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立刻噼噼啪啪地给他鼓掌,秦琛脸上现出点腼腆的喜悦,笑得特别年轻,一瞬间和他那张证件照上的人重合在了一起,你心中一软,竟莫名觉得很感动。
他抓着那只蝉又翻了回来,拿到你跟前给你看:“看……嗯,这只是公的。”
“好厉害……怎么知道的啊?”你赞叹。
“公蝉尾巴尖,母蝉尾巴圆。”秦琛说,“而且母蝉不发声,比较难捉。”
“你怎么能听出来它在哪叫?”你接过那只蝉,小东西的触肢拼命挣扎,挠得你痒痒的,“我感觉哪儿声音都一样啊。”
“听得多就知道了,”秦琛笑着说,“我以前在……嗯,地方不能说,就是出野外任务的时候,有时候需要在原地埋伏十几个小时,我们没事干,就会分神听蝉在哪儿,最后能动的时候顺手把它给摘下来,确认一下。”
“你们都会这样?”
“那也没有,”秦琛戳了戳蝉的翅膀,“一开始只有我,队长发现的时候还训了我一顿……后来发现真的不影响任务,我们队就都会这样玩了,有时候还打赌。”
“是……那个队长吗?”你小心翼翼地问。
秦琛脸上的轻松一下子淡了,他抿唇,说道:“嗯,是他。”
他看上去没有昨天提到队长时那么痛苦了,大概是因为积累的情绪已经发泄出来了一些,再次提起时,也就不会如此沉重地压在他的背上。
你大着胆子继续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大我七岁,很严格,是我见过最严格的人……我刚被分给他时连着被训了三天,还以为他针对我,气不过要跟他在操场约架,他说我有这力气还不如去多拉练几组,我觉得他看不起我,当场就跟他打起来了……”
“打赢了吗?”
“当然没有,”秦琛听上去也并不遗憾,“他三两下就把我按住了。说再有下次就滚,他不需要我这样又废物又不听指挥的队员。”
“好狠!”
“嗯,确实。”秦琛笑笑,“我在进特种大队之前,成绩一直特别好,所以人特别……当时被他气疯了,每天疯了一样加练,就想着一定要练得比他还强,下次狠狠揍他一顿。”
年少气盛的秦琛……你立刻想到他的身份证照,他的眼睛里有倔强的刺,有不驯的火,你问道:“你的身份证是那时候拍的吗?”
秦琛愣了一下,答道:“是。”
“很好看。”你说。
秦琛没想到你会突然说这个,他不知所措地碰了碰耳朵,小声道谢:“谢谢……”
“你继续说,然后呢?”你把话题扯回去。
“然后就把自己练伤了,韧带拉伤,队长来医护室看我,我以为他又要训我了,可是他没有。他说变强的目的是保家卫国,不是为了个人恩怨,如果我只是想跟人打架,那我应该去练拳击。”秦琛笑了一声,“我就被说服了,后来他说什么我都照做。”
你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我把队长当哥哥……最后一次出任务前,他小孩刚过一岁生日,他问我下次休假打算做什么,我说没打算,他说那陪他回家吧,他让孩子认我做干爹。”秦琛的声音越绞越紧,像生锈的机械一样吱吱嘎嘎绷到了极限,发出细微的颤动,好像下一秒就会垮成一地。你伸手过去握住他,大夏天里,他的手却冰凉,他又开始喘息,一声比一声急促。
“秦琛……”你小声叫他。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秦琛踉跄了一步,他扶住栏杆,才不至于跌倒,“为什么不是我?都是我的错……”
“秦琛!”你顾不上手上的蝉,松手让它嗡一声飞走,上前一步扶住他,“秦琛,那是他的选择,他觉得你值得才会……”
“可我不值得!”秦琛嘶声喊道,“而且这也不是选择……我们所有人都会为队友这样做,如果被发现的人是他,或者是别人……他只是太倒霉……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我啊?”
他的手背拱出青筋,他扶着栏杆,慢慢蹲下了,夏天的风呼啸而过,惊喘颤抖的他在风中像是一枝残叶,他陷得太深,你一时间想不到任何可以拉他出来的办法……最后你沉默着在他旁边蹲下,轻拍他的背。
冷汗慢慢浸透他的衣服,又在林中风声中干涸。他半闭着眼,呼吸慢慢平复,看上去筋疲力尽。
“好点了吗?”你问。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那我们回家吧。”你说。
他说好。他扶着栏杆自己站了起来,蹲得太久,站起身时你感到一阵白茫茫的眩晕,秦琛顺手扶住你,轻声道歉:“对不起。”
“干嘛道歉?”你问。
“刚刚……你很为难吧?”秦琛抿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说以前的事,然后就会变成这样……下次我会努力控制住的。”
“没有,”你迅速否认,“秦琛,我很开心你能说出来,我不觉得为难。你想说就说,我随时都愿意听。虽然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你,但是我会听的。你不要怕我为难。”
秦琛嗫嚅着动了动嘴唇,最后说:“回家吧。”
于是你们手牵着手回家,在电梯里,秦琛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或者说什么都行。反正,只要你陪着我就好。”
这句话好像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你又摸到他手心热而黏的汗水,你说:“好,我肯定陪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