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将士们陷入极度的悲观绝望中,以为大单于伤重,突出重围再无希望之时,没想到第二日大单于竟如常出现在了众士卒面前,并且指挥士卒就地取材,尝试用桦木做伐,计划在湖水尚未完全封冻前,横渡北海。
将士们对乘伐横渡北海的大胆设想寄予了全部的希望,开始没日没夜的赶制木筏,只有每日近身服侍大单于的朴须颉知道,大单于此举不过是想让大家看到希望,尽力撑到援军到来。
算算距离拓陀从火井燃爆最厉害的那次趁乱突围,已经过去了近一月,援军若是从单于庭赶来,最快还要十五日,然而大单于的伤,怕是撑不到那时候了。
入夜,雪林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为防止火井突然喷涌爆燃,士卒们不敢使用明火,不断从地底发出的沉闷响声,犹如来自地狱的召唤。
简易军帐中,巫医借月色刚给冒顿的箭伤换了药,朴须颉陪在大单于身侧,替他取来一瓢雪水,喂他一点点喝下去。
眼前的大单于,比朴须颉在单于庭参加祭祀大典时,憔悴消瘦似变了个人,蜡黄的脸色,皲裂的薄唇,许是因为伤痛,眉间两道沟壑深锁,乌青的眼圈深深凹陷下去,就连面颊都因瘦削而塌陷,脸部线条凌厉犹如刀刻。
昨日巫医换完药曾私下对他说,大单于此次箭伤伤及肺腑,每日换药只能医治外伤,对内伤丝毫不起作用,大单于如今完全是靠异于常人的意志力在生扛,若是再这么拖下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朴须颉不忍再想,放下手中木瓢,轻声道:今夜末将值守,大王早些歇息吧。
冒顿恍若未闻,盯着帐外皎洁的月光,缓缓道:孤离开单于庭时,欢儿还病着,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朴须颉没想到大王会突然说起小王子,面色微怔,止住了手里的动作,回道:小王子吉人自有天相,定是早已好了。
冒顿的唇角扯出一丝微弱的笑意,眼中似有万千柔情,淡淡道:当日他母阏氏曾哭着对孤说,希望是她替孩子遭那份罪,孤只当如今是孤替欢儿遭这一份罪,希望那孩子日后都没病没灾,健康平安长大。
朴须颉的唇角抽动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接话,听见大王又道:只有欢儿健康平安了,他的母阏氏才能展眉舒心,不会再像那日一般无助痛哭......
朴须颉抿了抿干涩的唇角,干脆彻底闭上了嘴巴。
许是话说得有点多,大单于喘了一阵,额上渗出了一层汗珠,强忍着伤口的剧痛,沉声道:此次孤若是能活着回去,便立欢儿为太子,如若孤的宿命是葬身北海,你便奉孤的遗旨,立孤的大阏氏为国母大阏氏,立欢儿为太子,由国母大阏氏辅政,直到欢儿成年。
他从不认命。毋论当年被送月氏为质的那段艰难岁月,抑或孤身一人从月氏逃回,直至后来杀父自立成为匈奴大单于。
所有这一切,都是他不甘接受命运摆布,奋力拼争的结果。
许是这一年多来,他所经历的战事太顺了,让他放松了戒备,此次竟轻信了敌人,甚至在向北行军的一路,察觉到坚昆太子的异样,他都未曾多想,以致于陷入丁零和坚昆早早设下的埋伏。
饶是如此,他依然以最快的速度派出一支急行军突出重围,前往最近的朴须部调派援军,为拓陀回单于庭求援争取出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