有后面的事。且去告诉你家大人,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披着狼皮的羊而已,只要他们团结一致,还能让她在他们的地盘上翻了天不成?
小兵带着原话回去,那边怎么想就不知道。
外间一石激起千层浪,而扔这颗石头的本人,彼时正悠哉游哉地写着家信。
“君君吾女,见信如吾。三日之期已过,汝近日好否?是否有听爹爹和曾祖父之话……娘亲这三日公务繁忙,查阅案卷不曾合眼。索性金州风土奇异,民风纯朴,娘亲曾见着……
娘亲时常牢记一句话,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身为一方父母官,自当尽自己所能,为百姓做事。此话与你共勉,日后若……待我向你爹爹问好。庆丰十七年十月二日,娘亲苏希锦落笔。”
写完书信,苏希锦用蜡封上,交由专门送信之人,送往封都。
她如今每三日会写一封书信,与呈折一道寄回京。前头她留京写了一封,后京中将士离开,她又带了一封走。加上如今的,怎么有三封了。
信中内容没什么奇特之话,无外乎问好、所见所闻所感,和自己的人生感悟。
那些感悟极其珍贵,年幼的韩明珠不懂,由曾祖父代为保存。年长的韩明珠懂了,珍而藏之。
这些信为她日后做官,成为一代名臣,打下了坚实基础。
“将昨日在城外买的小木马,与这书信一并带回去。”苏希锦细细交代。
送信小吏恭敬回好。
脑中皆是女儿和丈夫的模样,苏希锦甩了甩头,将心中思念埋藏在心中。
她抬头看向窗外,见日照杆头,问道,“现在什么时候?”
“回大人,快晌午了。”花狸说。
“去张贴告示的人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奴婢见大人忙着,就先让他们在外面候着。”
苏希锦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什么,眼中浮现出几分乐趣,“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最近三天别歇着。拿着告示在城诵读,务必让全城之人听见。”
“奴婢这就去,”花狸抿嘴忍笑,心觉大人促狭,不留余地。
“另外,”苏希锦敲了敲桌子,“让人在州府散播消息,就说我已经查出来哪些官员贪污行贿,正等着他们露面自告。”
“是。”
啧,苏希锦摇头,机会给了,若在不珍惜,休要怪她无情。
接下来几日,苏希锦一直盯着金州农田、山势察看,仿佛之前的告示只不过是个玩笑话。
殊不知她越悠闲,别人越痛苦忐忑。
录事参军彻夜不能眠,眼看着快要头秃了,实在忍不住撑起身子出府。
能平时疫,富惠州之人,怎会是那样简单的一名女子?
他还是不要抱有庆幸之心才是。
得知录事参军求见,身在城郊的苏希锦勾了勾唇角,立时回府。
终于有成效了,有他做榜样,余者不知凡几。
这样才对,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他们不补税,不拿出赃款,她怎么修路?怎么建设金州。
马车不紧不慢行驶,却在快入城时与一辆红色马车相撞。
苏希锦身子向后猛倾,后脑勺撞在车厢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嘶!”
“都是奴婢没照顾好大人,”花狸嘴里念叨着恕罪,一边小心翼翼上前查看伤势。
“不碍事,”苏希锦摇了摇头,摸着后脑勺问,“逐日,怎么回事?”
“回大人,”逐日愧疚自责停下马车,“是一家人的惊了马,险些与咱们撞上。”
幸好他反应快,才不至于如此。
苏希锦立时关切问道:“你可有受伤?那家人如何?马儿制服了吗?”
“没,朝三已经前去帮忙。”
如此,一车人等在城外,约莫一柱香后,朝三身骑大枣马,带着一绯色马车,摇摇晃晃回来。
马车在苏希锦前面停下,一只纤细素手拉开门帘,而后探出一只脑袋,
那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男子,一身白衣,因着吓到的缘故,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然他本身却并未表现出来,一双眼睛镇定温和,带着浅浅歉意。
不论其面貌,竟是个十足温柔之人。
温柔公子从马车上下来,在下人的搀扶下,走到苏希锦身边,拱手道歉:“草民马儿受惊,叨扰到苏大人,还望苏大人见谅。”
“无事,”苏希锦摆了摆手,瞥见他白衫上一抹艳红,“公子似乎受伤了。”
温柔公子摇了摇头,“小伤,已然习惯。草民观大人捂着后脑,大人可是后脑受伤了?”
苏希锦放下手,摇了摇头,只觉脑中传来阵阵疼痛,“无事,既然公子也没事,那本官就先回城了。”
“草民多谢大人大度,不追究草民之责。”温柔公子躬身行礼,“方才大人救了草民一命,来日比方结草衔环,报答大人恩情。”
苏希锦挥了挥手,在她心中他不过是自己治下的一名百姓而已。何况方才救他的是朝三,不是自己。
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吩咐逐日驱车入城,见见第一个上门自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