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俦脸色也不大好看。
宋韫想起第一次见他——
那是三四年前了,那时候他随嫡母去老家阑州奔丧,在许家后院池塘边见了齐俦一面。
当时宋韫救了个落水的姑娘,自己也弄成落汤鸡似的。乱哄哄的场面中,齐俦就是用这样复杂的目光遥遥看着他。
“太后何故至此?”齐俦问。
宋韫拭去眼角本不存在的眼泪,登上丹陛。
“寡妇失业本不该抛头露面,奈何昨夜先帝托梦,今日又是先帝大行头七,哀家不得不出来说两句。”
齐俦脸色更不好看了。他方才和群臣再提追赠生父为皇帝一事,无人反对,即刻就要拟旨,突然杀出个横生枝节的。
“太后,家事可留待回后宫详谈,此刻朕与诸位大臣议事暂时抽不得身。太后身体不适,请先回宫歇息。”齐俦作势要来搀扶。
宋韫微微错身躲闪,抬手揉红了眼圈,“哀家只转述先帝托梦,说完便回宫,不敢耽误陛下国事。”
三言两语力道却不小,语调之哀怨卑慎,极尽寡妇弱势,话音刚落,宋韫就听见底下群臣窃窃私语。
齐俦脸色更加不悦。
太傅焉云深站出来:“太后与先帝伉俪情深。我大晏历代先帝以仁孝治天下,皇室家事亦是国事,再者,今日所议之事归根结底也是皇室家事,陛下不妨先听太后所说再做论处。”
若论威信,新帝不如老臣。
太傅出言,朝堂上众臣瞬间同声同气,齐声请宋韫讲述托梦内容。
有裴季狸指使,宋韫不得不冒着得罪齐俦的危险站出来发声。内监不得随意上朝议政,此时裴季狸无法照应,朝臣中多少有忠于齐胤的,宋韫也不知道。但他一直觉得,焉云深并不算齐胤的忠臣。此番声援,恐怕还是冲着他肚子里的「皇子」。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裴季狸的意思就是齐胤的意思,齐胤让他生,「生」就是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怀胎十月必能生。
宋韫和焉云深对视一瞬,清了清嗓子:“先帝有言三:其一:陵寝梓宫从简不可靡费;其二:新帝仁孝,诸卿需尽心辅佐;其三……”
宋韫顿在这里。
焉云深目光沉沉:“其三如何,太后直言便是。”
宋韫抬手以手背虚掩鼻唇,极尽矫揉造作欲说还休之态。
“其三,先帝向哀家贺喜。”
“喜从何来?”焉云深眉头骤蹙,宋韫扫见他右手在袖中握拳。
余光再看齐俦,几乎是满面乌云了。
既道此处,便没有退路了。宋韫平复呼吸,缓声道:“具体是何大喜,哀家也不得而知。先帝的话音刚落,便天亮了。若有下次,再问个清楚。”
宋韫走下丹陛,“先帝所托,哀家已经转述完毕,就不打搅各位大人与陛下共商国是了。”
宋韫缓步走出议政的乾明殿,耳边没错过大臣们并不刻意压低音量的私语,他的目的大概是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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