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免成沉默片刻,开口:“以前在西北的时候,我爹带着手底下的人开过一个公主墓,我记得陪葬品里面有一顶凤冠,一开始众人都以为那不过是顶普通的黄金嵌宝石冠,直到后来古董行的人用放大镜看过,才发现那编织金冠的金线,每一根都是由数十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金丝扭转在一起的。”
“你爹……还盗墓?”
陆免成揶揄地笑了笑:“白手起家,从一开始就没走正道。”
傅九思心下了然,又想起军阀盗墓几乎是惯例,天底下并非独此一家;心底却有一丝细微的不适,懊恼自己怎的就忘了眼前这人是个手上真正沾过血的。
“所以我喜欢中国的东西”,陆免成接着说,“经看,耐琢磨,有内涵。”
这一点傅九思倒是认同。
台上的杜丽娘入了梦,那柳梦梅携柳枝而来,书生请作诗,小姐笑不语,满园春色关不住,如是语: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那一枝柳种在心间,傅九思倏然一惊,捂住胸口,与杜丽娘同时察觉到一缕情思将破土的意愿。
戏结束后,台上谢幕又谢了十来分钟。
这期间无人起堂,他们也高坐在楼上,戏院经理过来打招呼寒暄,陆免成吩咐:“一会儿请贺老板过来说句话。”
贺玉安卸了妆依旧是那副清润的模样,仿佛清油抹去的不止胭脂,还有那思春入梦的杜丽娘。
他笑着向傅九思点头致意,傅九思同样报以微笑,他们似乎没有话可以聊——想来也是,若非当初昆仑玉镜台的一段渊源,他们两人应该是平生毫无交集的。
陆司令问:“那段醉扶归,是你自己加的身段儿?”
贺玉安点点头,就听得陆司令道:“加得好,要我说,往后就这么演。”
贺玉安能红,除了唱念做打这些基本功外,还得益于他不拘泥于旧例,懂得推陈出新,而他手里的这等变化通常又比较细枝末节,不至于像那些致力于作新戏的,总会遇到来自各方的反对。
这会儿散了戏,前门却还有一批想要一亲贺老板芳泽的戏迷堵着道,陆免成便道:“不若你上我的车,这样也好快点儿走。”
贺玉安看了看傅九思,再把目光落到陆免成眼里,眼神里透着询问,摸不准他的意思。
傅九思看了看贺玉安,又看了看陆免成,忽然间福至心灵,同时心底渗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陆免成本来只是好心提议,却见眼前两人都望着他,愣了一瞬之后也反应了过来,顿时就有些窘,遂解释道:“我要送九爷回去,与你的住处虽不顺路,倒也隔得不算远,送你一程费不了多少功夫。”
贺玉安微微颌首:“多谢陆司令,不过今日玉安与人有约,他还在后头等着,所以……”
陆免成不由地一愣:“有约?”他自然以为对方也是贺玉安的入幕之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