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亮拄着拐杖,带着父母的嘱托来送弟弟。家里人都没想到,朱旸才读一年大学就失了学,还是南下去了深圳,简直命定如此。家里人也都怪顾蛮生,不是他整的幺蛾子朱旸这会儿还是大学生呢。但朱亮不怪。他忍着泪,仿佛临终托孤一般把朱旸推在了顾蛮生面前,瓮声瓮气地说:“我把我弟交给你了,他除了出来念书还没出过远门,到了深圳你一定带着他。听人说那边的人特别野蛮,我弟老实,你可别让他受人欺负……”
哥俩挺有意思,好像即将踏上的不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窗口,而是狼窝虎穴。顾蛮生又看朱旸,哥哥矮小木讷,弟弟比哥哥生得高大,内里却更木讷。他背着耗牛肉,拎着沙果干,一张脸黝黑中透着胆怯的红,束手束脚地站在他的兄长身后。
“知道,你放心。”告别所有同学,顾蛮生扭头就走。他步子越来越快,肩头的背囊却越来越轻,他忍不住小跑两步。奔跑令人上瘾。
五月底的太阳好得离奇,透过月台的玻璃顶棚,迂回地照进来,像乱飞的莺与蝶。然后顾蛮生在这样一片光明的盛景里再次停下脚步,回过头,郑重地向朱亮、向所有人保证道,“我一定带他拼出一个锦绣人生。”
第13章 你好,特区
站台上营营扰扰的人群散去,火车终于启动了,如同水蛇过江,沿着蜿蜒铺陈的铁轨,向着野蛮生长于祖国南方的特区游过去了。
6人一间的硬卧,还空着一张床铺,顾蛮生很快就跟另外三个人混熟了,打听出来他们都来自四川,也都想乘着改革开放之风南下打工。
三个人虽不来自同一个地方,也算老乡,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闲来无事,就玩起了四川的一种长牌。那副牌跟常见的那种扑克牌不太一样,既狭且长,上头除了印着牌点,还画着三国人物,云长翼德,伯符公瑾,白色牌底上用红线描画,一个个都挺活灵活现。
顾蛮生被引出了兴趣,凑到那三个四川老乡跟前:“哥们,玩得什么牌?能不能加我一个。”
三个人长牌玩得不过瘾,加一个也就加一个了,一个四川人提醒顾蛮生:“这牌可复杂,没个把小时你学不会。”
“复杂好啊。”顾蛮生笑笑,直接搬了只朱旸的行李箱当凳子,坐下了,“不复杂还没劲了。”
朱旸鲜少出远门,一上车就不舒服,这会儿火车前行的轰隆声里又夹杂上了打牌的喧闹声,他愈发感到头晕。他从自己的铺位上坐起来,侧头喊了顾蛮生一声。顾蛮生学习能力惊人,什么吃、碰、滑、偷,什么天牌地牌丁丁斧头,这会儿都已经学会了。他嘻嘻哈哈跟人玩牌,根本没听见朱旸喊他。
去深圳这么大的事情这人却似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朱旸不太高兴,又提起嗓子喊他一声:“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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