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兰佩在灵堂之上见到赵实前来吊唁,起先并未感到意外,以为他是奉冒顿之命从单于庭领援兵前来,协助大单于一同击退月氏大军。
直到次日,兰佩和兰儋难得有机会单独交谈时,兰佩才听兰儋说起大单于这一路的千里奔袭,先是解了支就城之围,继而围而不攻楼烦城,足围了七日,本欲拿下楼烦后继续收复河南地,却在收到兰佩的信后当即调头疾奔,四万大军几乎不眠不休赶路,终在城破时赶到。
至于赵实,兰儋说他此次调兵完全是先斩后奏,大单于起先并不知情,待他向大单于送去密报时,已经擅自领兵从单于庭出发了。
兰佩听兰儋说完,这才蓦地反应过来,难怪这两日无论是在灵堂还是在议事堂中,冒顿对赵实淡漠如斯的态度,特别是当她也在场时,冒顿的一双眼便死死盯着赵实,带着毫不掩饰的愠怒,像是随时都能喷出火来。
兰佩心中虽有些纳罕,却表现的波澜不惊,除那日赵实在灵堂吊唁时,她曾向他点头表示谢意,其它时候两人都无交集,她连日来始终半垂着的眼帘,甚至都未朝他的方向抬过。
回头想来,冒顿定是恼怒赵实此次的胆大妄为,对一向谨小慎微的赵实,为何此次竟会如此胆大妄为的动机产生了怀疑。
对此,兰佩虽也心生疑窦,却佯装不知。
且,真相究竟如何,她也不想知道。
赵绮对这些却是一无所知,轻叹一声,道:我也不指望阿兄来看我,成日里这样奔忙,他能照顾好自己便好了。
兰佩没做声,和赵绮又在前厅坐了一阵,算了算时辰,约莫送葬的大队人马快回了,为尽量避免在冒顿和赵实面前露脸,兰佩撑着案角缓缓起身,对赵绮说:我乏了,想要回屋歇息,你也回吧,待你阿兄忙完,定会去看你的。
赵绮点了点头,搀扶着兰佩一起朝后院走去。
不出半个时辰,王府前的官道上响起杂沓的马蹄声,是送葬的队伍回了。
兰佩斜倚在卧房里的胡榻上,听着屋外喧哗,闭目假寐。不多时,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跟着,木门吱溜一声朝里推开,那脚步声便落进屋里,朝她走了过来。
是冒顿回来了。
这几日来,她忙,他更忙,在人前,两人几乎连眼神对视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父亲的葬礼,他还有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公务。每晚他回屋已是后半夜,怕惊扰到她,他动作极轻微的躺下后,便一动不动地睡去了。兰佩总会在这时醒来,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直到天明时分才能再次入睡。待她睁眼,榻上又只剩下她自己了。
现下,她知道他就站在自己身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兰佩仍未睁眼,然而一双眼皮底下,来回滚动的眼珠却出卖了她并未睡着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