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门一开,扑面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帐内点了十数盏油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斑斑血迹,拓陀昏迷榻上,袒露的上半身血肉模糊,兰佩几乎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带着这一身伤,从坚昆逃回单于庭的。
鞠婼眉头紧锁,正从另外一名巫医手中取刀剜除拓陀身上已经流脓的烂疮,听见帐门响动,怒斥了一声:谁让你进来的!
兰佩远远立在帐门旁,未再往里走,轻声道:我来看看拓陀大人。
鞠婼听出是大阏氏的声音,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匆匆转过脸去,语气略有缓和:请大阏氏恕罪,这里如今不是大阏氏该来的地方。
兰佩点头:我只问阿姆一句,他是如何伤的?
鞠婼低沉的声音似从地狱传来:火油烧伤。
兰佩双腿一软,身子跟着晃了晃,勉强回了句:知道了,趑趄着离开了毡房。
帐外,雪还在下着,刺骨凛冽的寒风将她的心吹得透凉。
父亲在世时曾对她说过,北海是坚昆和丁零两国的自然分界,地处北海西北的坚昆多戈壁草场和悬崖峭壁,而位于北海东侧的丁零,茂密的森林里,矿产资源丰富,多火井和火漆。
如若只在坚昆作战,又是这样寒冷的冬季,被火漆烧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而兰佩猜测,冒顿十之八|九是被坚昆和丁零前后夹击了。
极有可能,此次坚昆前来单于庭求援,实则是与丁零联合设的圈套,冒顿发现有诈,已第一时间派人从朴须部调遣了援兵,然对方利用地理优势,将单于庭的骑兵和朴须族的援兵困囿于位于丁零一侧的北海腹地,施以火攻,拓陀冒死冲出火海,赶回单于庭求援。
兰佩站在雪地里,鼻腔被冷空气刺得微微发酸,头脑却被冷风吹得异常清明。
事到如今,距离北海最近的朴须族应是指望不上了,从单于庭调兵过去,路程又太长,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位于单于庭东北方的呼衍部了。
匈奴各部族平日虽在各自封地,且有领兵权,但在紧急或战时状态下,族中甲骑均须接受单于庭调遣,此乃天职,亦是义务。
呼衍部如今占据着辽东原属东胡的大片土地,手中握有重兵,距离丁零最近,且其中一部分原属东胡降兵,擅长在极寒天气下作战。兰佩一时再想不出比他们更合适的援军来。
如此想定,她赶回银帐换了身厚实的皮绒褶裤短打,佩上径路刀,披上狐皮大氅,取上许久不曾用过的弓箭,找出秋祭时呼衍靳准敬献给大单于,冒顿又赏给了她的那株千年血参,给拓陀的大阏氏留下半根,剩下的随身带着,从单于庭调了二十几名精锐护卫,随她赶往北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