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听裴彦麟说的最多,就是那句,祖上出身行伍,我亦不怕死,唯求刀快而已。
他和裴麒,父子俩最是怕疼,却都死在漫长的折辱中。
苏星回环住尸身的那刻,泪水涟涟淌落,裴彦麟,我好冷。
男人已经沉稳地睡去了,再不能无怨无悔地拥过她,让她免于所有苦难,再继续肆无忌惮地践踏他的深情。
她想起入庵那日,夜路崎岖难走,他骑马追来,亲手递给她一把刀,脸色相当难看,苏星回,你不如刺我一刀。只要你刺我一刀,就算结束。
她真的刺了他一刀。
十五年的夫妻,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心如死水,不念情分。
那一刀刺伤了裴彦麟,也刺醒了她。
原来,她是爱他的。
可惜,日薄星回,大梦都成了空。
作者有话说:
捉虫。
第3章
岁暮天寒,官道上还浮着昨夜起的冰,一架青帷车已迎着日光沓沓驰来,颠簸着冲破了远岫浮岚。
向东都洛阳进发的路上,要快也得走一日光景,苏星回粒米未进,颠腾得脸色都有些蜡黄,她把半副身子靠在张媪肩上,强忍腹中的翻江倒海。
还没到的吗?都走了整夜了,还不到吗?她不大耐烦地问,脸上拓起一片焦色。
娘子你看,前面就是永通门,过了永通门就到家了。风把帷帘吹进车厢拍在张媪的脸上,张媪呛了两声。
弥漫大雾的天气连路都难看清,视野开阔一点方能览尽连绵起伏的翠峦,盘踞平地的城郭。
城市拔地耸峙在眼前,状如棋盘罗列,严整宏伟,是东都洛阳一贯的格局。那里有着最多的寺庙和道观,金碧辉煌的浮屠,以及女皇发动百万劳役不惜耗费巨资修建的天堂。
足有百尺的天堂还没完全竣工,已然高耸入云,仿若一只庞然大物,傲然矗立在宫城的一隅,日夜俯瞰这座瑰丽气魄的洛阳城。
阔别了一年的洛阳城,近乡反倒叫苏星回情怯不已,她心里不平静,苦着一张脸,把两只手掐得青白泛红。
张媪给她穿上斗篷,一边系着缨结一边道:何必夜里就急着赶路,提前修书让人送到神都,不出三五日阿郎准赶来庵里,也不用娘子受这累。
听她话里的意思,裴彦麟给她牵马坠蹬倒是习以为常之事,苏星回却不觉得自己有那个体面,下意识发问:他来做什么,中台里的官都像他这般闲来无事?
张媪失笑,我们十九娘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以往打马出门,哪次不是阿郎亲自坠的马镫。
不说便罢,一说那些陈年往事就涌向心头,叫苏星回嘴里翻出一股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