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沉吟片刻,思索着,艰难地赞道:公公好威风。
沈无疾偷眼看他,有些得意,又要勉强矜持,虚伪地自谦:旁人看着威风,实则是个苦差事,什么事儿都要咱家管着,好似咱家有三头六臂似的。
洛金玉:
沈公公当真是一言难尽。
沈无疾又怕自个儿自谦过了头,万一洛金玉当真,那可又不好。他便忙又道:可咱家不管也不行,那些人都没有咱家能管事儿。
洛金玉:公公能干。
都这么说呢。沈无疾笑着道。
洛金玉:
沈无疾又道:但你也不必担忧,咱家在外头的事儿再多,也仍顾得上家里的事,在外头应酬再多,若成了家,也自会早早回
洛金玉急忙打断他的话:公公,我们不是在论诗经吗?
诗什么屁经!一堆认也认不清的字儿!背得咱家脑仁疼,打曹国忠都没这么难!
沈无疾笑着道:是,是,说诗经,怎么就说到这儿来了。
洛金玉道:公公还是先将花盆放下,别一直抱着了。
沈无疾这才想起自己怀中抱着的花盆,忙听话地放到桌上,又问:喜欢吗?
洛金玉沉默片刻,委婉地道:公公一片心意,在下心领,可这既是皇宫之物,于情于理,都不好就此昧下。花,在下已经看过,知晓世间竟有冬日能盛放的牡丹奇观,便足够了,无需非得占有。公公,您说是吗?
是什么是,你这书呆子想法。咱家只知道,既喜欢,既好看,就得占有!
是,是,你说什么都是。沈无疾口不对心地虚伪道,那你今日且再多看看,明儿咱家正好也要进宫,届时再一并送回去,省得大费周章,引人注意。
洛金玉眼见自己好言相劝,果然沈无疾还是听得进去,心中不由喜悦,向来冷清的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点了点头,看着沈无疾坐下,便循循善诱道:先前说起在下所喜,如今想起一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在下的启蒙恩师极为喜爱这篇,总让我读诵抄写,叫我时刻牢记。不知公公可曾读到这篇?
沈无疾看诗经时,眼睛全盯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诸如此类的深情痴情多情辞句了,哪有兴趣看别的。
他抱着书,心中全是与古人一样的痴痴深情、求而不得、哀怨缠绵,能自怨自艾、顾影自怜上许久。
可他自然不能这样说,便轻轻地咳嗽两声,道:自然。竟还这么巧了!原来你也喜欢这篇,咱家也极为喜欢,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身无彩凤
公公可知此篇涵义?洛金玉忙打断他的双飞翼。
一时间,沈无疾的双眼有些许迷茫,可是极快闪过,他又轻轻地咳嗽两声:自然知道。读书岂能只读,却不解其中涵义呢?咱家记得你还曾撰文抨击过这类只知道摇头晃脑的应声虫。
可他却就是不说这篇是什么涵义。
毕竟他并不知道。
洛金玉倒也没有多想,听他这么说,便以为他当真知道,只是是否喜欢,就见仁见智罢了。
洛金玉也不催促沈无疾说此篇涵义,自顾自地道:先生与我母亲皆常说,人贵品节,若品行低劣,不知礼仪,便与禽兽无异。
沈无疾疼惜地凝视着他,温柔道:你如此风姿品节,不愧你母亲与先生的教诲。老夫人是位好母亲,待事了,咱家定为她争一座烈母祠。届时你再高中状元,咱家陪你去告诉她,她在九泉之下得知,必然也会很为你高兴的。
洛金玉涩然一笑,摇了摇头,不说这个,振作精神,恳切地道:先生还说,为官者最需牢记这篇,时时引此自省。因此,今日我将这番话转赠公公,望与公公自勉。公公贵为司礼监掌印,东厂尽在公公掌握之中,皇上也对公公宠信有加,公公大权在握,数人之下,万人之上,更该时刻自省,做千万人之榜样表率,进而肃清朝纲,驱逐笼罩在我大好河山社稷之上的阴影迷雾,辅佐君王,铸造一世太平,成就不朽功业,为后人所称颂,留千秋之美名。
沈无疾一时没有说话。
洛金玉继续道:公公委实风姿卓越,有脱俗美貌,可人之仪态美丑,归根结蒂,总是发自内心气质。公公观古人画像,便可发现,自古圣贤忠良,无论高矮胖瘦,皆在眉目之间自有一股凛然清明,令人望之舒服。而奸臣佞臣,哪怕五官端正,可总有着令人不舒服的阴郁颓唐之色。
沈无疾默然片刻,哼了一声,垂眸望着桌面,冷笑着低声道:说来说去,原是拐着弯儿的在骂咱家。亏得咱家还喜笑颜开的,当真以为你愿与咱家说些闲话,谈些私事。
洛金玉:
沈无疾烦闷道:咱家惯会自作多情!
公
沈无疾焦躁地抢话道:别再公公公公的叫了,咱家知道自个儿是公公,偏还要自不量力地倾慕着你,为你的一颦一笑牵动心肠,却不知你拿咱家看得比老鼠还不如。也是,咱家一个阉人,痴心妄想癞蛤|蟆总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什么模样,活得连个人样儿都没有,连老鼠都不如。
他越说越难受,眼一酸,哽咽起来。
洛金玉不料他说着说着又说偏了,见他如此自贬,心中极为不安,正想劝勉他两句,却又听到他说,可你又惧怕床笫之事,恰好咱家是个阉人,恰恰好,你与咱家好,便省得了那事
洛金玉:
他一时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片刻之后,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按说,他不该顺着沈公公这番胡言乱语往下说,可他究竟忍不住,想来想去,许久,很小声地问:谁说他咳嗽一声,越发艰难地问,谁谁说没什么。
罢了,不问,这种事有什么好问的,左右他是畏惧床笫之事,还是对此事没有兴趣,都没什么好分辩的。这也并非是他能说出口的事儿。
沈无疾却在这时候听懂了他的话,嘴快道:听你同学说的,那时咱家打听你的喜好,听人说,他们一说男女欢爱之事,你便避之不及,如遇蛇蝎,起初他们以为你是有龙阳癖好,后来说龙阳趣闻,见你也逃之夭夭,便知道无论男女欢爱,你都惧怕。沈无疾又好奇地问,咱家倒是疑惑许久了,又怕冒犯了你,不敢问。今日既然说起来了
沈无疾隐秘又关怀地望向洛金玉的身子,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你嗳,当着咱家,能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你如今也有御医了嗐
洛金玉:
金玉,咱家又说错了话,你别生咱家的气,你知道咱家口无遮拦,没有恶意。沈无疾站在门外敲门,你开开门。刚还说得好好儿的,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呢?还总说咱家翻脸无情,怎么好意思?金玉,嗳,金玉,好金玉,你开开门,咱家进去把花拿出来,你让咱家还给宫里的。金玉!洛金玉!你门闩装回去了就了不起?信不信咱家明儿又让人将你门闩拆了!洛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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