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版的季鸿轩冷冷将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卓悉扫视一遍，言语一样的不留情面：“卓悉，你看起来比虚拟影像中还矮。”

卓悉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现在增高也晚了。”打了个喷嚏。

不过――季鸿轩眯起眼，“你的头发不错。”卓悉的皮肤很白，半年时间让卓悉原本就有些长的头发变得能遮住脖颈，被水一浸紧紧地贴在皮肤上。黑白分明，忽略表情的话确实称得上秀色可餐。

虚拟影像里看不清这些。

得到了夸奖的卓悉心情提升了一个档。又赶紧手动降下去：“季先生，你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地球？”

其实他是想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通知我，我好去接你……想了想却又觉得多管闲事。于是闭上了嘴。

季鸿轩不紧不慢道：“新星球人移民计划进行中，我是第一批。”

卓悉抹掉满脸的水渍：“真的？电子报上没提到过啊？”

季鸿轩面不改色：“政府哪会什么事都告诉你。”

这倒是事实。卓悉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在裤腿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却发现更湿了。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狼狈，卓悉头低得快把脸埋到地上去。

季鸿轩凛然道：“你家在哪里？带我过去。”

“啊？好！”

真实的季鸿轩比他看到过的更高大英俊。卓悉做梦都不曾想过会有真的把他招待到家里的一天。季鸿轩的举手投足都让他陌生又熟悉，紧张又惶恐。

他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没走几步，就吧唧摔了个嘴啃泥。

季鸿轩忍不住笑出来。卓悉红着脸趴在地上，想死的心都有。

“还趴着干什么。”季鸿轩走过去踢他一脚，“地板不凉吗？”

卓悉闷声道：“挺凉的。”

季鸿轩把他提起来，寻思着这小子怎么见了面就变得这么畏缩：“那就赶紧回去换衣服，你别告诉我你穷到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卓悉家里衣服是有的，但确实称得上家徒四壁。

地下室嘛，能装修到哪里去。仅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连厕所都没有。

屋里只有一张餐桌和几把椅子，一张床，跟食物储存柜。

季鸿轩自来熟地找了个地方坐着，翘起腿好整以暇瞧着他。

卓悉尴尬地在季鸿轩面前换衣服，被他视线所及的皮肤好像被烈火烧了一样滚烫无比。哆嗦着问：“季……季先生你怎么来地球了？”其实他更想问，你怎么找到我了？

季鸿轩坦言道：“我说过我会来。怎么，有意见吗？。”

卓悉摸不透他的想法，连连摆手：“没意见！就是……”就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季鸿轩反问：“外面那些东西怎么回事？从哪弄来的？”

经他一提。卓悉“啊”了一声：“清洁机器人应该把那些机械部件洗干净了。”他如实答道：“我从河里捡回来的。”顿了顿，还是没把收废品三个字说出口。

他的画外音很明显逃不过季先生的耳朵。

季鸿轩沉吟片刻，道：“这次的传送过程中出了点意外。“

卓悉惊慌失措，打量季鸿轩的身体：“什么意外？”

季鸿轩道：“我的电子账户卡遗失了。”

卓悉呆呆松一口气：“幸亏不见的只是卡。”

季鸿轩继续道：“除此之外，这回传送过来的lm公司只有我一个人。”

卓悉点头：“哦。”

见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季鸿轩眯着眼睛：“我的意思是，我现在没有经济能力。”

卓悉眨眨眼，脸上写着两个大字：所以？

“所以我要住在这里。”

卓悉呆了半响：“……啊？！”

季鸿轩暗搓搓地想，也许反射弧的长短跟人的脑容量没有直接关系。

季鸿轩表现的太过理所当然。他展开一个如同很久未归家的主人一般的气场，一瞬间就跟周围的桌椅板凳融为一体。卓悉只是晃了个神的功夫，事情已成定局。

跟一直只能在虚拟影像里见面的季鸿轩同居。

意识到这一点让卓悉彻底张惶失措，手忙脚乱。

他现在的脑袋是浆糊做的，胸膛里装了个闹钟，耳边好像有一百个鼓在咚咚咚咚地敲。如果此时卓悉还有一点点理智，他肯定能找出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话里的漏洞。但他却完全忘记了这一点。

所以，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把主导权完全交予对方手上。

从此卓悉的人生，开始彻底地偏离轨道。

……

15执照（上）

前服刑人员卓悉同志的一天，在纠结于该不该跟季鸿轩道早安开始。

家里只有一张床，卓悉琢磨着等以后有点钱了，再添置一张。就是不知道季鸿轩会不会住到那时候。

而现在，只能在中间放一个枕头对付一下。

大清早睁开眼睛，卓悉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季鸿轩连在睡梦中也呈现青黑色的脸。

好像在这里睡觉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卓悉的心沉甸甸地，摸了摸身下的床板，确实不比他在监狱的环境好到哪里去。

回想第一回见面，季鸿轩光是小憩一下也十足的生人勿进。

所以卓悉断定，他肯定有严重的起床气问题。

……

像爬虫一样蠕动身子从床上轻移下去，再蹑手蹑脚地溜出屋外。

屋外的广场上，忙活了一晚的清洁机器人们已经把他昨天带回来的东西清洗一新。

卓悉无声地看着显示电力不足的机器人们，从兜里掏了两块钱出来作为小费――它们竟然还贴心地给机器喷上了香水，确实值得嘉奖。

然后开始对着堆满门口的零件开始唉声叹气。

随后起床的季鸿轩，出门后刚好看到他蹲在废品堆里愁眉不展的一幕。

他迈步过来扫一眼：“在看什么？”

卓悉拎出一个半旧的废旧部件，心情沉重。

没有得到回应的季鸿轩气压下降。

作为在该领域具有一定权威性的专业人士，季鸿轩一眼看清楚了这里密密麻麻的十几个部件零件都是用于哪里。

所以他挑眉走到一个银灰色的长方体外壳前，踢一脚：“你打算做一台面对面做;爱机？”

这是他昨天之前的目标。

卓悉老实道：“出狱后我想还跟你联系，所以昨天去捡了这些东西回来。”

季鸿轩的脸色放晴：“那你现在不需要了。”

卓悉呆愣愣地点头：“是啊，所以我现在要想办法把这些处理掉。”就是处理起来非常麻烦。

上回他被关进去，其罪名除了持有非法改装的几种机器之外。还包括他账户里平白无故多出的那些巨额现金。

这年头盗版可耻，盗版有罪。可也没有严苛到抓着就抄家灭门的地步。真正足量他半年刑期的罪名是――以盗版手段谋取大量非法不道德利益。

卓悉滚了滚手下的圆形零件，心想不如先卖掉得了。

季鸿轩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思，眼神冷冷道：“你敢！”

卓悉抬高声音：“这些是我捡回来的。”

季鸿轩以眼神道：你觉得我看不出来吗？

卓悉道：“那我去把它们卖掉……”季鸿轩脸色一沉，他又缩了回来，“那你说要怎么办……再在门口摆一天居委会都要投诉我了。”

季鸿轩道：“既然你捡回东西的初衷是为了组装，你还可以组装成别的东西。”

卓悉一愣：“你的意思是……不行不行，我打死都不做盗版了！”

季鸿轩觉得这家伙的脑袋简直就是少根筋。“谁让你做盗版！”他咬牙道，“知道科学家资格考试吗？”

卓悉听说过。懵懂地点头。

季鸿轩道：“如果得到了科学家执照，就等于有了一张万能通行证。所有行为都可以以做科学研究来圆场。前提是不能以此进行非法盈利。”也就是说，如果他获得科学家执照的话，那他就算组装出一个原子弹来也不会有人来管他。

原来还有这样的东西吗？卓悉小声咕嘟道：“我要去考那个吗？”

季鸿轩的眼神不容拒绝。

卓悉垂着头，开始在个人智能面板上搜查这项考试的详细流程。

没过多久，耳边又传来季鸿轩的声音：“早饭吃什么？”

卓悉从惊醒，掏了掏口袋，他只剩下五十元生活费，又要照顾到远道而来的季鸿轩：“季先生，你们新星球人一般都吃什么？”

季鸿轩脸色微变：“你可以不用顾虑我。”顿了顿，“还有，别叫我季先生。”

卓悉揉着衣角踌躇半响：“季哥？”

季鸿轩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既然季鸿轩不客气，那卓悉就去房里把食物储存柜打开。里面全是王廉给他预备的廉价营养食品。食品呈流质，包装袋顶部有一小口用于吸食。鉴于卓悉实在是想象不出季鸿轩跟正常人一样捏着袋子吸食流质物的模样……干脆找了个碗剪开包装袋，艰难地把食物挤入后准备上锅蒸一蒸。

卓悉在这头忙活，季鸿轩从屋外施施然走来。扫一眼他面前的桌面，抄起一个未开封的营养食品，不动声色地踱步出门。

看来他比卓悉想象中还要不客气。

干活到一半的卓悉愣了愣，只好自己解决这半碗。

吃饭的功夫，卓悉连接上网，开始正式了解科学家资格考试。

在这个时代，科学家是一种特殊职业，。只有通过科学家资格考试的人，才能拿到科学家执照，从事正规的科学研究活动。

鉴于科学的定义太广泛，进行这种资格考试本身就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每四年只进行一次，下一次刚好就在一个星期之后。

不知道上哪儿溜达了一圈的季鸿轩回来了。看到卓悉规规矩矩地看资料，面色缓和，但很快又不满起来。

卓悉一早起来没有梳头，头顶的几根高翘的杂毛正在一摇一摆地挑战他的耐性。

作为一个有领导属性的人物，对衣着整洁方面吹毛求疵的特性是必不可少的。

想不也想，季鸿轩径自走过去，手掌一挥，把那几根杂毛拨到正确的位置，同时中断了卓悉的思考。他困惑地抬起头，季鸿轩严肃地指示道：“你应该更修边幅。”

卓悉尴尬地扯了扯衣角，“起得早，还没来得及去洗脸。”接着道，“我看了一下，资格考试的笔试跟面试都不是需要特别注意的。能不能通过考试的关键在于最后一项研究成果的展示。”

季鸿轩满意点头：“那你想拿什么过去？”

季鸿轩的这个问题，不仅是资格考试的重点关卡，同样也是他给卓悉的第一道难关。卓悉一直谨记当初季鸿轩看重他，是因为他口中自己有特殊天赋。

而现在，正是他证明自己有这样的天赋的时候。

卓悉抿着嘴想了想，道：“空气净化器，30版本。”他还是想从他最拿手的领域开始。

季鸿轩脸色一冽。

对这种结果有所预料的卓悉慌忙解释：“因为空气净化器从半年前更新了20版本后就没再更新过。而功能也确实做到尽善，所以我想你们公司应该不会再更新了吧？”

季鸿轩眯起眼：“没错。而且原开发人员现在也已经离开了我们公司，这部机器我们是没打算再更新下去。”

卓悉舒一口气。

季鸿轩道：“那你又有什么办法，能在功能几乎完善的20版本上制作出一个能够通过考核的30版本？”更重要的是，还要使他这个原开发商满意。

卓悉以个人智能面板铺开一个虚拟全真桌面，投射出两部十分常见的机器的设计图。

空气净化器、辐射净化器。

都是lm公司出品。

卓悉鼓足勇气，朗声道：“我要把这两部机器的功能组合到一起。”

季鸿轩沉默良机，挑起嘴角：“……那预祝你成功。”

就这样？卓悉傻眼，他还以为会被季鸿轩劈头盖脸一阵嘲讽，说他没学会走就想跑什么的。

其实想出这个的时候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当初在环境整修队待着的时候，他就是专门负责装这两部机的。

空气净化器的占空间量跟辐射净化器完全不同，主程序也是两个系统。把它们的功能组合到一起在外人眼中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卓悉手头没有工具，他上三层去敲王廉家的门――这个昔日的旧友如今窝在家里悉心修养。政府为了表彰他在辐射物事件做做出的贡献，批给了他足以打断腿都能吃八辈子的特殊福利。

王廉聆听了卓悉的要求后回房给他拿了一套标准工具，不忘问：“你打算拆装什么？”

卓悉不方便透露太多：“额，机器。”

王廉探头看到宿舍楼前一字铺开的大堆零件：“那些是你收回来的？”他记得卓悉说过要去收废品。同时看到了站在废品当中与环境分外格格不入的季鸿轩。“那人是谁？你朋友？”

卓悉尴尬点头：“对，我朋友。”

王廉撇嘴：“你朋友我哪个不认识，监狱里认识的？”

卓悉默默想对不起了季哥：“对，我们是……狱友。”

王廉打量他：“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犯了什么事？”

这……卓悉词穷。

王廉看到他为难的样子，思维瞬间飘到某个古怪的地方去：“卓悉啊，你可不能真的学坏。”

卓悉呆了呆：“不！他……他偷东西！对，他偷了别人东西被关进去的。”

王廉眼神诡异：“是吗？一个小偷也能被关进城市监狱？”

卓悉圆谎圆的都快哭了。

王廉摆摆手，嘟囔一句：“好了好了，保管好你自己的财物吧，我去睡了。”他现在特别嗜睡。也不知是不是辐射的副作用。

……

卓悉下楼，迎面撞上季鸿轩。他手里抱着一只猫，卓悉认得，以前他还在这儿住的时候就常常看到它在附近晃悠找食。是只野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