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兲垂着脸,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薡蕫绳上。
薡蕫绳算是如今能在学宫之中寻到的最为结实的绳索,虽比不及罟兽锁,但薡蕫叶柔韧精密,揉搓成绳后的捆扎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秦寰宇见后浅浅一笑,并不在意,而是寻了一株伸腰立枝、冠高入云的粗壮油桐,平静地走了过去。
秦寰宇素来不露神色,瞧不出他有任何情绪起伏。
穆遥兲扯着薡蕫绳脚下生根,分明用足了力气,脚底却像黏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穆遥兲看着秦寰宇再次确认道:“几成把握?”
秦寰宇仰首伸眉,似是在认真考虑穆遥兲的这个问题,片刻后似笑非笑地回答道:“近一半。”
穆遥兲和卜游的心跳咯噔一下,色若死灰。
秦寰宇只有一半的把握,也就是说他只给自己留下了一半生还的机会,而且还是“近”,连秦寰宇都无法把控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
穆遥兲心里说不出的惨然凄楚,除了连连叹出无可奈何的气来,如今也别无他法,穆遥兲失张失智,心慌意乱再次确认道:“真的不让揽月知道?”
秦寰宇褪去宫服堆叠在一起递交卜游手上,心平气和道:“你们不也认为她不知道为好吗,否则你们是有机会让她知道的。”
说完,秦寰宇展颜舒眉,后背紧贴在油桐树上,两手反缚,淡淡道:“来吧。”
秦寰宇坚如磐石,笃定而不容驳斥,穆遥兲和卜游一同上前,将他三环五扣。
一番绳捆索绑,只有秦寰宇自己称心遂意。
朔日的夜晚真是神憎鬼厌,连个时辰都不好辨别,只能一味静默等待着秦寰宇所说的那个时刻的到来。
连一个并计合谋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只能束手待毙?!
穆遥兲这样想着,脑海中划过“毙”这个字的时候,觉得甚是不吉利,拼命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抹去。
“寰宇,现在腹下可有感觉?”不知过了多久,穆遥兲听到卜游的问话,一同抬头看去。
秦寰宇没有说话,他紧闭着双眼,咬牙抿唇,冷峻的脸上已是煞白,冷汗沿着额头涔涔渗出。
“不好!看来已经来了!”穆遥兲和卜游相视一眼,起身疾步上前,看到的是秦寰宇撕心抽肠却竭力隐忍的扭曲容颜,二人偏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这么快便已经子时了吗?”穆遥兲问道。
卜游本能望天,终是失望地摇了摇头,道:“瞧不出来,算起来大约亥时过半。”
双手被薡蕫绳缚住的秦寰宇不似以往可以以外力去抗击腹下冉起的炙热之气,他只能挺直了背脊,倔强的将身体紧紧埋入油桐,做着隐而不发的挣扎。
“寰宇?”卜游唤着秦寰宇的名字,试探着他的意识是否还在。
秦寰宇没有说话,表面上看起来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脸,骨血里却奔涌沸腾,剧烈地灼烧与绞痛袭击着秦寰宇的小腹,那炙热真气来得越来越早,亦越发汹涌澎湃。
果然,那枵骨符虽除,却还是在秦寰宇身上留下了沉疴宿疾,诱使着炙热真气沸乎暴怒,不可阻挡。
炙热真气的灼烧由内而外,秦寰宇的身躯发烫,犹如万根灼热的锋刃刺着,一波又一波,令秦寰宇感觉自己仿佛正置身于地狱的油锅之中翻滚煎熬。
穆遥兲和卜游看到薡蕫绳在扭曲挣扎的秦寰宇身上留下的深深勾痕,磨损血肉,淤血分明。
不多时的功夫,秦寰宇身上已满布刮垢磨痕,血迹斑驳,这番残喘挣扎刺痛着穆遥兲的双眼,穆遥兲不自觉地已将手探向衣襟间的白瓷丹瓶。
卜游拧紧眉头,额头上的冷汗并不比秦寰宇少,他看着穆遥兲张了张口,终于还是一言不发的背过身去,不忍再看,但耳边秦寰宇呜呜咽咽地发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声仍像潮水一般翻涌而来,卜游的心脾如同被钢刃猛戳。
穆遥兲的心情自然比卜游更甚,即使自己也很想像他一样不闻不看,但又不得不时刻观察警惕着秦寰宇的变化,清水洞里的教训不断警醒着穆遥兲的思绪。
穆遥兲也知道卜游方才看自己的意思,卜游是想问他:真的有必要这般牢固严实吗。
卜游也明白,不该低估了穆遥兲与秦寰宇只见的手足之情,穆遥兲对秦寰宇的担忧绝对不会比卜游少,非到万不得已,也绝不会除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