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形成股执念,叫嚣挣扎要脱离这层身份的束缚。
李园清很认真地倾听,目光一寸一寸柔善,听完轻轻握了她的手,微不可闻叹息,奶奶理解你,奶奶年轻时也想过丢掉担子一了百了,可惜实在舍不下这大家子人,只能委屈自己。你不要委屈了自个儿,你得先是你,再是商俞的妻子、奶奶的孙媳。这层身份套住了你,亲戚说你身为妻子该这样那样做、商俞骄纵的性儿对你也有索求。他们都忘了你也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要做的事,这回就放手大胆去做吧,没有什么能束缚你。当然,要奶奶帮忙也不能客气。
一番话触动她深处最柔软的弦,此时她泪如雨下,扑进李园清怀里抽噎,背后一直有只苍老但温和的手在轻轻抚慰她,一下又一下。
待她抹净张泪痕斑斑的脸,略有些不好意思出去后,李园清又让管家喊商俞到书房来一趟。
商俞在隔壁的茶室,从孟朝茉进书房待了小半个钟头,到红眼出来,他皆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心里头门儿清这趟要听李园清叨什么话。
他先开的腔:怎么,结婚要插手,离婚也来?先说一声儿,我打定的主意你改不了,用不着浪费时间。
李园清被噎,瞪眼向他。
商俞小时畏惧她,羽翼丰满后尤其不受管束,固执到九头牛也拉不回。李园清同他除了生意也无话可聊,包括他爱的各类跑车,这身咖色棒球帽白短袖蓝衬衫宽短裤的幼稚打扮,她无法苟同,但从不置喙。
我什么时候说要插手了,你瞧你说话跟个二流子似的。朝茉确实跟我说了她的想法。我听了生气的是,你说的那是什么话,结婚图省事儿图习惯?就算是副石头心肠也该被捂热了吧,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她叹气摆手,这些都不重要了,朝茉打定主意要离婚,这些都不重要了。
商俞听她重复说不重要三字,瞬间的窒息感,从胸腔蔓延至喉咙,他骤然失声,恍惚好一阵,才难以置信低喃:不重要她和你说的?
她没直说,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你还是不明白,朝茉已经不纠结你的想法了,她要的是做她自己。听奶奶一句劝,你不要死死抓住她不放,这样就真的没有回旋的地步了,放手吧,先离婚,别闹僵了。
商俞没应答。
孟朝茉是在当天夜里搬离的,就收了几身衣服放行李箱。为了不吵醒商俞当面发生争执,经过主卧有意放轻步子。轻飘飘的行李箱拎进后备箱,踩了脚油门蹿了出去。
车子驶离灯火璀璨似银河的临江君园。
以及二楼窗台茕影。
载她踏入广袤黑夜。
夜里开了两小时的车到清荷镇,心里虽然空落落的,但她格外清醒。抵达老街的点,东边已翻起鱼肚白,一隙亮白的光横在叠挤的云里头,底下是喷薄欲出的朝阳。
路过热气腾腾的铺面,停车买了袋豆浆包子油条,继续开到楼下。
她力气大,加上箱子轻,连爬四楼也不带大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