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救。
既然到了今时今日,娆罗皇朝还要为怕功高镇主而打压嚣狄家,他就如了他的愿。只是轮到他而已,有什么难的?只是当初他放弃二儿子的孽障终于回来找他而已。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为什么他说了如此多,只换来一句「不懂」?嚣狄长袖颓丧地垮下双肩,已是无法言语。
大殿上的人看到如此的画面无一不动容。一对固执的父子却如此为对方着想,人非草木,他们心底都生了怜悯之情,可现下是皇子殿下要治罪,他们说什么都不妥当。
全场都寂静了下来,只剩嚣狄长袖不堪负荷的喘息声。
「放肆,嚣狄长袖你这样说,可是含沙射影说本皇子判断不公了?」
娆罗f出声打破静默。啧啧,还用那泛红的眸狠瞪着他呢!
这下嚣狄长袖连话也没有回了,只是张着森冷眸子瞪着娆罗f,那可是长年上场杀敌的野蛮瞳孔、锋如冷剑,像下一刻就会扑上去把娆罗f撕裂,把冷芒准确的刺穿他心窝。
看到的人都咽了口水,这是多么不敬的目光态度。
可是娆罗f却不怒反笑了,笑声越来越大,震到大殿上每人的心底去!
娆罗国新一届的君主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以后的日子难过了!还未上任的七皇子竟连位高权重的老臣子也可以收押大牢,皇上陛下和嚣狄长流数十年交情却一句好话也没有说……不止嚣狄长流心痛,连他们也心寒。娆罗飒暗里明着打压嚣狄一族多年,小皇子只用一个早上就利落快速的杀了个势头,杀一儆百!多么的干净利落!他们在这疯子手下办事的,若不谨言慎行,下一个被抓到的可能是自己,可得什么都看着辨。
娆罗f勾起令人心惊的弧度,年少轻狂吗?说的是他,还是嚣狄长袖?
「嚣狄少将军,主帅的候选名单该有你一笔。」
听罢这一句,众臣大惑不解。
怪哉,本以为七皇子乱安罪名,是为了把嚣狄大部分军权确切夺回,现下,竟然二话不说的又蹦出个什么主帅的?
他们娆罗以武立国,从开朝而来,军阀几乎没一天间断,从无执旗龙头,即便有,也很快垮台然后被瓜分军权。因此主帅一座这称谓从来都只闻楼梯响,是个悬空足足四十多年的传奇位置。
朝中最高官位也只拜二座,嚣狄长流便正正是二座。
纵是嚣狄家的军权总和也占四成而已,更别论嚣狄父子长年不和,嚣狄长袖与其父已于早年分军了,各走各路,一军也有两边阵营,连枪头都对内,更别提其他零碎得多军不成军了。
究竟娆罗f安的是什么心思?该不会是……娆罗f被养在深宫中,时间多的是,哪有人知道他有什么鬼主意,要守娆争替他进行什么勾当?难不成他暗里检阅过满朝武将,只属意嚣狄长袖?
「主帅之位,我从不屑要。即使有,也该是我父的。」
这皇七子的政治野心昭然若揭,他看得透澈。
没错,只要嚣狄长流当家一天,嚣狄家就分裂成两军,一是他的、一是他父的,很难说会为哪一派争皇党派效忠。现下娆罗f逼着他父退位,为的是把他推上嚣狄当家之位,他父的那一列军将群龙无首,他不得不将两军先行统合。
同时,娆罗f把主帅一座之位犹如胡萝卜般吊在他面前,诱惑他借统合后的强大力量去排除异己、去争夺龙头之位,如此一来,娆罗f甚至不用动手,就可以接他之手压制扰攘多年的军阀。
娆罗f当着众人面前这般夸赞他、表明属意他之后,各军队头子都会把嚣狄家排在第一顺位铲除,他们嚣狄不死也得严重损耗,这样鬼打鬼下来,嚣狄军也疲于奔命、元气大伤了,到娆罗f登位之时应已无力再威胁皇室。
当真待朝野平定,娆罗f要选谁当主帅,也是后话了。
原来从一开始已是局,答应出席宴会却缺席,然后让守娆争代为出席,酒疯伤人只是顺水推舟。不是此罪、也会安排别的。但当他父的剑出鞘一刻,百人见证,嚣狄已是全盘皆输了。
「你不屑?你凭什么说不屑?」娆罗f灿笑如花,他喜欢这么一个聪明的未来主帅、他的主帅,「我又很期待领导如此无能的百臣了?有人问过本皇子的意愿吗?难不成我还得请你去当嚣狄当家?还得邀你去争夺主帅之位?」
「难不成我还要感激你的仁慈?」嚣狄长袖冷笑一声,搁下狠话,却激不起娆罗f半丝怒气。
「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会因此而伤你一分一毫,你可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人物啊!我判了你的罪可不是对不起天下的黎民百姓?」
由始至终能激怒他的人只有一位,而那个人也有着嚣狄长袖的傲骨和愚蠢的倔强。
「嚣狄家人果真都有一张利嘴,都够犯口舌之罪有余。说话小心点,嚣狄新任当家。」
依他记得,犯口舌之罪的刑罚是――「把嚣狄长流收牢,割他舌根。退朝。」
嚣狄长袖咬紧牙关,压下激愤,道,「家父不过割了守娆争一道。」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满朝百官却没一个够胆挺身而出。
区区一道血口子,几句胡言乱语,却被娆罗f夸大成不敬大罪!
娆罗f听到了却不置可否,拂袖离去,「退朝!」
嚣狄长袖握紧双拳、朝娆罗f的背影大吼,整个殿堂震动了,「他不过割了守娆争一道血口子!」
全场静默。
娆罗f一顿,总算是缓慢地转过身来,「他不过割了守娆争一道?」
「你可知道他开的血口子在哪儿?颈、上。」他扫视底下一个二个低头的群臣,没一个敢迎视他眼神。「你父亲是大将军,他用的剑平常用于沙场杀敌,他差个半分就可割下争的脑袋,若他真的拿捏不准,到时候就好玩了,我跟你嚣狄家没完。你说他只是酒醉了胡言乱语,嚣狄长流却招认是肺腑之言。你一时说家父疯言疯语,一时又说他知道自己酒醉三分醒,只是小惩大诫,无意杀害守娆争,你倒是给我哥说法。他是借酒试图行凶,还是清醒得出言不逊?选。」
他只当嚣狄长流拼着酒疯一并吐出真言,治他如此轻的罪,嚣狄长袖都不要。难不成要他将嚣狄长流以意图杀图皇子亲卫之名拖下去斩头才满意?
嚣狄长袖直挺挺地站着,嘴唇却紧紧抿起,冷意四飒,没有再说一个字。
娆罗f站在阶级之上,良久,终是吐出一句――
「在守娆争身上开血口子?这就太够了。」
此肆堇大殿后方相连的宫堂到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正正是当朝皇上居住之宫殿。
随处可见的装饰大至柱石、细至椅背均不敢偷工减料,老老实实的雕上、刻上、绣上、印上一朵妍丽百媚的花儿。长伴君侧的受宠儿不是富贵的菊、清雅的君子竹,而是赤色堇。
雕花如林,巧手雕上的花儿即使不及原物娇艳也足够令人惊叹不已,可见匠心独运。现下,清冷的大殿中央,一场攻防战正要上演。
「儿臣这一着棋下得漂亮吗?」出声的男子口吻中并无邀功意味,他面前亦没有半子棋。
被问话的老人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双目紧闭,让人直怀疑他的气息是否还在。他的唇好不容易才蠕动了,但也只肯说一句,「对长流来说太狠。」
听到此话的男子没有出现沮丧的表情,甚至嘴角勾起了笑意。
「还请父皇指教。」说此话的同时,娆罗f的身体却不自然地拉开了距离。
「咳,朝政大事就随你喜欢的去办……」
老人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了,朝政大事待他儿子去拿主意就好,他也不想太费心了。
老人缓缓地挺起身躯,吃力举起那枯黄瘦骨的掌,「倒是f儿,让父皇看看你……」
他微眯的眼发出不属于这年纪的清亮,瞧得人心惊。
不过这贪婪的光芒也只向着一人,那是他的f儿。「父王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f儿就好了……」
他的大掌摸上那美丽脸庞,这样滑腻的触感、这样迸发的年轻……好一个美人胚子啊,比女人还要媚上几分。这孩儿拥有他多么向往的黄金活力,时间对他太残酷,流窜的痕迹一分也没有少的刻划在他脸上。他不算老,可生的几场大病把他折腾到不成人物,如脱水干桔的妖魔鬼怪。
娆罗f仿佛被抚摸的猫儿一样眯起双眸,强装镇定。
「父皇莫不是把嚣狄长袖的疯语给当真了吧?呵,我怎可能治父皇的罪,父皇何罪之有?」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多么难以忍受的触碰。沙纸般粗糙的手……他只感到下巴收紧,胃液在翻腾,咽口水都有困难。如果将来要变不成人形的怪物,他一定会先自尽。
「你知道吗?你出落得越来越像你母后,简直像同一个人……」
老皇帝被拉扯进回忆的洪流,他拥有最多的只有回忆了,眼皮上勾画的是这孩子的母亲,令他如痴如醉的一个女人。这孩子,连他看着看着都可以将他幻想成深爱的女人。
「是吗?我忘了母后的样子……」这样的说词总要来回重复几遍,他烦厌、他恶心。
父皇的眼光有几次是真正看着他?没有,一次也没有。他看的不是他,只是生他出来的女人!
老人听后浑身一震,语气突然激动,「忘?你怎可以忘?你这话要让你母后听去多么伤心!」
他手上一个用劲,拇指的戒环在娆罗f脸上划了一道血痕!
「f儿,你这个坏孩子!你是个坏孩子!」他的眼睛逼出两道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娆罗f。
娆罗f瞪大了双眸,连脸颊上的疼痛也完全感觉不到,他急退两步。
一直抑制于心底的恐惧逐渐涌现,那从小累积至今的阴影排山倒海地袭来,那缠绕着他的梦魇……他看过,他知道母后怎样被这种贪渎的眼神逼疯的!他就是看得太多了,这种歪曲的溺爱……在这样濒临疯癫、软弱无能的老人面前,他大可反抗,掐死他、把他的脸容踩在脚下!
他却只站在原地,嘴唇轻低蠕动出两声,「不要……」
「不,是父皇错了!抱歉!f儿,别逃……是父皇错了!」老人闪神了一下,然后眼神再度混沌起来,注意到他脸上浅浅的血痕,「抱歉,父皇不小心伤了你!痛不痛?」
他甚至只专注于那道血痕,责怪自己破坏了完美无瑕的脸庞,没留神他的反应。
「痛不痛?f儿,父皇只是……咳,只是太挂念你娘……」
那历尽沧桑的脸上出现反老还童的表情,像做错事的小孩般努力解释、乞求原谅,看上去非常可怖。「你知道的,父皇很爱你的母后……」
「儿臣明白,儿臣没有怪父皇的意思。」
「f儿明白就好。现下父皇的身边只有你一个儿子,这皇位迟早也是你的……」
又是这一句,娆罗f连这是否以退为进的招数也不晓得。
「你多多陪父皇吧,好不好?」
娆罗f强自压了心中的嫌恶感,硬是抬起脸,那酷似母后的脸勾起一个笑。「儿臣非常愿意。」
如果这样能令父皇被他逼死前仍含笑的话。
守娆争的眉动了动。
娆罗f的房间传来激烈的声响。
他的心一悸,难不成有刺客来袭?但他很快就推翻了这推论,如果娆罗f有危险的话,他的房间前早就布满人马,轮不到他来才发现。
……他只知道这一切全乱了,让他杯弓蛇影。
他安于平淡,没想过靠近皇子殿下身边会有什么攀龙附凤的机会,这是身为人臣不该有的念头。
但是他一直对娆罗f没有好感,这他承认,即使相处近四年,从没想过要亲近他、与他成为好友之类的。可是他并没有选择,正如娆罗f所说的,打从一出生起他就掌握在他手中。
他是娆罗f的武器与盾牌,一路走来遇神杀神、遇佛灭佛,即使对手是娆罗f的血亲,他的职责是要保娆罗f毫发无损的坐上皇位,而这皇位本是他的。
这些年来,他不知怎地毫不掩饰对娆罗f的不欢喜,口中恭敬称臣,骨子里叛逆得要紧。
四年了,他才猛地惊觉如果娆罗f一声不喜欢,他连性命也难保。但娆罗f显然没有这样做,只是一再纵容他……难道是因为他不想弄坏刮花他的专属玩物,因为他连玩也没开始玩?
也许,他心底对娆罗f的不择手段仍是感到厌恶吧。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短兵相接,娆罗f用上的手段越来越狠了。娆罗f要他去贺寿的目的又是一场政治陷阱。
现在是他的告状与否已毫不重要,他的身分不过是皇七子的帮凶。娆罗f……不相信任何人。
娆罗f把众人玩弄在掌心间,然后朝帝位一步步迈进,他不过是富有战力的棋子。
娆罗f在对付外敌之后开始收揽权力,先是绂雯说的提拔,再来是嚣狄家的军权。只是,他也是昨天才被告知原来他也在名单之中。显然他也是娆罗f漫长的宫战中用以排解寂寞的玩物。
对于当娆罗f的仆役,他没有选择……他也没地方可去了。
他一定得回去娆罗f身边,若娆罗f是因为失去他的保护而被有机可乘,他不会原谅自己。
但他至少可以选择不当上娆罗f的玩物,被他恣意践踏玩弄。
他推开一线门缝,窥看里面的状况。
不期然听到一道声音冒出,「看什么?进来。」
那声音冷得似地窟涌现的寒气。
守娆争推开门,门后一片狼籍。
及眼所见的东西差不多全摔碎了,偌大的房间满地都是残破碎片。
略看一遍,古董花瓶、镶金镶银的花盘碟子全给毫不留情的摔,可怜兮兮的断成十五六片,锋利碎屑铺在地上令人寸步难行。
娆罗f坐在较为干净的一角,披头散发,头垂得低低地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模样颇为吓人。
守娆争只是谨慎的踏前一步,立即听到喝止的声音,「别过来。」
娆罗f在一众皇室子弟面前向来表现得无懈可击,即使知道他们在背后讥笑他是个乳臭未干、靠皇上福荫的娘娘腔皇子。他也一样笑脸迎人、施展唇枪舌剑,从没真正动过怒气。
可今个儿,全皇宫上下不知谁有那本事把他弄得歇斯底里。
娆罗f知道是争回来了,即使争的步履轻如猫足,他还是知道。
守娆争皱起眉心,不知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让他进来后又不准接近他,就这样让他干等。不过眼前的可是下任帝皇,他要玩什么也只好遵从了,不是吗?守娆争甚至勾起了薄怒的笑。
正当他以为娆罗f不会开口之际,角落却传来他的声音,「你嫌恶我,对吗?」
虽说得音量不大,却是如此清晰。
静了一阵子,他像怕听到回答一样,出声道,「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嫌恶。」
守娆争简直不相信眼前的人是娆罗f,那个总是趾高气扬的娆罗f,现在却用如此没所谓的语气跟他在说话,虽然他连娆罗f是不是在自言自语也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