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庐:
啥?你说啥?你知道你在说啥?别说了,我不想听。
你是怎么觉得,我爹不会同意,我就会同意了?
怎么的,你觉得若我爹知道我给你帮了这种忙,他不会把我打出三里地去?他本来就很想打我了!他忍得很辛苦了!
再者说,你原来知道我爹不会同意,那你还要做?你还要瞒着他做?你怎么变这样了?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我爹说的一万句废话里有一句唯独没错,那就是近墨者黑!你他大爷的才和沈无疾待一起多久,就变成这样了?!
明庐只觉千言万语涌在心口,下一刻就要化作一口黑血吐出来。若是沈无疾在他眼前,他就要立刻出手,和那死太监拼了!
可在他眼前的只有他这位读书读傻了的师弟,这师弟还隐约带着羞涩,却又坦然无比,双眼澄澈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明庐深深呼吸,反复深深呼吸。
若非足够了解他这师弟,若换了是别人,明庐都要怀疑这人即便不是为了攀附权势,都是为了确保翻案成功,总之不是为了真心和沈无疾那什么。可偏偏就是他师弟,是洛金玉。明庐觉得,若洛金玉有朝一日能有这世俗圆滑的念头,自个儿倒是能放心许多了。
若非是别有目的,那就只能是真心可你闲的没事干吗?乱动什么真心!
洛金玉见他师哥神色变化莫测,大约也猜到师哥心中种种不满想法,默然叹了一声气,温和道:师哥,我知道你所想,沈兄他性情确有乖张怪僻之处,一些事也做得不妥,可他秉性并不坏,多是以往经历使他误入迷途。我与他谈过,他承诺我,日后绝不再任性行事。我观他如今行事,确实是劝得住,肯改正的。
明庐:
他心中的千言万语刚刚消退了些,听得这话,又都涌现出来,差点将自己平日里哄骗啊不,是与女子们来往时许下的千万种承诺都说出来。
男人在急于行事时说的话,能当真吗?!昂?你这傻子!
明庐痛心疾首地望着自家傻师弟,一时又在心中狠狠道,沈无疾也算不上男人,却还有男人的毛病,更加可恶!
唉,金玉啊。明庐道,你别想了,我是不会帮你这个忙的。
洛金玉很是失落,道:若是如此,我也不强求你,虽书上多是请亲人帮忙提亲,但也没说一定不能自己提,我请媒人也好。
明庐:
嗐!你倒是机灵!
见哄骗不过去,他立刻翻脸,怒目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看你是昏了头,你再这样,我管什么翻案,什么宋大人的冤案,什么邙山晋阳,我就绑你送回我爹那去。
洛金玉讶异道:师哥你向来潇洒不羁,不受俗世目光所困,为何就是对此事不同意?
这事儿搁谁也不能同意啊!明庐咬牙道,别人也就算了,沈无疾他他到底也不是刻薄的人,犹豫一下,声音低了些,叹气道,他人怎么样先不说,他是个太监,连男的都不算。你看他平日,穿衣打扮,言行举止,说话腔调,哪儿像男的?偏偏他又不是女的,这不男不女的
我不这样觉得。洛金玉摇头,穿衣打扮、言行举止、说话腔调,这些皆是人的性情爱好或身份所致,何况我也不觉得厌恶。倒是师哥你可否不要再这样说他?
明庐不可置信道:就那阴阳怪气矫揉造作的样儿,你居然不厌恶?我才不信!
洛金玉确实也不太喜欢沈无疾阴阳怪气地说话,闻言便道:原来你说这个,这个倒确实是坏毛病。我也与他谈过,他说他尽力改。
明庐:他一个头有两个大,犹豫半晌,艰难道,金玉,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得那么直接?他他阉了的。
洛金玉不解地反问:所以呢?
所以所以什么?明庐被他这一问,也有点茫然,不知该说什么。所以除了宫女没出路,不得已在深宫里寻个靠山或慰藉外,谁好端端会和个阉了的人搅在一起?人家就算断袖,也找的还是个全须全尾的男人啊!
可看洛金玉愣头愣脑的样子,明庐为难得很,不知道该怎么说。
然而事关师弟终身,难说也得说。明庐尽力委婉道:你知道成亲之后就要洞房吧?
洛金玉俊脸一红,低声道:自然知道。
明庐艰难道:所以唉虽然你也是男人但唉怎么说都要脱裤子的我寻思着我是没亲眼见过太监唉但应该会挺难看唉我在说什么
洛金玉的脸越发红,眼神却逐渐疑惑,问:为什么要、要脱裤子?
明庐一怔,问:哈?他也傻了,半晌,问,不是,你先说,你觉得洞房是做什么?
回想起前不久沈无疾那热情缠人的亲嘴,还有那铁箍一般拴着自己腰的手,那滚烫的面颊,洛金玉面红耳赤,哪里说得出耳鬓厮磨、相拥入眠这样的话来。这种闺房秘事,哪能在他人面前说?
洛金玉只好用你分明知道,何必多此一问的眼神看着他。
明庐却觉得自个儿压根不能知道这书呆子脑里所想,追问道:你说。
他怀疑这傻师弟以为洞房就是盖棉被聊天。
虽然也这么大人了,居然不通人事到这地步是有些匪夷所思,但放在洛金玉身上想想,好像又不足为奇呢。
这种事,怎能说。洛金玉被逼无法,恼羞道,总之我知道。
不,我觉得你不知道!不知道!你一定不知道!
明庐再度深深呼吸,道:我不和你说了,你让我自个儿冷静一番。
和这傻子说是没法儿说的,还是得去找沈无疾打一架。他暗道。若沈无疾执迷不悟,非得纠缠洛金玉,就把那厮打死算了!
洛金玉不知他所想,只以为他是不愿接受,心中黯然,却没多话,仍是点点头,离开了。
沈无疾与洛金玉兵分两路。
洛金玉去找师哥说提亲的事,沈无疾去找勉强也算他师哥的何方舟炫耀。何方舟含着慈爱中带有震惊、震惊中隐藏对洛公子神智担忧的笑容,揣着手,静静地听沈无疾单手叉腰在那说:嗳!这事儿可吓着咱家了!大清早的,带着一筐子花他亲手拾的,你看,都还带着露水呢!
说着,沈无疾又将那篮子一个劲往何方舟面前递,恨不能塞进何方舟眼睛里去,一面苦恼叹气,这么多!不知拾了多久,衣裳都湿了,他还浑然不觉,一问,就说是因为咱家喜欢花。你说这咱家能说什么?这读书人,木头似的实心眼儿,愁得咱家,嗳
何方舟仍旧微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