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有很多关于生母的问题想问陈朞,然而问题实在太多了,话到嘴边的时候方觉得尚未理顺,不知该先问些什么,而且嘴巴稍一微张,眼泪便已滑落,泣难成声。
很难想象自己正在一个相见不足两日、相识别不足一个时辰的外派公子面前流泪,揽月以深深吸气的方式竭力平缓着情绪,而后说道:“夜色已深,明日洗尘怕是还有一番忙碌,你我还是回去休憩,加之小葵在此逗留太久怕被他人见到,我先行带回寝殿去了。”
揽月说罢,抱起小葵便沿廊下返回。
她不知陈朞摘星术的拢获距离,只想快些离开,不想自己此刻的心情被人探知。
陈朞并没有阻拦揽月,而是在身后低声叮嘱道:“你要注意小葵头顶的幽火,它大约为了寻你已经多日没有捕食人类仇怨,幽火已微弱渐消,熹微之时便会有性命之忧。”
听到陈朞的话,揽月旋即看向小葵,正如陈朞所言一样,这个小葵,真是个傻瓜。揽月将小葵紧紧抱在怀中......
陈朞看到揽月已经返回寝室,缓缓合上双眼,再睁开之时已关闭了摘星术,他不忍心去看揽月青灯归梦的霜露之思。
?鼓盟会陈朞从来不屑于赴会,最多也是打发门下几个弟子到烨城象征性地走上一遭。自己要兼顾玄霄内外事物分身乏术,故而当天枢台上闪现灵道符的时候陈朞并不在意,因为玄霄繁事恨不能一日万机,根本无暇顾及。后来偶然听叔父陈膡提起,说是?华派栾青山联名众派掌门同邀阆风派赴此届盟会,其中还提及务必请殷掌门之女同赴烨城,于是陈朞便立刻调整了当下安排,刺促不休地急赶着完成公务,有时直忙得气喘流汗也不肯懈怠,只为了为此次盟会腾出时间。
陈朞这般忙上加忙,废寝忘食,陈膡很是心疼,陈朞自小便是一个焚膏继晷的勤奋之人,如今这般不辞辛苦所图为何,陈膡不是不知,可又苦口婆心劝说不来,不然早几年陈朞别说是成家了,估计孩子都该到可凝结内丹的年龄了。
陈朞自小便没了爹娘,这个孩子是由叔父陈膡一手带大的。陈朞什么都好,悟性极高,天资不错,可以说是玄霄派千年方出的八斗之才。
陈朞人也孝顺,待陈膡视同生父一般,全心全意地日夜照料双目已残废全瞎的陈膡,还一力挑起了整个玄霄派,经常事烦食少,故而身体清瘦。若非得鸡蛋里挑骨头,择出一条陈朞的缺点的话,那就是这孩子打小一根筋,死板固执,他一旦认定的诺言必是要履行至底。
很多年之前陈膡就想将玄霄掌门之位传予陈朞,只等陈朞大婚成家,名正言顺承袭。
可是陈朞总是以自己尚年轻、江湖中威望不足充当借口,推脱辞让。陈膡碰上陈朞这个软钉子也是逼不得怒不得,只能次次提及、次次作罢,不了了之。
陈膡还能不知道陈朞这点心思吗,他这般固执不化,就是为了八岁时候与那天香夫人的一句孩童稚言,大概天香夫人只是逗孩子的一句话,却被八岁的陈朞牢记在心,认真了。
这次陈朞主动要去九江赴会,定是听闻阆风派殷小姐亦会去,故而才起了同去之心。
孽缘啊......
陈膡经常在屋内独自望月叹息,殷昊天和天香夫人,他陈膡和那刺颜,如今换作是陈朞和殷小姐,千万不要造化再次弄人。
当年她不惜以自焚炸毁了女真山的隅谷祭坛,殒命的当日陈膡便亦要焚身随她同去的,只是因为大哥与嫂嫂溘然长往,留下陈朞、陈胥二子年幼,玄霄派亦不可一日无主,故而偷存于世,只盼望陈朞成人后便可将玄霄派掌门之位接掌过去,陈膡便可放心离尘,了却一段对故去的心爱之人鲽离鹣背的思念与亏欠。
所以遇见小葵和揽月并非是一场巧合,而是源于陈朞的刻意,终于见到了八岁起便日夜思念的未曾蒙面之妻,陈朞是激动的,而如今阆风派的寝殿与玄霄派只隔了三道回廊、两方庭院,揽月和陈朞却对面不识。
揽月不知道的是,玄霄入住到西寝殿的当天晚上,陈朞便耗尽丹元之力将对面寝殿之人摘星数遍,只为了马上看一看自己朝思暮想之人,只可惜并未寻到,陈朞没有想到揽月早早便闭上了眼睛睡下,并且遮盖上了所有反光之物,包括梳妆台上的铜镜,已至于令陈朞毫无痕迹可循,直到今日清晨在西寝殿的空地前看到长身玉立在人群之首的殷揽月。
陈朞根本无心在意栾成雪究竟说了些什么,陈朞施展摘星术在人群之中,通过人群的眼睛看着那个指腹为亲的妻子,也施展摘星术通过揽月的双瞳来看外界,想观她所见、思她所想。
就如陈朞所期盼的一样,揽月的眼睛酷似当年的天香夫人,清灵又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