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以滇军为主,天宝军、宁远军为辅,带领其他诸军驻扎大乾西南一带边境,自开国以来,便是由当时还是平阳公主的大长公主领兵。
大乾建立以后,太祖皇帝就将滇军以及西南封为平阳大长公主的封地和军队,等到云舒出生以后,更是将天宝军也送了出去。
先帝虽足够雄伟大志,有容人之心,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却不知和平阳达成了什么交易,并没有动她的封地和军队,让他们一家从封地入京城,荣耀依旧。
唐匡民宫变时,手中只有营州诸军的调令,不过是回京以后沉静好长一段时间,让他父皇放下戒心,将殿前司都指挥使的职位让到他身上,才让他逮住机会,将宫门围了,杀父杀兄登位。
此事,只有当时在与先帝商议国策的几个大臣知道。
林澈和当年的两位侍中抵死不愿意俯首称臣,被他斩杀当场,剩下的王昱年被他逼着斩杀了皇后,绑到船上成了同盟。
饶是如此,河南道、岭南道的虎符也被不知谁人送了出去,不知所踪。
他令沈昌秘密查找,将林家人全部当成乱党诛杀,也没能找到当年那枚虎符到底去了哪里。
换言之,他根本调不动河南道驻军!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也压根儿不敢让剑南道的军队入京,唯恐他的好姑姑,挥剑就将他斩了,自己坐上宝座。
以上内情,李尚书并不清楚,但朦胧知道些顾忌。
听到唐匡民厉声反对,只在心里叹息一句,深深躬腰:“靺鞨军近在国门前,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是战是退,总要给他们一个准话。
第91章青门引
渔阳。
此刻已是入夜。
王侍郎带着一身染血的铠甲,登上城池,眺望平州方向。
远处火光逐渐灭下,只有冲天的黑烟袅袅升起,彰显着不久之前,该地还发生过一场大战。
浓浓乌云之下,不见星月,遮盖了千疮百孔的地面,可王魁眼中却浮现起破碎山河,崎岖地面,满地伏尸。
白日突袭以后,退守渔阳时登高所望的一切情形,似乎都历历在目。
包括——
他垂眸看向倒在自己身旁的士兵,蹲下去,将圆鼓的那双眼,轻轻阖上。
疲倦的健全士兵,拖着沉重的步伐到来,将同袍的尸体搬下去,免得靺鞨再度来袭,尸体反倒成了守城的障碍。
咔哒——
尸体身上掉出来一个薄薄的东西,撞到王魁脚下。
他弯腰捡起来,对着火光,擦去上面的血迹,才看清楚那是一块木片,上面雕着一个姑娘的面容,也不清楚是他的母亲、妻子、心上人、还是女儿。
王魁将木片翻过来——幼女三娘,张十四。
原来,他叫张十四。
“慢着。”王魁喊住抬尸体的士兵,将木片郑重塞回他甲下衣裳放好,才抬起手摆摆,“去吧。”
士兵冲他点头,抬脚往城下走去。
他将收回来的手握成拳头,不令人看见他的微颤。
拳头放在黏腻的撑墙上搁着。
副将站在他身旁,随他面向凛冽秋风,将胡须上的寒霜捋掉,甩到一旁地上。
“侍郎,你说——”他欲言又止,回首看了一眼,才支吾着说,“会有援军吗?”
靺鞨来势汹汹,一路从营州横扫而来,朝廷自圣上接手以后,武官便开始凋零,大部分都是些挂个名混吃混喝的窝囊废。
小有声名的那些,不是垂垂老矣,便是被陛下忌惮,处置得差不多了。
除去公主府一直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没逮着错处发落,他们大乾的武将,也十不存一了。
此等情形之下,朝野极有可能被吓破了胆,思索着求和退让。
王魁眉宇间的悲戚,瞬间一扫而空,怒目看他:“副将,慎言。”
靺鞨刚疲惫退下,极有可能趁他们半夜疲惫,前来突袭。
此时此刻说这句话,有动摇军心之嫌。
副将嘀咕:“若是明日援军不到,侍郎要怎么办?”
“那就再守一日!”
“若是援军还不到呢?”
“为将者,可死于沙场,死于墙头,唯独不能死于屈节投降。”王魁眉目刚烈,嗓音里是压不住的怒意,侧目看他,“此话,我不希望再听第二遍。”
副将是唐匡民点派的将士之一,自从上位以后,便日日混在军营中,时不时会到军巡铺接过巡城的职务,但打仗还是头一遭。
白日里能够死里逃生,没有随着定远将军一起送死,还得归功于他胆小,在两位将军意见相左时候,随王魁身后行事,没有盲目攀附。
定远将军乃圣上钦点的主将,王侍郎连个副将的名头都没给他,只说让定远将军多听王侍郎意见,俨然只把对方当成吉祥物谋士来看。
便是因此,定远将军反倒将王侍郎的意见撂在一旁,左耳进右耳出,只觉得他的计谋磨蹭得窝囊,不够爽快,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