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璃,别靠得太近,当心他把你吃了!”玉璃把将他专属的小玩意儿给拎了过来。
“除了你,还有谁会想要吃我的……”翠嗫嚅地道。
玉璃拖著她就这么越走越远,她只能看著宫娥们慌张失措地围著寿放声尖叫、号啕大哭,真是可怜啊!
“这么搞法,说不定寿真可以被她们哭回来……”
怎知语未毕,竟听闻宫娥狂喜叫喊著:“陛下没死,陛下没死,他还有丝气息……”
“呦,还真的让我说中了!”
玉璃那付不甘己事置身事外的笑容之旁,是笙突然兴起的焦躁心焚。
莫非真是命定之数,任谁也无法改变这场结局?
“走,我们立刻离开朝歌!”笙显得慌张,紧紧地抱紧了玉璃。
“走?能走去哪里?天大地大,皆为商朝天下,不论逃到哪里,始终还是在别人的掌握之中,飞不出升天的。”
玉璃瞧见,寿摇摇欲坠地起身来。沾染著鲜血的狂肆风采让人不寒而栗,脸庞初露的诡笑如地府窜出的幽魂般邪魅。
伯邑考那刀断的,不是寿的性命,而是寿仅有的善念、所剩无几的良知。
寿疯了。
被这个荒谬怪诞的时代,被他想倾心守护的人,给逼疯了。
情若疑狂,怕是得落得这样下场。
所以他才不想……
不想……不想……
青色鬼魅的火焰在摘星楼周围悬汤飘忽,整座朝歌枉死的冤魂皆因寿的鲜血而噪动不安著。有声音在呼喊商皇万世永昌,有声音却低泣著百年以来不得脱困受埋黄土底下的苦。
摘星楼片风声鹤唳、鬼影幢幢,暗然的火忽明忽灭飘汤著不去,繁音喧扰不停,最後凝结成了致的声音,在说著……灭了商朝……灭了纣王……
除非商亡城破,否则它们只能永生永世长待朝歌,永远无法进入轮回,只得承受无尽痛苦。
寿缓缓地起身来,鲜血沿著衮服下摆滴落,他绽著血腥而诡谲的笑。
摘星楼外,为数众的繁星挂满了整个夜空,粲然辉映,点缀得夜幕如白昼般明亮,闪耀夺目。
尔後星辰交辉,惑人的光芒洒落在寿的身上,寿寒森的视线穿过玉璃,静静地停在笙的身上。顷尔,全了解了。原来眼前的天相星,正是这场悲剧的主导者,是所有事情的起因。
玉璃察觉到寿的转变,股鬼魅之气息来,他随即将翠推到笙的身侧,跨出步挡在寿与笙之间。
寿的神色惨白,胸口大量流出的血染红了衮服。伯邑考毫不留情的下手,若是凡人早该见阎王去了,但寿没有。玉璃那双银眸方才明明见到寿的魂魄就要离体,但冥冥中却有某种力量将他拉了回来。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摸不透的诡异,叫人骇然。
“凭你己之力妄想回天?”寿轻摇著头,视线锁著笙。“怎么你居然忘了自己只是颗小小星子,忘了自己的薄弱,就连受困幽都两千年都没能让你学会量力而为勿逆天而行。”
“你不该将玉璃卷进这场纷争里,我要带他走,谁都不得阻拦!”笙本意是为了玉璃,但似乎还混杂著疯狂作祟的妒意。
“他必须留下来,你知道的!”
“我不会让他留下来!”笙坚定著语气不容阻挠。
“慢著!”玉璃悻悻然地插上嘴。“谁说过要跟你走的,笙?”虽挂心著笙,但他仍紧盯著寿没有回过头去,以防寿有任何动作让他来不及反应。寿太危险了,笙绝非他的对手。
“方才伯邑考若能杀了他,你就再也没有理由留下了。”寿非常人,这点是他失策。本来如果计谋得成,寿死退位,他再由直系的皇族血脉中推人上位,则商朝不亡,殷人得保。但现下所有计画都乱了,寿命不该终,是他忘了寿受命於天,未了结商朝六百年绩业,寿又怎会扔下这个躯壳回归天庭。
“你搧动伯邑考!?”听到此处玉璃恍然大悟寿针对著笙的原因。他显得不可置信,因笙从来不会是这样的人。比伯邑考的毅然绝情来得惊讶,比寿的发狂来得震惊,他回过身去对著笙询问著。他印象中的笙,该是悲天悯人,极其慈悲的。是他在笙与寿来往的对话中听错了吗?
然而,寿却在玉璃回首那刹那倏地越过了他身,直逼笙而去。
寿来得无声无息,但玉璃却立即地就感觉到他的迫近。眼角余光瞧见他那染血的身影,玉璃伸了手便捉住了寿的衣袖。“快走!”他朝笙喊著。
哪知笙非但不走,反而抽出预藏於腰际的长剑,藉著玉璃牵制住寿的时刻,以锋利的剑刃划过寿的咽喉。
“哇啊!”怔愣半晌後,翠大喊了声,受不住有人在她面前被割开喉咙的刺激,吓得窜倒旁晕死过去。
平生第次动杀念,那殷红的血由寿的喉际喷了出来,溅上了笙的脸。腥味弥漫,夺人性命的那股罪恶冲击著他亘古以来从不染尘的心,笙的手颤抖著,直欲作呕。
然而却在痛下杀手的那瞬间,寿眼内的狂乱,他这才发现了自己最原本的欲念。原来除去寿,将玉璃带离这场混乱根本是个藉口,他最终的心是不愿玉璃离开他,不愿他伴在别人身侧。
摘星楼下吵闹杂乱声骤起,阶梯处有人急促地跑了上来大声叫喊著:“姬伯邑考在大牢自尽了!”
他见著那双疯狂的眸子在他忘情的恣意下,染上了痛。
是他强烈的自私,挟带愚蠢举动,换来这场灭绝。
不该……是不该……
寿负伤咳了声,惨然笑了。
“走啊,别呆著!”玉璃卷起寿的衣袖,要将他拉离笙,哪知丝织的锦绣华服却在寿挥之下应声撕裂,将他狠狠地摔了出去。
顷尔,沾染著寿血的那把剑发出清脆的响声,某股不可视的巨大力量将笙挡在身前的剑震断了。他被重重地击飞出去,手中紧握的剑柄飞脱而出,继而掉出摘星楼外,剑端也在瞬间没入了他的右肩,由背後穿透而出,嗖地声嵌入他身後梁柱,血迹斑斑。
“你胆敢伤他!”玉璃愤怒地爬起身来,他拾起伯邑考遗留地上的短刃朝寿刺去,毫不留情。谁都不许伤害笙,就算是寿也不行!
寿只是轻微闪,擒住了玉璃执刃的那只手腕,随即闷声传来,竟碎了那玉雕藕臂,废了他的手。
玉璃睨著,那双眸中写满著恨。他们本来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但是现在情况要改观了。
“我忘了你是石头生成,没有血也没有泪,这点小伤根本疼不了你。”寿笑得骇人。
就在他的凝视下,玉璃的手腕无法承受那过於强大的力量,竟由腕节处剥落质地温润的玉石屑,飘落圭玉铺成的石地上,成了点点白尘。
“放了他,事情是我手造成的,与玉璃无关,他对此事完全不知情!”笙徒手拔起以深深镶入梁柱当中的断刃,朝寿紧捉著玉璃不放的手射去,刺入了寿的血肉里,逼得寿放了手。
“你太碍事了,天相星!事的你可知道,得为自己的错误付上什么样的代价?”寿言语中已了无情感,徒剩冷绝。
“不关玉璃的事,别伤害他!”笙重复著。
“他是你最重视的人,犹如伯邑考是我的系念。”寿说著:“就算杀了你,顶是让你魂魄离体回归天界,但你说若我折磨他,你可会感到同心之痛?”就如同笙如何设计伯邑考般。
“我的罪怎可让玉璃来受!”笙往寿扑去,就算用尽全力也要杀了他。
但,方才散尽的侍卫们又涌而上摘星楼,轻而易举地便擒住身为凡人,力量薄弱不堪的他。
“我既无血无泪,对任和事皆感无关痛痒,我看你得花番力气才折磨得到我!”玉璃嗤笑。
“我有没有那份能耐,你很快便可得知。”寿缠起玉璃如丝的发,犹如旧时对他的疼爱般,浅闻著。而他那箝制住玉璃的手随之松了力道,缓缓地覆上了玉璃的面。
玉璃感到寿肌肤的冰凉如他的心般失温入寒,由寿的手指缝隙间,最後次他看见笙焦急如焚的神情,最後次听见笙仓皇失落的声音。
“玉璃!”笙狂喊著。
笙是种古老乐器的名,其音温润悦耳令人神迷,就如同笙对他说话时用著的语调,对他笑时那份牵挂的笑容,好温柔。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流失,黑暗再度袭来,某种冰般的冷意冻结了他,那股力量封住他的躯壳,掩住了他的眼耳口鼻,将他囚禁在躯体深处,再无法动弹。
寿给他最残酷的惩罚,就是他长远以来害怕的──寂静虚无。
尔後,寿笑了。
玉璃双眸空洞地软倒在圭地之上,寿则揪著玉璃那络美丽的丝绒秀发,以朝歌尊贵帝王之姿,狠狠地嘲笑笙狂妄回天的不自量力
9
摘星楼杀戮过後,伯邑考死讯传至里姬昌的耳里,姬昌悲愤不已。是夜关外援兵及时来到,他便趁著这波混乱连夜逃奔回了西岐。
尔後几年只闻大商愈益动汤,纣王杀臣子无数,将整座朝歌笼罩入片腥风血雨之中。
姬昌按兵不动,趁机招兵买马广纳贤才,求得太公望为西岐执事。相较於朝歌的纷乱不安,西崎的平和祥乐犹如人间净土,姬昌遂也打起暴政必亡的旗帜,怂恿天下人共同反商。
然而,商皇不但对西岐的反动视若无睹,纵欲欢歌,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像刻意地要夸耀商朝取之无尽的财力人力般,其後两年半,重税课徵下座比摘星楼为美轮美奂、巧夺天工的宏伟庭宇落成,号为“鹿台”。为建鹿台,商皇大量徵用民兵杂役,楼成时又殉人牲者众,民怨漫天。这种种的作为也使得商六百年以来的稳固绩业开始动摇,国事危殆不安。
时至商纣十五年。
秋。
雾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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