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像重锤敲击,阵阵嗡鸣,他扯住头发,觉得里面简直要碎裂了。
意识残存之际,咬紧的牙关被强力撬开,腥甜的液体流进喉咙,像是枯木忽见春风,枯败的骨骼、经脉顷刻间萌发了杨柳色。
“这是……”
勉强撑开眼皮,眸子里映出那张放大在眼前的消瘦青白的花兰卿的脸。
“没事了,”花兰卿贴着他的脸颊,语音犹如绵长而轻柔的雨丝,“有我在,你会好起来的。”
一瞬间抑或久远,夏景桐垂下眼眸,发现嘴里含着他的手指,喉咙里吞咽的……是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充斥了胸膛。
这种躁动的难言的情愫太过危险,夏景桐摇头,抬眸看见面容更为憔悴的花兰卿,忽地一掌推开他。
“你若能救我,我会许你享不尽的富贵荣华。”迷茫尽数化为清冷,“相公娘子之类不准再提,否则――”
“――你果真要丢下我了!!”
花兰卿突然打断,痛苦地扒了下头发,说:
“不怪小桐,是我的错,明知你失忆了,还要强求。”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那……那我不说了”,花兰卿捂嘴,看似听话地点了点头,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草民来此,是为殿下治病的。”
“怎么治?”治完了快滚!
“可是,还没把脉呢。”
花兰卿委委屈屈地说完,撩起眼眸,不动声色地打量夏景桐。
夏景桐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忍无可忍道:“过来!”
花兰卿小步挪过来。
“喏!把脉吧!”
撩起衣袖伸到他面前,夏景桐厌恶地将脸撇开。
那截玉白的手臂伸到眼前,花兰卿喜不自禁,嘴里含糊说了一句什么。
夏景桐没听清,问:“你嘀咕什么呢?”
“草民夸赞殿下好听话啊!”
“你、你――”
偏偏这蛮夷还火上浇油:“不气不气!气坏了身子,相公可要心疼了。”
说着牵起他的手,抚摸手腕处的花瓣印记。
“――又做什么?”狗皮膏药一样,甩又甩不开,夏景桐气得凤眼微眯,几欲喷火。
“小桐,我舍不得你疼。”
花兰卿忽地冒出这句话,夏景桐还未领会其意,想着眼不见为净,急欲离开,却见他翡翠绿眼里溢出几丝荡漾的幽光,紧接着,眼前忽一恍惚,意识坠入了黑暗。
――好冷!!
为什么这么冷?
耳边风声飒飒,黑暗中,微弱的猫叫声时不时响起。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泥台里,寒冷冻得四肢麻木,他却清晰感觉到肚子传出的火燎的灼烫感,他太饿了,弥留之际,他忽然想起,根本不是什么猫叫,是怀里的孩子在哭。
“――孩子!”
他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喘息急促而不安。
“做噩梦了么?”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落在额头上。他扭头看见榻侧和衣而卧的花兰卿,喉咙里如同哽了一块烙铁,烫得火燎火热发不出声音,眼眶却跟着发红,有湿漉漉的东西溢出来。
“只是一场噩梦罢了,”花兰卿继续在他耳边说,“先生死的时候,我也时常做噩梦。后来,我遇见了你,那些噩梦便没有找过我了。”
涣散的瞳孔慢慢复苏,模糊的视线移到花兰卿的脸上,夏景桐有片刻的失神。
“你……”
他缓缓开口,说:“……脸色真难看。”
脸颊透出灰败的青黑,形容枯槁,嘴角有一缕未干的乌黑的血渍,看上去要死了一样。
花兰卿却不以为意地勾唇,笑嘻嘻道:
“小桐是在担心我吗?真开心。小桐亲我吧,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这话说得下流兼无理取闹,以夏景桐的性子,已然想几个巴掌赏上脸。
花兰卿其实想得很简单,区区一句浑话,只是想惹夏景桐生气,最好气得不再想那噩梦。
他甚至想过,失忆便失忆罢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尽管留在噩梦里,只要小桐安好。
……这尔虞我诈的宫廷却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花兰卿专注地想着,忽然嘴唇触到一微凉的柔软之物。
狐狸眼悄然眯起,全然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狡诈嘴脸。
“娘子投怀送抱,我若什么都不做,就是不解风情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回 风流
凛冬已过,未几时,金阙城已东风徐来,杨柳吹拂,无处不见春光。
正值乍暖还寒时候,青衣巷的小童已挎上小布包,玩耍着奔向学堂。
孩子头儿狗娃冲在最前头,最先看见花兰卿朝青衣巷走来,欢喜地大喊大叫:“是花叔叔!――花叔叔回来啦回来啦!!”
花兰卿挨个儿摸了摸那些圆溜溜的脑袋瓜儿,笑眯眯地说:“到了学堂,要听夫子的话,不要调皮捣蛋,知道么?”
狗娃恶狠狠地举了下小拳头,鼓腮帮子:“嘁,那个老头子,他再敢打我手心,我就、我就烧他胡子!!”
花兰卿不觉莞尔,拍了拍狗娃的后脑勺,笑道:“快去学堂吧!迟到了,打你们手心,又要哭鼻子。”
“才不会哭鼻子呢!”
……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跑远了。花兰卿掩住眼底的落寞,推开院门,庭院角落的几株油菜花竟已冒出了金灿灿的花芽儿,为这院落平添了一抹喜人的春|色。
花兰卿走到花墙下,凸起的小土包上缠绕了牵牛花,冻土消融,隐约可见几丝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