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在金嘉树的目瞪口呆中“飘”到了草亭前。借着后园门口处挂着的灯笼昏暗的光,他才看清了,那黑影竟然是海礁的妹妹海棠!
海棠家常打扮,穿着暗草色的夹袄,外头罩着赭色的方领短比甲,下头系着墨绿色的裙子,头上、身上都没戴什么首饰,只拿深红色的丝带缠着头发,在后脑上绑了个简单的蝴蝶结。她这身打扮,在昏暗的环境中一点都不显眼,若没有光,那真是与黑影无异。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墙头上翻过来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走过来时又轻又快,仿佛是在草地上飘似的,带着诡异的气息。若不是有海礁镇定自若地坐在身边,金嘉树方才真想尖叫一声逃走了。
如今看清是海棠,他才觉得自己眼瞎了,胆子又小,竟然只顾着害怕,就没想到,能从后园一角的墙头上过来的人,除了就住在墙另一头的海妹妹,还能有谁?
海妹妹是习武的人。从前他在海家寄居时,又不是没见过她在墙头上跳来跳去的样子,如今有什么可害怕的?若不是关心自己,海妹妹只需要把自己扔石头的事通知兄长即可,还用得着亲自过来么?她会翻墙,也是不想经过前院大门,惊动了两家的长辈与仆从吧?毕竟他俩都大了,不象几年前年纪还小,来往起来拘束多了……
这么想着,金嘉树立刻收起了害怕的表情,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行礼:“原来是海妹妹来了。为了我这点事,还要劳烦你,愚兄真是过意不去……”
“金大哥跟我们有什么好客气的?可见是真拿我们当外人了。”海棠笑着,把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去,“听说你今儿从茶楼里回来就没吃过东西了,不饿么?晚饭还要等些时候,你先吃这个垫一垫吧。刚出锅的,还热着呢。”
金嘉树下意识地用双手接过了油纸包,顿时觉得两手热乎乎的,一股甜香气扑面而来。本来他一点胃口都没有的,手脚都冰凉了也没察觉,满心满眼都在想自己以后的前程。如今闻到这股甜香气,他才感觉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肚子立时就咕咕叫起来。
金嘉树顿时红了脸。他觉得自己肚子叫的声音,肯定已经让海家兄妹听见了。他羞愧地偷看两人的反应,但他俩却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海礁往草亭支柱上一倚,就把自己本来坐着的木凳让给了妹妹,还顺嘴问她:“只带吃的不够吧?还有没有喝的?不然小金一会儿噎着了怎么办?”
海棠在木凳上坐下,从比甲侧面的隐形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银壶。这原是海西崖用来装药酒的,天冷出外差时预备路上喝着驱寒暖身,但如今洗得干干净净的,叫海棠用来装了新煮的奶茶,还掺了姜汁进去,同样是热乎乎的,又香又甜,带点儿辛辣,最适合秋冬季节饮用。
海棠把小银壶塞进了金嘉树怀中:“趁热喝吧。有什么话,等你吃完了再说。铁打的人,也不能不吃饭呀!你有什么难过的事,说出来咱们可以帮你分担,折腾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意义?难道你生病了,问题就能解决了?烦恼就不存在了?”
金嘉树羞红着脸,低头打开了油纸包,里头装着四个袖珍玲珑的玉米窝窝头,个个都只有三指宽,两寸高,看着不大,但作为晚饭前垫肚子的点心已经足够了。
自打皇帝给新粮亲自起了名叫“玉米”之后,这种粮食近几年在北方越种越多,在陕西境内已经接连三年都获得了丰收,西北边军不必再年年求朝廷,也能保证七八成军粮的自给自足了,再从蜀中采买剩下的两三成,就不愁会再有守边将士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