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只各种明示暗示,就是不收贿赂。当然,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也不会加快办事速度。
非常有原则地、非常清廉正直地,把事情拖着。
“妈的,还不如收贿赂呢!好歹能办事快一点儿!”尉迟循毓有些抓狂。
这几天的现实主义教育,让他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他甚至觉得,只要能让办事效率高一点,不介意多点钱。
有用的贪官比没用的清官好啊!
可以说,平州的官场也沾染了刘歆的色彩——
清廉,明哲保身,无能。
“基本与官员年度考核的评价相一致。”侯君集评价道:
“看来山海捐这事儿,应该与刘歆无关。”
“山海捐?”三位小朋友听见了很陌生的词汇。
李明便将沿途的见闻、以及与慕容燕手下的遭遇,都说了一遍。
“竟有此事!士族门阀果然是皇权的威胁,应该严加限制啊!”
三位名门之后得出了和李明同样的结论。
当初,他们在上交陛下的“论士族”作业里,也是这么写的。
“咳咳!”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京兆韦氏之后干咳了几声,岔开了话题:
“那刘歆是什么来路?如此不作为,还能在平州稳坐刺史之位十余年?”
都让当地官场,染上了他那半死不活的中年“杨伟”男气息了。
侯君集回答道:
“寒士出身,明经科入仕。
“正因为他没有来路,又没有才能,所以才会在平州一呆就是十几年。”
虽然顶着刺史的名号,但对于中原人士来说,在辽东当官,形同流放。
刘歆的底还是很容易摸的。
而另一位,平州真正的土皇帝,也同样记录在案。
“慕容,慕容……”李明飞速地翻阅着成堆的资料。
在一本《卢龙县·人文志》中,检索到了关键词。
“平州慕容氏,是慕容鲜卑的一支,前燕政权皇族的后裔?”
对于慕容燕的大来头,李明一点也不意外。
每一个枝繁叶茂的士族,都有一个功勋贵族祖先。
辽东同样如此。
从五胡十六国的前燕到大唐,慕容燕的这一支“慕容”,也差不多在本地盘踞了三百年。
称得上根深蒂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慕容氏大概会像其他名门望族那样,走科举这条路,向中央发展。
然后,发展到了慕容燕这一代,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一个契机,让这位老哥意外抓住了兵权。
“兵募?”
李明读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
历史书上说,唐朝中期府兵制崩溃,募兵制代替了府兵制。
然而在现实中,两种制度并没有明确的边界。
早在贞观时期,在府兵难以调动的边远地区,就已经开始施行募兵制,就近征召当地健儿入伍。
其中,辽东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西邻突厥、北接高句丽,成为了主要募兵来源地。
这些为了钱应征入伍的青壮年,在战事结束后便被遣散回家。
但没有完全回家。
“慕容燕将退伍兵士收拢,如常发放军饷、进行训练?”李明读到这一段时都惊了: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侯君集道:
“平时由慕容燕帮着朝廷养兵,有战事时就地征召。
“在平州设立折冲府太不划算,慕容燕相当于‘折冲府’的角色。”
府兵制的一大弊端,就在于兵农合一,士兵不是职业的,必须每两年轮换一次。
而国家疆域一大,路上往返差不多就要大半年,这还驻防个毛线?
所以,在“节度使军镇”这玩意儿正式诞生以前,就搞出了慕容燕这种半民间半官方的四不像。
李明大开眼界。
把慕容燕理解为有兵力有财权的平民,这是说不通的。
但如果理解成凌驾于地方刺史的“节度使”,那就很说得通了。
当你在京中豢养十名甲士,你就是乱臣贼子。有一百名甲士,那是阿史那结社率。
但如果在边疆地区,你有一千名甲士。
那你就是维护和平的重要力量。
就算对当地老乡敲骨吸髓,那也是代天子筹措军饷。
奶奶的,到底谁才是节度使啊?!
李明愕然发现,自己还是被现代人的思维误导了。
以为古代封建国家和现代国家一样,都是铁板一块。
其实封建王朝一点也不封建。
在统治力难以覆盖的地区,手段也可以很灵活嘛!
李明觉得自己接手的辽东是个烫手山芋,有点脑壳痛:
“营州也是这般模样?”
“那倒没有。”侯君集摇摇头:
“营州更靠前线,所以由都督府军事管制,土人羁縻并行,军权一直在朝廷手里。”
也就是说,慕容燕是在前线、但又没那么前的平州,钻了空子。
“你说,隔壁营州正好有个都督府?”
李明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一个点子。
“慕容燕豢养军队,有朝廷的文书吗?”
“自然是有的。”
“那私藏甲胄呢?”
“他大概是在打扫战场时剥下来的甲胄,朝廷也就默认了。”
“我不问默不默认,我问的是,有文书吗?”
“那应该没有。”
李明拳头一捶手掌:
“那就这么定了。
“慕容燕私藏甲胄,意图谋反。调集营州兵马,赴平州平叛!”
啊?
突然就这么给“民间义士”缺席审判了,韦待价有些发蒙:
“慕容燕是为朝廷守边,得了朝廷的许可的。
“这样卸磨杀驴,恐怕……”
“他有再多的冤屈,去和孙伏伽哭去。”李明摆摆手:
“他在长安锒铛入狱也罢,在别处荣华富贵也罢,甚至叛逃高句丽也罢,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慕容燕必须,与他豢养的私兵,分开!”
韦待价听得恍然,侯君集抱着胳膊默默点头。
不讲对错,不讲律法,先控制住权力的来源——军队。
这敏锐的政治嗅觉,果然子类父!
三小只吓得噤声。
他们莫名觉得,明哥变得非常可怕。
李明的目光锐利了,从喉咙深处,低吼出一句话: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过去朝廷的便宜之计,那都已经过去时了。
现如今,由他来掌控平州,他来主政辽东。
管他是无能的官僚,还是本地的士族。
辽东,只能有一个话事人!
“此地不宜久留,明日启程,去往营州!”李明果断下令。
“遵命!”众人齐声回答。
就在这时。
楼下的道路传来急促的击打声,好像是下雨了。
然而此时,秋日的夕阳正透过窗子,洒在房间里。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哪来的雨?
侯君集侧耳静听了一会儿,脸色骤变:
“马蹄声,急而不乱……是部队行军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