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那如琥珀般晶莹的眸子里,仍闪现着无畏而凶狠的光,仿佛一头陷入绝境仍不肯认输的狮子。
悬崖之下就是焦芦河,如果跳下去,会有多大机会生还?
前提是,还得躲过面前的这一排排数不清的利箭。
住手!
突然之间,一声厉喝,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赫连戎川脸色惨白,胸中千万种情绪翻涌着,悔也好,怨也好,还也好,痴也好,最后都化作了嘴角一抹温柔的笑意。
能在死之前还看到他,也是很好。
黑衣人见晏长清飞奔过来,虽有所忌惮,但却无一人放下手中弓箭,只有一个似是首领的黑衣人冷冷道:晏大人恕罪,我们麒麟卫只听当今皇上调遣,今日必要击杀此人,请勿妨碍!
话音一落,数百弓箭齐齐对准了赫连戎川,只需一句号令,赫连戎川必将断命于此!
晏长清看着周围黑衣人闪着寒光的箭头,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荒诞和无力之感。他知道,这麒麟卫的每一把刀,每一支箭,都添加了足量的淬雪石,锋利无比。
他曾经费尽心血也想要得到的淬雪石,原来就是要用来去杀害他所珍视之人吗?
晏长清知道,即使他现在仍旧有七八成的把握,将那黑衣人首领一击毙命,但是他也知道,也许就在他出手的一瞬,赫连戎川就会被乱箭射死。
晏长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转过身,对那黑衣人道:那圣旨上不是说,我剿匪有功吗?
黑衣人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那么此人,必须我亲自击杀才好。
这黑衣人有些动摇了,不禁觉得晏长清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反正在他眼皮子之下,这东云人还能活下不成?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晏长清接过弓箭,毫不犹豫地拉开弓,箭头所指,正是赫连戎川的心口。
赫连戎川心头巨震,忍不住向前半步,不敢相信道:长清你?
晏长清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面色苍白如纸,一动不动地拉着弓箭。如黑水银般清冽的眸子里,隐隐有波光浮动。
没人注意到,大名鼎鼎,百步穿杨的燕国第一箭手晏长清,此时拉弓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见他不答,赫连戎川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上的震惊已被凄然的笑容取代。他低头长叹一声,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晏长清面无表情的脸。
原来到了最后,他还是没能把这块寒冰捂热。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赫连戎川柔声道:我明白了。也好,也好。我不会怪你的。
晏将军,来吧。
赫连戎川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就要黑了。伴随着随后一抹即将消失在天际的残阳,一支利箭破风而出,射进了赫连戎川的胸膛。
赫连戎川向后踉跄一步,眷恋而悲伤地看了晏长清最后一眼,一脚踏空,翻身掉下了悬崖。
狂风骤起,黑发随风飞舞,晏长清双眸直直地看着空荡荡的悬崖,突然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喉咙腥甜,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晏大人!
晏长清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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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曰无衣一
一队整齐的车马缓缓走在燕国盛京城街道上。
盛京的老百姓平日里见多了王公贵族进京的阵仗,本来并不把这一队不太起眼的车马当回事,依旧要热热闹闹做生意。然而无论是开着店铺做生意的,还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吆喝的,统统被提前下了一个奇怪的号令:车队进京,禁止喧哗,违者重罚。
于是这一队车马进京,原本热闹繁华的盛京城里破天荒成了哑巴城,不少人堵在车马行进的道路两边,好奇地朝那车厢的缝隙里瞅,想要瞧出一点端倪。
嘿,你说到底这里头是什么大人物啊,进个京城都不让咱老百姓说话了?有人低声问。
听说是个得了重病的贵人,受不得惊扰,这才不让咱大着嗓门说话。另一个压低了的声音道。
哼,什么贵人,我看是那皇帝老儿的小相好吧,不然谁能摆出这样的阵仗!
嘘!小声点!
一个有些得意的声音道:还真让你说准了。刚才那车帘吹开一条缝,你猜我看见什么?
周围人一听立刻来了兴致,纷纷探头过去听。
看见什么快别卖关子!
那车厢里可是坐着一个大美人呢!虽然就是一晃眼的功夫,但是那双眼睛,那脸啧啧!
周围人纷纷一片艳羡的眼光。
还真是呢!我听宫里人说,那皇帝要把这贵人亲自接进宫里照料呢!
那看来不多久,宫里又有个得宠的娘娘咯!
可不是嘛!
车厢里,晏长清缓缓睁开眼睛,他撩开车帘的一条缝,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繁华的盛京街景,街道两边尽是大小酒馆,作坊,当铺,花花绿绿的商幡迎风飘扬。更有搭了简易棚子的茶水摊子。无论是摊子上的人,还是围在车马两边的百姓,无一不捂着嘴窃窃私语,不时伸着脖子向车厢这边投来好奇的眼光。
车帘一撩,道路两边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在的惊叹之声。车队的护卫立刻上前,驱赶着争先恐后凑上来的人群,示意人们噤声。
晏长清素来不喜别人对他盯着看,但是这次,他却恍若未闻,继续向远方看去。
沿着护城河岸边,是鳞次栉比的,或高或矮的屋宇,不少门口还贴着喜庆的春联,鲜艳的朱红还未褪去,门口的大树却早已发出蓬蓬的新叶来。树下还聚集着散散两两嬉闹的孩童,和含笑的妇人。
只是现在,一切的温馨与静好,都仿佛离他很远很远。
侍卫阿靖在晏长清一边小心翼翼地侍候着。见他一身素衣,如缎的青丝披了满背,斜靠着窗棂默不作声地看着,一双宛若深潭的黑眼睛全没了平日里凌厉的光华,心中不免难过,低着声道:大人,要不,您歇歇?该喝药了。
晏长清恍若未闻,甚至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宛若一尊精致的雕塑。
阿靖暗自咬了咬呀,嗫嚅道:大人那天救下的那个胖丫头,章大人已经按照吩咐安顿好了,还请大人切勿忧心,保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