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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令人难受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当天下午。

你带着秦琛去了医院,秦琛在踏进大厅的瞬间便露出不太舒服的表情,他下意识贴近你,手犹豫着,好像想抓住点你的什么,但是又想躲到你的背后,整个人都非常不自在。你主动牵住他的手。

“没事的。”你对秦琛说。

他低着头不说话,亦步亦趋地任由你拉着往前走。

你到科室前台跟护士确认了预约,又把他送到了诊室门口,护士稍微有点为难地看了一眼你:“只能患者自己进去。”

你点点头说好,这才转向秦琛:“我在外面等你。”

秦琛的抗拒在这时候达到了巅峰,他全身肌肉都是紧的,另一只手的尾指无意识地抽搐着,嘴唇抿得发白,直直地站着,半天也不说话。

“没关系的,我就在门口等你,”你指了指门口的软沙发,“如果你觉得很不舒服,你就出来,然后我们回家,好不好?”

秦琛盯着自己的脚尖。

“秦琛,你答应过我的。”你说。

“……我知道了。”他终于抬起头来。

“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又说了一遍,秦琛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在诊室门口的沙发上坐下,这里的隔音很好,走廊静悄悄的,你总算有时间回顾一下今天突然接收到的超大信息量……你揉揉太阳穴。

不过细细一想,其实也不算太令人意外——秦琛身上的旧疤,无意识的笔直站姿,手上的厚茧,绝不拖延的纪律感,跟五六个小混混打架时哪怕放弃反抗也只是受一些擦伤……他虽然绝口不提,但他的曾经早已刻入他皮肤的每一寸,塑造出了现在的这个他。

你坐在门前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他站在灯下灰败的眼神,一会儿想到他竭尽全力的笑,再又想到他蹲坐在黑暗里远远地看着你,说他担心你会醒不过来……你掐紧大腿就像掐紧自己的咽喉,这才不至于发出太大的声音。

门嘎吱一声推开了,秦琛从里面走了出来,你赶紧起身走向他:“怎么样?”

他眼睛里全是血丝,很勉强地对你笑了一下:“医生想和你谈谈。”

于是走进诊室的人换成了你,秦琛陷在门口的沙发里等你,腰背依然挺得板直。

诊室不算大,除了医生的办公桌,就是茶几和一套米色的布艺沙发,一横一竖摆着,跟浅色碎花墙纸搭配得很舒服,茶几上的花茶咕嘟嘟地沸腾,医生坐在单人沙发里,笑着冲你招招手。

你顺手把门关上,在她对面坐下了。

“经过刚刚与秦先生的交谈,还有他做过的问卷,我给出的初步诊断是,秦先生患有比较严重的抑郁症,惊恐障碍,以及一定的酒精依赖症。”她说,“他非常抗拒我,拒绝与我多做交流——这一点会随着咨询次数的增加而有所改善,但是,我还是想向您了解一下,他是否经历过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秦琛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不好的事。你心想。

“或者,换句话说,”医生看着你,“他是否经历过重大变故?”

“其实我……”你迟疑着说,“我对他也不怎么了解。他没怎么跟我说过他的事。”

“是吗?”她看上去有些惊讶,“但是秦先生表现得很信任您……根据保密协议,我不能告诉您我们谈了什么,但我可以说,您是他为数不多的,愿意与我谈论的部分,而且,也只有这个时候,他看上去处于一个较为舒服的状态。”

你不知道自己听到这话时应当是什么样的心情。你应该高兴的,他这样信任、依赖你……可你又觉得心酸,世界如此之大,他却只能找到一个渺小的你作为依靠。

你咽了下口水,干干地说:“不过,他以前当过兵,因此受了一些……嗯,不太方便说的伤,可能是因为这个才退役的——但是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竟然是这样吗?”医生直起腰来,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如果是这样,那么就要重新考虑他的情况了……也许抑郁,惊恐障碍和酒精依赖只是并发症,他真正的问题应该在于,创伤后应激障碍。”

你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声音:“这……那,那我能做些什么呢?”

“陪伴他,支持他,鼓励他表达自己的想法。”医生说,“鼓励他与你聊一聊他经历的创伤——但是不要强迫他。在谈论的过程中,你只需要倾听,让他感觉到他是安全的,这样就足够了。”

“好的。”你说,“还有别的需要注意吗?”

“鼓励他多出去走走,不要暂停社交活动。”她说。

“可是……我感觉秦琛很抗拒外面,”你皱眉,“尤其是像商场、广场一类的地方。”

“因为惊恐障碍,”医生回答,“那就不要去会带给他压力的地方,可以去人少的野外,或者轻松的环境。”

你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医生,我觉得很奇怪……秦琛以前不会像这样怕人,也不会抗拒外面,怎么突然间……”

他以前明明在外面时都表现得很正常——他可是街妓!怎么会对人多的公共场合抵触成这样?你本以为只是那天农民楼倒塌的事一时间让他太过震撼,很快就会恢复正常,可从今天来医院时他的表现来看,他不仅没有好起来,反而更糟。

“因为以前都没有安全感,现在终于有了吧。”医生取下眼镜,叹了口气,“然后,就像是脆弱的水库大坝终于崩塌,洪水倾泻……”

你又向医生问了些别的注意事项,向医生道谢后,拿着药单走出了诊室。

“走吧,”你尽可能轻松地对秦琛说,“回家啦。”

秦琛不吭声,站起身来跟在你后面,你又拉住他的手:“我们先去取药,然后就回家。”

他点点头。

秦琛的手很热,手心全是汗,蹭在茧上,摸起来就像打湿的水泥地,在太阳下晒得发烫。

“我是不是很糟糕?”他问。

“……确实挺糟糕的。”你诚实地回答,“所以我会很严格地盯着你。”

秦琛抓着你的手紧了紧,半晌,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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