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佩极少听他这般连名带姓叫自己,心头一缩,眼里回过些神来,半晌,幽幽吐了句:我睡不着......
这一日下来,她真的已是困极累极,可脑子却异常清醒,好似故意与她作对,偏要她醒着,时时刻刻叫她想起父亲已经不在的事实,叫她即便闭目,也根本无法入睡。
与其这样干耗,还不如去前厅再多陪陪父亲,毕竟再过几日,待到父亲出殡,就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
见她语气略有缓和,冒顿的面色也柔和下来,指腹反复摩挲着她柴瘦的手背,跟哄孩子似地,哄她: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睡着,待你睡了,我就去前厅替你守夜,可好?
兰佩紧咬下唇,一个好字就在嘴边,却半天也吐不出来。
冒顿见她睫羽如鸦,在眼下扫两排淡淡青影,心中虽心疼又焦急,却没有催她,似是要将这辈子的耐心用尽,就那么静静地等着她的答复。
这边正僵着,忽又听得廊上自前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佩蓦地抬眼,循声看去,看到了哥哥兰儋。
兰儋显然刚从战场上下来,听说了父亲中箭身亡的消息,匆忙奔回家来,一身重甲之外披着没有缝边的斩衰,一脸的泥沙血迹还未来得及洗净,又覆一层湿泪。
蓁蓁!
兰儋口中叫着妹妹的小名,暗哑撕裂的嗓音带着哽咽的哭腔,待走近了才发现大单于正站在兰佩身旁,慌忙又哭着改口叫她:大阏氏......
冒顿刚略展平的眉头,瞬间又蹙紧,这个兰儋,是当真不知大阏氏如今需要休息,再经不住任何刺激了吗,这般模样冲过来,徒惹兰佩伤心,要不是念他突然丧父,心情哀恸可以理解,他早就将兰儋丢出去了。
兰儋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赶紧用手胡乱擦了两把眼泪,朝冒顿行过礼,才问兰佩:你还好吧?
兰佩看着自己的哥哥,几个月不见,好像身量又高大了些,与冒顿站在一处,虽不及他魁伟,没有他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从此往后,他就是整个兰族的族长了,就要接过父亲的令牌,扛起兰族的整片天了。
兰佩胸腔一阵酸胀,干涩的眼眶瞬间起了层水雾。她微微抬颌,倔强地咽下苦涩的泪水,唇角试图弯了弯,勉强对他扯出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安慰他道:我无事。
兰儋一想到自己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眼泪便忍不住又要往外冒,他回来已在前厅给父亲燃了香,磕了头,听说兰佩刚晕了过去,又急匆匆赶到后院来看她,如今见她已经醒来,且大单于也在身边,便放了心,说:你且安心休息,我去前厅守着,有什么事我再来找你商议。
兰佩这次没有犹豫,回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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