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嬷嬷听完,往小厨房那儿探头看了一眼。
青茵没有夸张,墙边放着的两大桶几乎都要满出来了,案板边上还搁着一木盆,也差不多装满了。
又看那备着的料,还有小半篮清洗干净的完整红薯。
阿薇的心思都在切丝上,根本没注意到外头的人。
为了不叫散下来的额发遮挡住,她甚至拿了块帕子包住了头发。
切片,调正角度,切丝,再拿一只来切片……
她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闻嬷嬷暗暗叹了口气。
心说,真是难为厨房采买了,这么点工夫给姑娘送来这么多的红薯。
“让姑娘切吧,”闻嬷嬷把青茵带到一旁,道,“姑娘心中有想不明白的事时就爱做这些。等她切爽快了就好了。”
青茵讶异,复又听话地点了点头。
闻嬷嬷伺候姑娘多年,嬷嬷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这么想着,青茵又问:“剩下的红薯不多了,奴婢再问大厨房去要些?”
闻嬷嬷想到自己带回来的消息,还是摆了摆手:“已经切了两大桶,天大的事也该理出头绪了。”
交代青茵先去做旁的事,闻嬷嬷搬了把杌子在小厨房外坐下来。
最开始,跟着闻嬷嬷东躲西藏的姑娘不会下厨。
那时候困难,闻嬷嬷也不敢让姑娘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是做饭时候,也让人坐在边上。
一年半载的,姑娘对这有了兴趣。
当时,闻嬷嬷也没有想好以后的日子如何过,就想着一门手艺一条路,便都教她。
姑娘在厨艺上很有天分,却也养出了些坏习惯。
心情不好时,遇着无能为力之事时,姑娘不吵也不闹,她只磨刀、切菜、揉面、炖肉。
厨刀一遍遍磨,磨得锋利至极。
菜丝一盘盘切,黄瓜、红薯、胡萝卜、白萝卜,但凡是厨房里能切的全都切了去,装五颜六色一桶。
面一揉就是一大盆,胳膊像不会酸似的,不止揉、还摔打,摔得那案台梆梆响。
肉多是炖的猪羊肉,耐炖、吃火候,她就在灶前坐着,时而添火、时而添水,如此定不如专注做来的浓郁,但她就是寻个事,也不图滋味。
甚至很多时候,半夜也是如此。
有段时间,她们住在一座小县城里,租了间很小的独门独户,一条街上数不清的左邻右舍。
时常有人来与闻嬷嬷抱怨。
“磨刀切菜,白日是做不得吗?非得大晚上折腾?一弄就弄大半宿,我不是说吵,我听着怕!”
“那是摔面团?我还以为谁家打娃娃呢!”
“怎得还炖起了肉?半夜闻得人肚子咕咕叫,孩子都哭了!”
闻嬷嬷和气与邻里赔礼,却对姑娘更加心疼。
心中有郁气,总得寻地方发出来,若一直埋着,长久下来……
想到这里,闻嬷嬷扭头看了眼正屋方向。
夫人就是吃了这头的亏。
别看她有气撒气,但撒不出成效,反倒吃了很多哑巴亏,又都积在心头。
后来开窍了,狠狠捅了回去,仇是报了不少,但也迟了一步,没有留住亲女儿的命,落到疯魔下场。
好在熬过了最难的时候,有了想做的事,病便压住了。
胡乱想了会儿,等里头切菜声止住,闻嬷嬷便起身进去。
“姑娘,”她低声唤道,“您料得准,大慈寺这两天好几波客人。”
阿薇放下厨房,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时声音喑哑:“寺里如何说?”
“原是不想多掺和,但架不住打听的人多……”闻嬷嬷努了努嘴,“即便他们真不肯说,那些人也能编出一堆话来,总不会让那畜牲讨着好。”
阿薇应了一声。
墙倒众人推,她自幼就懂的。
那精美的墙砖,墙内的宝物,空置出的宅邸……
大头捞不着,也不妨碍有人往怀里揣团小的。
那日正阳门外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阿薇还想过让闻嬷嬷往冯正彬的对手处漏些讯息,结果、根本没要她们出力,外头就把“不敬发妻”的罪名按在了人脑袋上了。
也是,有尚书之位这样的饵料在前,再笨的鸟都飞得快。
“传言起了,再到寺中求证,那畜牲编不出什么好故事!”闻嬷嬷恨恨道,“奴婢今日在正阳门外不远寻了个茶楼坐着,那畜牲早早就走了。
也不晓得招了什么,他打街上一过,边上人哗啦啦全散开了,跟个臭虫似的。
他现在算是走投无路,应该会找岑太保商量。”
“岑太保未必会帮他,半路师徒、谁知道有多少真心,”阿薇冷声道,“若岑太保有心扶他,尚书之位眼看着能落袋,他何必让那徐夫人走岑氏的门路?
如今他自己又惹了麻烦,升官定然没有指望,能寻个避过风头的机会就不错了。
他但凡清醒些,这会儿就不该惦记升官,先保住侍郎的帽子吧。”
闻嬷嬷没接这话,只看那两大桶红薯丝,斟酌了会儿,问:“等他声败名裂、丢了官帽,姑娘就消气了吗?”
阿薇不答。
取了一只大碗来,她从盆里抓了几把红薯丝,又从挂着的篮子里取出两只鸡蛋。
啪——
蛋壳敲开,鸡蛋落到红薯丝上。
黄橙橙的蛋黄被阿薇一筷子搅散了。
“不消气。”
“血债血偿,母亲喜欢。”
阿薇抿了抿唇。
“我也喜欢。”
刀磨了,丝切了,准备拌一拌下油锅了。
红薯丝饼,主食零食都合适!
——
推书一本,青铜穗的新书,她的比我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